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勇者，在线猎魔》风迎灯

6、第 6 章

　　霍连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十分钟。”九尾男人坐在他身边，靠着墙，啃一块压缩饼干。

　　见霍连盯着那压缩饼干看，九尾男人掰下一小块，递给霍连，“吃吧，这可是稀罕货。”

　　霍连艰难地坐起身，他接过那饼干，刚想下嘴，猛然想起楚歆的话——

　　“别人给你的东西不要乱吃。”

　　霍连拿着那块饼干，有些进退两难。

　　“不吃？”九尾男也很敞亮，“那还给我。”

　　霍连僵硬地把饼干递给九尾男人。为了打破尴尬，他没话找话，“那个……能冒昧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你可以叫我福克斯。”九尾男人道，他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着角落里尝试和红发少女交谈的楚歆，“你呢？你叫什么？”

　　“我……”霍连条件反射想说真名，但楚歆的话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此时这种子已经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他随口编了一个假名，“我叫亚伦。”

　　“你好，亚伦，你的名字很好听，”福克斯客套完，终于图穷匕见，“那个女孩，”他悄悄指了指正在把衣物包垫在红发女孩脖子下的楚歆，“她叫什么？你们因为什么才被关到重狱267？”

　　“我们因为打伤了区长的儿子就被关到这里了。”霍连回答，“至于她的名字，呃……你自己去问她吧。”

　　“我明白了，你不敢说。”福克斯使出了拙劣的激将法。

　　“我确实不敢。”霍连大大方方地承认。

　　“无论如何，你们是因为无妄之灾才被关在这里。这里日子不好过，营养剂都是变质的，你们也见识过了。所以你们，”福克斯靠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想不想越狱?”

　　“……”这次轮到霍连无语了，“四处都是监控，你就这么大声密谋是不是不大好。”

　　“没关系，大家天天谈论这些。”福克斯云淡风轻。

　　霍连附和着笑了两声，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天天谈论越狱却不会被惩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监狱的设计者足够自信，越狱难度也足够高，以至于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囚犯成功越狱过。

　　“有人尝试过越狱吗？”霍连问。

　　“有啊。”福克斯大口咀嚼着压缩饼干，有碎屑掉在地上，被他用手拢起来再吃掉，“不过，他们都死了。”

　　一股寒意窜上脊背，霍连用余光偷偷看了眼楚歆，楚歆又重新接了一杯水，正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红发少女。而那少女还是用指尖敲击着地板，抬头呆愣地向上看，像是岸上搁浅的鱼。

　　虽然没有回应，但是楚歆却很耐心，她从触手男那里打劫来了许多医疗物资，小心地用棉签蘸着金疮药，涂抹在少女裸露地伤口上。

　　我天哪！霍连暗忖，楚歆怎么对那红发女孩那么耐心，她也是可以很温柔的嘛。那她怎么对我这么粗暴？

　　一股酸涩从心底涌了上来，霍连感到整颗心都浸在柠檬水里，他颇有些愤愤不平。

　　“在听我说话吗？”福克斯伸手在霍连看直了的双眼前挥了挥，“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默认什么？”霍连问。

　　“做越狱的同伴，和我结盟吧。”福克斯伸出手。霍连看着眼前着更换了中指的机械手掌，站起身。

　　“抱歉，这种事情，我没办法独自决定。”霍连道，“你也听到了，我的主人是那边那个紫色眼睛的女孩，你可以去问她。”

　　福克斯仰头看向霍连。卷发绿眸的少年认真起来，笑意一收，便呈现出一种凌人的冷厉。

　　也许是他的鼻子和轮廓长得太高挺了。福克斯阅人无数，下了定论。

　　“好吧，”他也站起身，知道少年的心情不好，也不去逼迫他，“是我疏忽了。”他伸出手，“不握个手吗？很高兴认识你，新人。”

　　霍连从小被教导社交礼仪，迟钝一秒，还是伸手与福克斯握了一下。

　　冰凉而毛糙的触感一闪而过，在霍连收回手的一刹那，他看见楚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穿越餐桌与走动的人头对视，霍连顿时站直了身体，汗毛竖起，呼吸都放缓了。

　　“你好像很紧张。”福克斯嘲笑道，“你很怕她?”

　　“不。”霍连不假思索地否定，“紧张归紧张，紧张不等于害怕。”

　　福克斯摇了摇头，只当霍连在嘴硬。

　　楚歆蹲在精灵身前，她能感受到背后数道灼热的视线。刚进来就打伤监狱老大，不引起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目光大多数不怀好意。

　　还有一个人，正用余光悄悄打量她，透露一股小心翼翼的感觉，倒是丝毫没有恶意。

　　楚歆回头一看，那人立即把目光移开，装作无事发生。

　　是霍连。

　　以及他身边那个刚刚救了他的九尾男人。

　　他们靠墙而坐，鬼鬼祟祟的，似乎正密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楚歆回头，继续端详眼前精灵的脸。

　　这是个少女的轮廓，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已经血肉模糊，皮肤翻卷着，露出溃烂的水泡，发出一股十分冲鼻子的腐肉味道。

　　据她所知，精灵是十分喜好洁净的物种，到底遭遇了什么，让这精灵变成如此模样?

　　仅仅是因为……吗?不，不至于。这些伤口看起来很新，受伤时期应该不超过一个月。

　　楚歆用棉签蘸了一些金疮药，轻轻涂抹到精灵手臂的伤口上。

　　精灵已经麻木到不知道闪躲，金疮药涂在裸露的皮肉上，哪怕楚歆的动作再怎么轻柔，应当也是有些疼的。但是精灵愣是一声不吭。

　　痛觉阈值已经高到感觉不到如此微弱的疼痛了吗？楚歆垂眸，觉得精灵左耳上的铜环十分刺眼。

　　“疼不疼？”楚歆一边为精灵抹药，一边问。

　　“别问了，她不会回答的。”福克斯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九条尾巴也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摆。他一旁是霍连，霍连低着头，顶光打在他卷曲的短发上，头发如同一个小鸟窝，看着很有体积。

　　“她压根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我们这里的语言。”福克斯怂了怂肩，“金疮药没用，我早就试过了，劝你不要白费力气。”

　　见楚歆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福克斯嘴角咧出了一个十分开朗风骚的笑容。他脚尖一点地，弯腰，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相当标准的贵族礼仪：“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福克斯，能冒昧得知这位美丽的小姐的芳名吗？”

　　他说话时，九条尾巴炸来，如同孔雀开屏。

　　他的动作吸引了一点精灵的注意力。

　　“阿……达……多……”精灵又开始低喃，也许金疮药舒缓了她的部分疼痛，她的指尖停止了敲击，向前蜿蜒了一段距离，握住了楚歆的裙角，碧绿的眼睛终于转移了方向，她看着楚歆，却像是透过楚歆看着一个陌生人，楚歆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吟咏着古老的祷告——

　　“伟大的神明阿达多，请回应我的呼唤……请将我带回我的家乡，我愿意献出我所拥有的一切……”这话语中似乎刻印着名为永恒的咒语，里面蕴含的魔力不亚于她和霍连缔结血上的能量。

　　祷告语一般是有信徒所创，由神明确认的。

　　如果阿达多这位神明真的存在，那么要剥夺信徒一切才愿意为信徒完成愿望的神明，也不见得是什么正派的神明。楚歆微微走了个神。

　　这听起来更像是邪神的祷念词。她暗忖。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幸知道您的芳名吗?”九尾男人也看出了楚歆走神，他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我叫阿达。”楚歆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九尾男人身上，她随口编了个假名，“你叫福克斯，是么？”

　　“是的，敢问您是如何得知的？”福克斯站直身体，客气问道。

　　“听到的。你们刚刚大声密谋，”楚歆低头，继续为精灵涂药，“别人想听不到都难。”

　　“我们的声音真的很大吗?”福克斯压低声音问身边的霍连。

　　“呵呵。”霍连干笑两声，“也许吧。”

　　他快步上前，蹲在楚歆旁边，道，“我来给她上药，你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蹲在这里十几分钟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楚歆突然靠近霍连的耳朵，用极细微的气流在霍连的耳廓旁悄声道，“她是精灵族，你没看出来么?”

　　“啊？”霍连眉毛抬起少许，楚歆突然的靠近让他说话不由自主结巴起来，“真真真真真……真的么？”

　　“你被炼化后，能够感受到元素之力。”楚歆道，“应该很明显，你可是我的血奴。”

　　霍连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下，果然从空中感受到了一丝风元素之力，是从红发少女的指尖穿出来的。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股力量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他能从空中那清凉的波动中，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正在涌动。

　　“真是这样……”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我没有骗你吧。”楚歆道，“还有，刚才那才叫做耳语。下次不要大声密谋了。”

　　霍连的脸一下红成番茄。

　　好在他脸红得快褪色也快，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从兜里掏出一管全新的营养液，递给楚歆，“这是我用我的手表跟别人换的，全新没有变质的营养液，给你。”

　　楚歆接过营养液，抬眼看他，“你什么时候跟人换的?”

　　“刚刚。”霍连回答，“我们被抓进来也有八九个小时了，你一直没吃东西……”

　　“你不也没吃吗?”楚歆把营养液举起来打量了一下，果然里面没有絮状物了，呈现出澄澈的紫色。

　　“我还不饿。”霍连挠了挠头，蓬松的卷发被他的动作弄得缓慢回弹了两下。

　　楚歆被他的头发吸引了一秒注意力，她还记得摸上霍连头发的触感，确实不错，就像是摸一只卷毛狗。

　　“不用了，”楚歆把营养液丢给霍连，“我不吃人类的大部分食物，比如营养液。”

　　“那……你吃什么？”霍连小声问，祖母绿的眼中是认真和专注，“这里有吗？”

　　“也许有吧。”楚歆回答，她并没有停下为精灵上药的动作，霍连看见楚歆的手指流血了，食指指尖有一个极小的、针扎的伤口，他面色一凛，正要上前，却见楚歆侧过身，挡住了他试图查看伤势的动作。

　　楚歆把手指靠近精灵，一丝元素之力附着在她的血滴上，从她的指尖泄出，附着在精灵的伤口，精灵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承托住自己，自己被神圣的光泽沐浴全身，一瞬间所有疼痛消散，恍若新生。

　　她碧绿的眸子有了焦距，直愣愣地看着半米开外、正为自己搽药的黑发女孩。

　　那是她第一眼真正地看到楚歆。

　　雾气从眼帘外消散了，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环抱着一丝光圈，几乎要灼伤她的巩膜。

　　她用力眨了眨眼，才透过那光圈看到一个莹白修长的脖颈，如瀑的乌发有一缕披散在她身前，遮住了部分锁骨，那人收回手时把这缕头发顺到身后，一缕遗留的风元素之力随她的动作传递到她的体内，精灵感到浑身浸泡在圣水中，犹如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她的神志终于逐步清晰，焦距重新在眼睛中定格，她愣愣地看着楚歆，口中却习惯念叨着神明的名字。

　　“阿达多？”古怪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却是在做所有人都能辨别的语言——她在说星际通用语。

　　“你好，”楚歆回握住精灵拽着自己裙角的手，声音如冰水中浸泡的薄荷，她没有回应精灵的呼唤，毕竟，临时截取别人信仰神明名字作假名这种事，还是有些违背她稀薄的道德的，“我叫阿达，你叫什么名字？”

　　“克莱门汀·希瑞丝，”精灵先是用家乡话说了一遍，接着用她稚拙的星际语对着楚歆重复这句话。她的语气很急迫，急切地想告诉楚歆自己的名讳，好像害怕下一秒楚歆就会消失不见。

　　“克莱门汀·希瑞丝……我叫克莱门汀·希瑞丝，在我的家乡，这两个词都是柑橘的意思。”她仰头看着楚歆，眼睛比楚歆在圣座上看见的那颗号称全元素大陆最纯净的绿钻还要闪亮。

　　听她一下说了这么长的句子，逻辑还如此清晰，一旁一直围观看戏的福克斯瞪大了双眼。

　　“那我可以叫你希瑞吗？”楚歆伸手摸了摸精灵的头发。

　　“可以!”精灵飞速回答。

　　“你饿了么？”楚歆随即问道，“你吃过营养液吗？”

　　“那是什么？”精灵好奇问道。

　　楚歆看向身边的霍连。

　　霍连早就站了起来，和福克斯一样，他也双手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歆和精灵的互动。

　　见楚歆抬头看他，他立即扯出一个爽朗而温柔的笑容，皱着的眉头一下舒缓了，整个人多云转晴天，“怎么了？”他的语气轻得可以托起一块棉花糖。

　　楚歆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用如此黏腻的语气说话，她也懒得揣摩，“给我营养液。”

　　霍连缓缓把营养液给了楚歆，十分不情不愿。

　　“这个东西，能恢复一些体力。”楚歆掰开营养液，滴血的指尖状似不经意拂过瓶口。霍连清晰地看到，楚歆的血液滴进了瓶中的营养液中，刹那间便与营养液融为一体，红色的血滴消失不见。

　　她把瓶口递到精灵嘴边，手指骨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这点反应自然逃不过眼神堪比x光线的霍连，他登时眉头一皱。

　　楚歆的力气是很大的，这一点我早就见识过。霍连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手臂，开一个营养液还能让她用力？为什么？

　　难道……她的力量正在衰弱？

　　精灵接过那管营养液，在管口嗅了嗅味道，她眼睛一亮，把营养液一饮而尽。

　　“这不对劲!”福克斯的九尾又炸开了，他完全无法理解，“我以前喂了她一百遍营养液了，红毛怪从来不吃这些的！”

　　霍连没有接话，他看着楚歆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精灵的头发，风元素之力随着她抚摸的节奏，围绕着精灵的皮肉谐振。

　　肉眼可见的，精灵的憔悴的神色褪去了，面部皮肤变得光洁莹润，她的伤口止住了血，肢体溃烂的伤口缓缓愈合。

　　这吸引了一些旁观者的注意力，他们灼热的目光，盯住了楚歆丢在一旁的金疮药——他们感受不到风中元素之力的波动，也理解不了魔法的存在，还以为是金疮药有此妙用。

　　为什么伤口愈合得那么快？霍连低头思索。

　　因为金疮药吗?不可能，福克斯说他早就试过了，金疮药没用。

　　那是因为元素之力吗？

　　霍连开始运用楚歆手把手交给他的、名为“质疑”的武器。

　　不，不仅仅是因为元素之力。

　　自从霍连成为了楚歆的血奴，他对她的感知比旁人强上许多。对于血液，他也更加敏感。

　　他能感觉到，在精灵和楚歆之间，新诞生一种以血液为纽带的连结——他已经看到了，楚歆在打开那营养剂时，往里面滴入了她的血。

　　精灵也并非是吃营养液，而是以营养液为容器，她真正渴求的，是楚歆的血。

　　是楚歆的血让精灵愈合得如此之快的。

　　但是，代价又是什么呢？此时的霍连没想到的是，代价来得如此之快，也如此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