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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人人都能在亲人面临威胁时保持冷静;埃瑞克当然明白这一点,但还是错误判断了阿琳的反应——他以为她初闻此事时的短暂缄默是因为担忧,然而事实证明,她只是过于愤怒罢了。
      直到他们的航班在多伦多皮尔森国际机场降落,她仍然余怒未消:“敢公然寄信来挑衅,这家伙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们已经知会了多伦多警方。”他替她把手提箱拿了下来,“现在你哥哥一家应该处在监视保护下。”
      她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凯文需要保护才怪。而露西安娜——谁要找她麻烦,就自求多福吧。”
      “这么说,福勒批准我们来多伦多,纯粹是因为今年经费多得花不完?”
      “显然只是为了‘成功抓获偷心杀手’的名声而已。”
      多伦多的冬天与南加州,绝对不可同日而语。一出机场,扑面的寒意便令人一凛,埃瑞克在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之后不得不把风衣直扣到领口,意识到没穿毛衫很可能是个巨大错误。反观阿琳,倒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架势——来自芝加哥,她对“冬天”有着更为准确的认识。羊绒长大衣仿佛定制般合体,衬得她身姿愈发颀长挺拔。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积雪尚存,在来来往往的车灯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到了预定的下榻处,看着眼前的建筑,埃瑞克不免怀疑起地址是否有误:“你确定调查局会报销这个?”
      “我确定,”她从出租车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肯定不会。”
      “……”这地方连门牌都透着古典大气。埃瑞克又开始头疼了:“那么我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合适。”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露西安娜坚持我们来这里。”
      “因为我作为联邦探员,要对纳税人负责。”
      “你如果怕福勒不肯签字,可以和我合用——”
      “阿琳,”他不得不打断她,实在想不明白她怎能把这种建议提得如此自然,“别给我出难题。”
      “我又不会告诉格兰。”谈话间她已开始走向正门,只迈了几步就有一个制服整洁、仪表堂堂的侍者迎上前来,礼节周到地接过了一应行李。
      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觉出她的说法不对:“等等,这跟格兰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让他误会。”
      这话乍一听来逻辑上无懈可击,然而联系起前因后果的点点滴滴,埃瑞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能不能请你说得更清楚些?”
      “已经很清楚了,你跟他不是……”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满脸诧异,“上次就因为我接了你的电话,他居然专程从西洛杉矶赶来文图拉找你。”
      听了这样的回答,他瞪着她,一时连辩白都不知从何说起。过去她的种种意外行径,这一刻算是全都得到了解释——他这个人于她,原来是类似同性的存在。认识到这一点,他直有撞墙的冲动:“阿琳,我的取向是异性——格兰也是,那家伙的女友可以用‘打’来计算。”
      “……哦。”她怔了怔,匆忙回过头去。虽然只是一瞬,他还是瞥见她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总算缓和了心下的郁闷。
      “埃瑞克,别担心费用问题。”背朝着他,她说,“我刚刚是在开玩笑——露西安娜早已作过了安排,这地方是属于她的。”
      露西安娜,全名露西安娜??罗辛诺,多瑞安财团总裁埃洛??罗辛诺的独生女,亦是财团的惟一继承人。该财团总部位于蒙特利尔,垄断了加拿大接近一半的木材出口贸易,素有“隐形王国”之称,旗下挂有其他产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来多伦多的途中,埃瑞克其实已经看过了关于露西安娜的资料,然而轮到现实摆到面前,却是种完全不同的体验。凶手在选定凯文??芬利为目标时多半不清楚露西安娜的身份,他想。不管是谁,要对抗她可以调动的人手和资源,只怕都得三思。
      “那么一小时后到餐厅会合,”办完了入住手续,他们跟着引路的侍者走向电梯,阿琳悄声对他说,“露西安娜说凯文的例行执勤大约那时结束。”

      埃瑞克到达餐厅的时间比约定要早。预先观察环境本来就是他的习惯,而在可能要应付潜在威胁的现在,就更该如此。这里说是餐厅,实际却极尽堂皇华丽。洁白穹顶下的宽敞大厅中央水波荡漾,周围环绕的空间足够上百人起舞。餐桌安排在四壁的落地长窗边,烛光摇曳中乐音飘扬,大厅一隅有乐队正在演奏,在他听来,水准专业,无可挑剔。
      站在原地略一踌躇,他便选定了少有人问津的吧台,从这里他能看清全场的动向。吧台后重重木架上酒品琳琅满目,他起初只是抱着不引人注意的念头准备随便要点什么,不过Ultimat那深蓝瓶身的踪影先是给了他惊喜,调酒师娴熟专业的手法又让他添了期待。接过酒杯,他刚刚放到唇边,就发现了他们此行要重点保护的人。
      皇家骑警队的凯文??芬利警官显然是匆匆赶来,不但没有换掉执勤时的制服,手上甚至还拿着骑警的头盔。然而这身与此地气氛格格不入的装束无损他外表的出类拔萃——五官虽说俊秀尤胜女子,却偏偏轮廓分明,再配上无懈可击的挺拔身姿和不加掩饰的倨傲气质,叫人只觉得无法正视。“相貌出众”的评价,放在这个人身上,实在只能说是保守的。
      而随后从另一侧入口步入大厅的女子,更是出乎埃瑞克的意料——他第一眼居然没能认出她来。回想起来,这分明是他第一次见阿琳??芬利穿晚礼服:希腊风格的纯白长裙毫不吝啬地展现出她颈背的流畅线条,衬得她高挑却不单薄。她让他无端想起了神话中的阿耳特弥斯——只欠一个月桂花环和一副弓箭。
      “方达探员?”
      他看得出神,直到被这声音唤回现实,才惊觉自己有一刻居然忘了来此的任务。急忙收敛心神,他转过身,立刻认出了喊他的人——资料中的照片,给人的感觉远不及本人来得震撼:一袭天蓝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亭亭玉立的身姿,黑发一丝不乱地挽起,露出颈间的优美曲线,灰眸中光彩流转,明亮宛如星辰。
      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美,令人在屏息之余肃然起敬。
      “罗辛诺小姐,”他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在她面前,任何失礼都像是种亵渎。“幸会。”
      “请叫我露西安娜。”她伸出手来与他轻轻一握,顺着他方才注视的方向看去,不禁了然一笑。“难得阿琳这次能来多伦多——隔得这么远,她和凯文少有机会见面。”
      她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对她而言,连环杀手的威胁不过是个正好让旁人兄妹相逢的契机罢了。埃瑞克想,美丽外表下,她还有着强韧的灵魂。“我得感谢你的盛情安排,同时抱歉给你带来这些不便。我们会尽快解决问题。”
      乐队就在这时结束了前一支曲子,稍事休整后再开始,风格却出人意料地一变,竟是Por una Cabeza。开场那轻松慵懒中透着诙谐灵气的小提琴旋律即刻调动起大厅中的气氛,一对对衣冠楚楚的男女陆续离开餐桌步下舞池,光影迷离中惟见裙袂飞扬。
      “你会探戈吗?”站在他身边看了片刻,露西安娜不经意地问。
      “我学过,”埃瑞克据实以答,“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之所以尝试,其实只是想看看它能否帮他消除对与人正面接触的抗拒,然而事实证明它于事无补,于是他也就不了了之。
      “那为什么不邀请她?”她话锋一转,问得看似随意,毫无来由,埃瑞克却明白她语中所指,瞬间有种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觉:“我不确定……”
      “有什么关系?”露西安娜偏过头来,嘴角噙笑,“‘If you're tangled up, just tango on’——纵使举步维艰,你只执着继续。”
      他只能微笑:“我宁愿先照顾舞伴的节奏。”
      “那么你一定是个好舞伴。”她长睫一闪,真正微笑了,“今晚我能否有这样的荣幸?”
      “这荣幸属于我。”埃瑞克尽管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下来,心下不无自嘲——来自她的请求,哪怕是叫人去赴汤蹈火,天下大约也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他们走进舞池,甫一亮相,便吸引了全场目光。只是一支舞罢了,埃瑞克告诉自己。小提琴百转千回的曲调正趋近尾声,没有时间多想,他揽过她,在钢琴激情有力的音符响起的同时迈出了第一步。
      几个小节一过,他便发觉先前的担忧没有必要。露西安娜无疑是个比他高明太多的舞者,他要做的一切只是予她配合。双慢步接连续快步,再转回慢步侧行,并步……他怀中的女子轻盈犹如一片羽毛,却又时刻都在不露痕迹地给他提示,最难得的是,她居然像是察觉了他对旁人接近的本能抗拒,心照不宣地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明明是探戈的大忌,她却处理得天衣无缝。
      一曲终了,他竟有微微的眩晕。
      “露西安娜。”
      四下里掌声甫起,却有一声突兀的高呼从门口传来,瞬间破坏了大厅中的祥和气氛。不假思索地闪身把露西安娜护在背后,埃瑞克下意识探手入怀,臂上却突然一紧。
      “别,”露西安娜说,声调竟在颤抖。她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扯动了他肩头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他忍不住一抖,她却恍若不觉,全没了方才的细心。
      顺着她的目光,他看清了门口正被两个侍者拦住的人。那是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头发打结,胡子蓬乱,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深吸了口气,露西安娜扬声喊道:“让他过来。”
      遵从她的命令,两个侍者放开了手。来人顾不得整理被扯乱的衣服便大步穿过人群向这边走来,一路对落在身上的种种目光视若无睹。
      “露西安娜,我回来了。”在她面前站定,来人沉默半晌才能再次开口,虽是短短的一句,却似包含了千言万语。而露西安娜凝视着他,许久才低声用法语作了回答。
      出生在加州,埃瑞克能说流利的西班牙语,对法语却生疏得很。然而当此情形,不必明白露西安娜的话,他也能断定:这两个人彼此相识。而他的结论在下一刻就得到了证实——露西安娜突然扑进了那人怀里,两人随即紧紧相拥。
      这一幕,谁也预料不到。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埃瑞克回过头,发现不远处阿琳也正看向自己,满眼难以置信;然而真正吸引了埃瑞克注意的,是她的兄长。凯文??芬利就站在几步开外,眼望自己的妻子投入旁人的怀抱,嘴角却只挂着无动于衷的浅笑。

      在不明就里的宾客眼中,如此一幕不过是故人久别重逢的小小插曲罢了。短暂的停顿之后,乐队便重新开始演奏,侍者们照常穿梭来往,一切都迅速恢复了井井有条的原状。而露西安娜只匆匆抛下一句“稍后再向你们解释”就和那神秘来人一同离去,放任众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不管那是什么人,应该都不是偷心杀手,”半晌,阿琳才说,顺手拉起裙摆把她的Glock 23插回了大腿上的枪套,埃瑞克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得不匆忙移开了目光。
      “未必;至少我看‘偷心’这一条没错。”直到这时凯文??芬利才懒懒地开了口,唇边仍然露着那个浅笑。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埃瑞克说,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任何正常的丈夫经历类似的变故,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若无其事,凯文??芬利能镇定如斯,必定是对此心中有数。
      然而芬利警官直接忽略了他:“阿琳,这是你的搭档?”
      “凯文,这是埃瑞克,特别探员埃瑞克??方达。”见状阿琳眉头一皱,立刻向埃瑞克靠了一步,“有点礼貌好不好?要不是为了你的安全,谁会挑这个季节赶来这里。”
      “难道我还得感激涕零?”看到她的举动,芬利警官不由得嘴角向下一撇,语气里讽刺意味更重了,“从昨天起就被两个穿西装戴耳机的家伙跟踪,执勤时他们居然靠得比那些花痴女人还近,照此下去不用等那杀手来偷心,就会被你们的人烦死。”
      “你若能被烦死,早就先被那些花痴女人烦死了,谁让你非要去拉风的骑警队。”阿琳反唇相讥,“再说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们的人?受托保护你的可是多伦多警局。”
      “那两个人一看就是美国人。”
      “说得好像你不是。”
      “我是加拿大人。”
      阿琳嗤之以鼻:“你以为说说这话就有了金刚狼的派头?别忘了你生在美国,就算有了加拿大国籍,也还是美国人。”
      “你真是越来越像老头子了!”一时语塞,芬利警官恼羞成怒,阿琳却不为所动:“那又怎样,我看老头子有时也很有智慧——比如,你和露西安娜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头子当初就说这事有蹊跷,亏我还天真地相信你真是情不自禁。”
      她的问题也是埃瑞克的疑问,不过夹在这兄妹两人的唇枪舌剑当中,他明智地决定保持沉默。
      “……我没跟她结婚。”僵持半晌,芬利警官看向了别处。
      此言一出,连阿琳也暂时无话可说;然而在埃瑞克看来,这个答案可谓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首先,露西安娜??罗辛诺并未改名,这虽然算不上惊世骇俗,但毕竟于传统不合;其次,调查局找不到凯文??芬利的婚姻记录,当时只好假定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加拿大注册的缘故。而如果凯文??芬利和露西安娜??罗辛诺从来没有婚姻关系,这两点连同凯文??芬利方才的反常态度,就都得到了解释。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道了声歉,他走开两步接了起来,那一端立刻传来了斯瓦罗急切的声音。
      “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在密切监视去往多伦多的美国旅客名单。”斯瓦罗说,语调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你猜我今晚看到了谁的名字?”
      埃瑞克皱起了眉:“谁?”
      “当然是熟人,事实上,你我都和这人打过交道——厄尔??艾明斯教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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