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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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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到太师府时,天色已经暗了。还未下马车,兰生就看见青峰站在门前候着。
“公子,青峰大人在等您。”兰生轻声提了一个醒。
“嗯。”周筠应声,表示知道了。
下了马车,饶是青峰瞧见周筠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仅一瞬,便神色如常地开口:“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来太师府这么久,这还是第一回在雾凇苑旁的地方走动。夜色已沉,雪还未停,走在廊下,周筠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该想些什么。
“大人,公子到了。”青峰在厢房前停下脚步。
“进来吧。”周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筠进门,周潇正在书桌前写字,身上的深蓝朝服还未换下,朝珠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晃,发出轻轻的声响。面色冷然,同许雾责罚她的时候很像。
“父亲。”周筠自知理亏,轻唤了一声。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周潇手上的动作未停,眼神都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屋里燃得是雪松香,清冽沉静。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在哪?”
周筠摇了摇头。
“我寻你回府,可不是享乐安逸的。”说到这,周潇的声音陡然一凌,“太师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随之迎面而来的,是一盏茶,周筠未避,茶盏砸到额角,温热的鲜血连同茶水一起往下落,倒是冲洗了一些白日的血迹。
“不过是让你入国子监伴读而已,才第一日,便生出这许多事端。若是子舜……”
言及此,周潇明显地顿住了。周筠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潇又开了口:“晚膳不必用了,直接去祠堂跪足两个时辰。”
“是。”周筠面无表情地应声,她已经习惯了,从前许雾也是这般对她的,只不过对象从许雾变成了周潇。
周筠出来之后,跟着青峰去了祠堂。青峰见周筠额角的伤,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领着周筠到祠堂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祠堂的地上其实是有软垫的,但周筠今日一整日不是动武便是罚站,已经累得不行。跪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头晕。
忽然听见身后的动静,周筠猛地一个激灵,偏过头,就看见兰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身后。
兰生当然一眼就看见了她额角的伤,他只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青峰大人让属下给公子送药。”
他低着头走近半跪到周筠的面前,摸出怀里的金疮药和帕子。
周筠侧身对着他,有些无力地开口:“你不抬头,如何给我上药?”
“是。”兰生应声,微微抬起眼皮。祠堂里只有他们两个,香火摇曳,很亮,更能将彼此看清。
周筠那张脸,即便带着伤,沾染血痕,这样狼狈,却依旧俊俏漂亮。
伤处已经麻了,帕子触碰到也没什么感觉。兰生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
周筠看着兰生依旧敛着眉,似乎不想有过多的接触,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不看我?”
“属下不敢。”兰生一板一眼地应声。
“有何不敢?”
兰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公子天人之姿……”
后头的话,他未再说,周筠也猜到了,勾唇冷笑了一声:“我今日,杀了人,看招式打扮,像是你的同门。”
听周筠提起这个,兰生的神色一凌,瞥了一眼周筠的脸色,手上的动作未停,放下帕子,打开金疮药,用指腹挑了一些,小心地抹到周筠的伤处。低声开口道:“胜者生,败者死,暗卫营的规矩向来如此,即便公子不杀他们,他们回去,也是一死。甚至还不如死在公子剑下痛快。”
周筠眉眼低垂,想到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便也明了了。她仔细地端详着兰生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周筠突然心生好奇。
“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多大?”
听到这个问题,周筠能感受到他抹药的动作明显一顿。沉默了很久,祠堂里才响起他冷冽略沙哑的声音:“记不清了,可能五六岁吧。”
“五六岁,连刀剑都拿不稳吧。”
“嗯。”他这回应得倒是很快,像是想起来了,“所有人,都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拿到解药。到处散落着尖锐锋利的武器,无处可逃,想要活,只能让别人死。”
“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说完这句,祠堂内便没了声响,只剩下烛花噼啪的声音。
“公子。”兰生顿了顿,迟疑了很久,才开口,“疼吗?”
“习惯了。”
不是疼,也不是不疼,而是习惯了。兰生似乎能感受到,在某个瞬间,周筠跟他,其实是没什么不同的。
跪满两个时辰,回到屋里洗漱完,已经子时了。月容坐在床榻边给周筠的膝盖上药。上药上着,周筠突然觉得膝上落了一滴温热的水。
周筠低眉,月容低着头,小心地给她上药,整个人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哭什么?”
月容手上的动作停了,迟疑了一会儿才哽咽着开口:“从前夫人这般严苛,现如今好不容易真进了太师府,想着夫人多年夙愿终得偿,肯定会对公子好一些了,谁曾想,夫人竟在这时候……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想要替她烧些纸钱都得偷偷摸摸的。原想着成了太师府嫡子,皇亲贵胄,日子应当比儒州会平顺些,可公子这样辛苦,还不如在儒州的时候。”
周筠听着这些话,心里一暖,轻声安抚道:“无事,我都习惯了。”
“公子。”月容抬头,看向周筠,眼睛里泪光闪闪的。
“好了,早些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国子监呢。”
“可公子的伤,不能休养两日吗?”
周筠看着月容摇了摇头,月容抿唇,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好,熄了烛火,福身行礼:“公子安寝。”
门被关上,周筠坐在床榻上看着暖炉出神。暖炉里的火星子明明暗暗,周筠也有瞬间的迷茫。从前的目标是为了进太师府,那现在呢?许雾已死,自己现在是不得已呆在这,但若是逃跑,周潇现如今已经权倾天下,想要找到她,不过是时日长短。
现下局面不管怎么说都于她不利,得慢慢来才行。从前从未想过她想要的是什么,现如今,也该好好想想了。
躺到榻上,膝盖和额角的痛感才渐渐清晰起来。越是清晰,便越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涣散。
翌日开门。
兰生就守在门口,眼下乌青一片。见周筠出来,第一眼看的,便是她额角的伤。伤处已结了一层淡淡的痂,他并未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在周筠的身后。
到前厅的时候,只有周荔同李清鸢到了。周筠朝着李清鸢行礼请安:“姨娘。”
李清鸢微微颔首:“起身吧。”
周筠还未坐下,周荔已经走到了周筠的身边,歪着头看周筠的脸,一脸疑惑地出声道:“二哥,疼不疼?”
周筠恍然,抬手摸了摸额角,摇了摇头:“不疼。”
“二哥骗人!”周荔开口。
李清鸢听见这话,忙将周荔拉到怀里,低声斥道:“荔儿,阿娘如何教你的,怎么能同长辈这般说话!”
说罢,李清鸢笑着同周筠道:“小孩子不懂事,少虞,你别同她计较。”
周筠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周荔撇着嘴委屈道:“明明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疼?”
周筠一怔,软了语气:“二哥不想让荔儿担心,说不疼,其实很疼的。”
周荔回过头,踮起脚,朝着周筠的脸,鼓着腮帮子吹气:“荔儿呼呼就不疼了。”
看着周荔一脸认真的样子,周筠的心都化了大半,摸了摸周荔的脸蛋:“多谢荔儿,二哥好多了。”
“不客气。”周荔大大方方地应声,“咯咯咯”地笑出声。
“何事这样高兴啊?”周潇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气氛。
周荔的笑更甚了,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爹。”便朝着周潇的方向小跑着过去,周潇顺势抱起周荔,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又调皮了?”
“才没有。”周荔软糯糯地应声。
周筠同李清鸢则是站起身给周潇行礼。所幸家中还有周荔,不然一顿饭,索然无味。
用完早膳,便要起身去国子监了。马车驶了一会儿便停住了。嘈杂的吵闹声从外头传来。
“怎么这一大早的,马车便坏了?”
声音有些耳熟,周筠掀开车帘的同时,兰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子,前头有驾马车坏了,挡住了去路。”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不过连日大雪,还有好些积雪。时辰还早,除了早点铺子,其他铺子都还未开张。太阳未升,朦朦胧胧,很是冷清。
“不如公子在此稍候,小的回去再驾马车来?”
“来回折腾,定是要迟了。到时候非得被训不可。”
周筠看清那人的时候,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这边。
“周公子,好巧!”陆时化的一张脸慢慢变得清晰和谄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