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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31 章 ...

  •   慎安跟着泽渊走进一处不小的院落,院内花木扶疏,小桥流水,居然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想来应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因这战事而被遗弃乃至荒芜。油漆斑驳的雕花门窗,依稀可以见旧时的繁华,院内的花木皆因隆冬凋零,显得萧条寞落。
      进得房内只有慎安与泽渊两人落座,秦骁已被其他侍卫请去别处了。慎安静默的座着,隔窗望着院中一个小小的池塘已冰封,其上一座小巧的弯弯拱桥落满了积雪,若是到了初夏,应该是一片不错的景致吧,想到这里,慎安竟不自觉的浮现一丝淡淡的微笑。
      泽渊也沉默,静静的望着慎安出神,有点不可置信,眼前的人就是领着弱于自己十万兵力巧妙周旋,将自己的联军拒于齐州城外,僵持二个多月至今的人,居然如此年轻,甚至有些苍白瘦弱,体不胜衣。夕阳的余晖流连在他那轻敛的眉宇,明净的眼眸,挺直的鼻,隐笑的唇角,竟有一种夺目的光彩。
      “安王爷风采出众,锦韬秀略,本王极是敬佩,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慎安调回眼光,直视着泽渊,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久闻王爷琴棋书画超绝,此番请王爷过府小住,无他,只想切磋而已。”
      “陛下若只切磋而已,慎安自当奉陪,不过,陛下若想以慎安为质,达到某种目的,还是不要费心的好。”慎安依然淡淡的微笑,声音温润清越,却分明透着坚决。
      泽渊也笑了笑,“本王若真的利用安王爷达到某种目的,恐怕安王爷也阻止不了。”
      “陛下不妨一试。”
      泽渊摆摆手,换了话题,“今日初见王爷,我心甚喜,俗话说知音难求,王爷以一曲知我心意,令我欢喜之极却又遗憾,如此雅人,却为何偏偏是敌人。”言语之中真是带着遗憾,“我师傅本是江南人,学识渊博,不知何故流落北方,机缘巧合做了我的师傅,甚是投缘,自师傅故去,漠漠北国,竟无一人能与我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王爷自是想象不到今日初见之时,我有多么欣喜,待识破王爷身份,却又是如何失落。”
      “是敌是友,不过陛下一念之间。此番战事,虽因我四皇兄而起,但漠北诸国窥我天朝江山之心已久,数十年来,战战和和几番反复,战时为敌,和时为友,皆不过君王朝夕之意念,而涂炭的却是两国黎民。”
      “开疆辟土,本是君王之责任,争战自然为必需,王爷不也是身在沙场,争之疆土么。”
      “我倒是认为百姓安居乐业才是帝王之责任,黎民只求衣食丰足,似乎并不在乎他是谁是的子民。然而家园被毁,惨遭涂炭,百姓才会放下耕作,保家卫国,热血以战。”
      泽渊沉吟稍顷,盯着慎安继续道,“此番争战,逢天朝内乱,四皇子相邀,许我战后大片疆土,如此良机,难道本王座视错失?”
      “那么陛下举兵南下,背后的罗刹国可否也会错失良机呢?”慎安反问,看着泽渊微一皱眉,继续又道,“四皇兄起兵,原本我天朝家事,暂不论对错,然我朝捍卫江山之心坚决,此番僵持日久,无疑予罗刹国可乘之机,陛下雄才伟略,当不会忽视此节吧?”
      “那么,以王爷之见,泽渊该当如何?”
      “陛下应以撤兵为上策。”
      “撤兵?战至今日,我方虽不能说胜券在握,却也可以说是胜面较大吧?”泽渊稍做停顿,以询问的眼光看向慎安,见慎安微微点头,才接着道,“如王爷所言,与天朝战战停停数十年,有多少好男儿血洒疆场,只能魂归故里,此番适逢天朝内乱良机再战,又有多少将士阵亡,眼看将胜,此时撤兵,无异于座失良机,功败垂成,你叫我如何面对死去的将士?”
      慎安迎视着泽渊,沉声道,“陛下所言差矣,我承认陛下胜算较大,却并不等于必胜,此战拖的越久,罗刹国于陛下的危机也就日甚,难道陛下不怕腹背受敌?再者,若陛下执意再战,那么又如何面对将要赴死的将士呢?”
      泽渊沉默的听着,罗刹国日益强盛,于自己却是更大的危害,慎安的话正是切中他的要害,而且连年争战,无数将士血染疆场,至今也不过如此未必全胜的局面,又何尝不令人感慨。
      “陛下当想过为何此战兵力远胜于我方而至今未胜的原因吧,据闻漠北七国盟主初定不过数年,根基尚未稳固,此番出兵,各盟国皆以保存自己的实力为首要,未尽全力乃是首因。若陛下此战得胜,想来也是自已一族损失最重,战后若有其他盟国有异心,那么陛下又何以相抗?此战若败,劳民伤财却无功而返,岂不更是给了别人造次的理由?若陛下以开疆辟土为君王责任,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坐稳君王的宝座吧!”
      “再者,北国幅员辽阔,男儿大多英武豪迈,理当跃马莽莽草原,驰骋浩瀚大漠以舒豪情,何必执着于江南的莲田桑陌,枕水人家?有道是南桔在北则为枳,便如这眼前的小池拱桥,虽有江南园林之型美,做工亦是精巧别具韵味,但处于北地,仍是少了江南园林的秀美灵动。是以,南北本就有差,陛下何苦相逼,若能和平处之,岂不甚好?到那时互为盟友,边境通达,互补有无,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慎安行云流水般说完这些话,停下来掩袖轻咳,惊醒了沉思中的泽渊,“安王爷身体欠佳么?”
      “无妨。”慎安淡笑,眼光转处看见桌上置一残局,行至近前看着棋局出神,少顷执起一子,笑道,“陛下可有兴致继续?”。
      “这残局昨天无事时布的,白棋已呈败势,安王爷执白不是吃亏了么?不如重来一局。”
      “也不尽然,棋局如战局,不到最后,难言胜负。”说罢,执白落子。
      泽渊凝注棋盘,微笑,“妙啊!”于是入座对奕起来。
      慎安也专心棋局,皱着眉苦思,渐渐的眉头慢慢舒展,落子越来越快,而泽渊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黑棋大好的形势渐渐被白棋扼制,许久之后,慎安微笑,“平局。”
      泽渊挑了挑眉,“再战如何?”
      于是继续,几盘下来,泽渊无论是中路进攻或是边角圈地,慎安总有精妙招数化解,二人始终是平局,谁也不曾输谁半目。
      泽渊弃子而笑,“安王爷可是有意相让?”
      “哪里哪里,陛下棋艺甚佳,实在难以应付,吃力的得紧,何来相让一说?”
      “今日真是痛快,许多年未曾如此了,来人,拿酒来!”
      有人端来美酒,泽渊亲执一杯于慎安,“这是我让人从千里迢迢的西域弄来的葡萄美酒,一直甚为珍惜,王爷妙人,当不负此美酒。”
      慎安接了,看着那深红色的酒液在琉璃杯中轻轻摇晃,流光溢彩,轻轻笑道,“慎安从小至今,只饮过两杯酒,从不谙酒之一道,今日陛下盛情难却,只是要辜负此美酒了。”
      “欣赏即可,何必要懂?”泽渊轻啜美酒,心下感叹,自己棋艺茫茫漠北无人能胜,今日被此人轻易盘盘平局,不知是否有意相让?适才听得他侃侃而谈,眼下局势于已的利弊皆分析透彻,仿似亲历一般,天朝有此灵秀之人物,实是令人折服。
      慎安凝注着琉璃盏中的酒液,映着烛光散发着斑斓的光泽,轻轻叹道,“陛下博学,可曾听过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扬起眼眸,眼里似有晶晶的星光流转,温雅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浓的忧郁和几分悲悯,“陛下,可曾想过,数十年来战乱不止,有多少人从出生开始便颠沛流离,直至死亡不曾见过和平;又有多少人十四五岁便置身沙场,有的年纪轻轻就战死了,有的戎马一生,虽未战死却也没过上和平的日子。这天下,这江山,于他们又有多少关系?他们拼死争战,甚至慨然赴死,无非就是一个目的,为了尽早结束战乱,求得平安生活不是么?如今,陛下便这个是有能力给予他们和平,让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人不再流离失所免受战乱之苦的人,还望陛下慈悲。”
      泽渊静静的听他说完,久久不语,慎安的话每个字都重重的敲在他心上。他要他慈悲,要他不要考虑江山,不要考虑天下,要他考虑天下百姓的安乐,仿佛真的有数百万人的生命握在他手中,仿佛又回到疆场,那一个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闭了闭眼,这份沉重真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再看慎安,他眼里有着盼望,热切的注视着自己,与他清冷的外表极不相称,也未曾料到如此清冷淡然的外表下竟有一颗慈悲的心。轻轻叹了口气,“夜已深了,先歇了吧。”说完,转身离开。
      泽渊反复想着慎安的话,竟是一夜辗转未眠。
      次日清晨,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泽渊隔窗看见慎安站在院子里的拱桥上望着飞雪出神,挂着清浅的忧伤,凭那雪花飘落在肩头,久久不动。
      泽渊迈步走出房门,踏着积雪缓步走向慎安,“站了好久了,不冷么?”
      听到声音,慎安回过头来向他淡淡一笑,“都春天了呢,没想到还会下雪。”
      “这恐怕是最后一场雪了呢。慎安喜欢看雪么?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好看的,许是见惯了吧。”
      “有人说过这雪花很象梨花。”
      “哦?谁说的?”
      慎安没有答话,却匆忙回避了泽渊探询的目光。
      泽渊只做未见,“我们这里没有梨花,不过,梨花不是应该长在树上的么?”
      “梨花和雪一样白,盛开之后遇风吹过,花瓣就会从树上飘摇而落,如果有一大片的梨花,纷落的景致与飘雪确是很象。再过些时日,京城的梨花就要盛放了,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看看梨花,我父皇生前也是极爱梨花的,宫里有好大一片呢,我的府里也有很多。”
      “如此,一言为定,争取明年梨花盛开的时候,能够敲定和谈的细节,有幸亲赴天朝,到你的府上看看梨花怎么会象雪,到时候慎安可不要忘记今日之约呀。”
      慎安倏然转身,居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陛下,你的意思……是……答应退兵?”
      泽渊故作沉吟,“嗯,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我一定奏明皇上,及时给陛下答复。”
      “不用皇上答应,慎安就能做主。”
      “我?”
      “你好好站着让我画幅肖像,评评我的丹青,琴棋俱已论过了嘛,呵呵。”
      慎安红了脸,“我又不是女人,画什么像啊。”
      泽渊沉下脸,“不同意啊?那就一切作罢。”
      “好,好,画就画吧,这算不算牺牲色相啊?”
      “随你想吧,不关我事。还有,朝堂之下,别再称陛下,唤我泽渊即可。”拉着慎安的手向房内走去,“听闻你的左手篆字冠绝,一会给我的丹青题个字吧。”
      “泽渊想写什么字?”
      “题篇洛神赋吧。”
      慎安一愣,“那怎么行?洛神可是女子!”看着泽渊捉狭的笑意,随即微笑,“那你得换张大点的纸……”二人说笑着走近房内。
      才进得房里,有个侍卫进来向泽渊耳语了几句,泽渊向慎安笑道,“看来这画是画不成了,你那些忠勇的手下,带了上万人马,将我这里围了,看来是大势不妙啊。”
      “是么?我看看去吧。随我来的侍卫呢?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当然没有,他一直坐立不安的在房里走着画圈呢,呵呵。”
      说话间,已见秦骁走过来,除了憔悴些并无异样。看到慎安,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好几遍,“你没事吧?急死我了。”
      “一切都好。有人来接咱们了,该回去了。”
      “就这么放咱们走了。”秦骁有些难以置信。
      “你还想打一架不成?”慎安笑着问,不等秦骁回答,转向泽渊,“慎安告辞了,泽渊多多保重,莫忘记今日之约。来年春暖花开,落瑛缤纷之时,慎安煮酒以待,陪你看遍京城美景。”
      “一言为定,我将静待天朝和谈使的到来。”
      泽渊将慎安送至院外,有人牵过坐骑,慎安与泽渊各道珍重,绝尘而去,泽渊目送着他离开,久久未曾离去,良久轻叹,“有如此灵秀人物相辅,天朝皇帝实是令人羡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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