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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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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最后一天,天色灰蒙乌沉,阵雨连绵。
林疏雨刚出乔中的校门,雨势就瞬间大了起来。
慌乱之间,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撞到了她的肩膀,林疏雨没稳住身子,倒在水坑里,半边裤子全湿了。
林疏雨有些茫然,右腿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感。
男人匆忙道歉,问林疏雨摔到哪里。
林疏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事。”
男人便匆匆走了。
大雨倾盆,迷了眼睛,林疏雨没带伞,无奈找了个细小的屋檐躲雨。
身上湿了大半,粘腻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很不好受,发丝也乱作一团,一根根地贴在脸颊旁。
她低头垂眸,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一个妇女急急忙忙地拎着一个桶也跑到屋檐下。
“哎呦,怎么偏偏今天开学就下那么大雨!”妇女抖着身上的水珠,急得直跳脚。
林疏雨听到说话声,慢慢回过神来,眼神也慢慢距焦,抬起头时刚好看见远处有团模糊的影子。
那团影子移动得很快、很快。
她很快地向自己跑来。
林疏雨忍不住盯着她看。
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她急匆匆跑到屋檐下,应该也是来躲雨的。
那人跟她差不多的年纪,踩着双白色的帆布鞋,湿了大半,脚踏进水坑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林疏雨侧首看向她。
她用一根红色的头绳绑了个高马尾,穿着件白T和一条烟灰色的水洗旧裤子。手里拎着一个半人大的编织袋,单肩背着一个白色的书包。个子挺高,快一米七,但很瘦。
对方只匆匆扫了她一眼,眼尾狭长下垂,抿着唇,下颌线明显。
眼神有点儿冷。
林疏雨眨眨眼睛,马上转过头去。
然后林疏雨听见那妇女跟她说话。
“一一,被子没淋湿吧?”
这两个人应该是母女。
她简简单单回了个字:“没。”
还挺高冷。
林疏雨没再继续关注她们两个,重新垂下眼眸看向地面。
雨滴打在地上好像烟花绽放,璀璨夺目。也许那是另一个美丽又神秘的世界。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屋檐下越来越多人,都是匆匆忙忙来躲雨的。
林疏雨缩着身子,不断往旁边靠,越站越外面,半个肩膀都被淋湿了。她没管,任由雨点打在身上。
突然,有只温热干燥的手搭在林疏雨湿漉漉的手臂上,她抬起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是那个叫‘一一’的女孩子。
她的刘海湿了,一缕一缕的搭在脸颊上。
林疏雨微微启唇,但没说话。
“往里面站点。”她说。
一种冷冷淡淡的命令的语气。
林疏雨没动。
头顶上方又传来说话声。
“听不懂?里面还有位置。”
林疏雨被一股力道拉了一把。
林疏雨想抬起头来跟她对视,只看到一个白净的侧脸。
她的嘴唇很薄,鼻子小巧高挺。是好看的。
林疏雨怔愣地盯着看了一会。
两个人挨得太紧,林疏雨的手臂贴在‘一一’的腰侧,雨水打湿了的衣料贴在一起,传递着两个人的体温。
她不自然地想转一转手,却动弹不得。
‘一一’看了她两眼,递了把天蓝色的伞过来。
林疏雨没接:“不用了。”
‘一一’嘲弄般的语气:“什么毛病,那么喜欢淋雨出去淋好了。”
林疏雨莫名,皱着眉头,不太想搭理这人了。
脾气那么差?
她还举着那把伞。
林疏雨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解释:“在屋檐下打伞会长不高的。”
……
‘一一’愣了一下,低下头跟林疏雨对视,握着伞骨的手用力捏了捏,而后像是没忍住似的笑出了声:“噗嗤……”
林疏雨被盯着有些不自然,皱着眉,嘟囔道:“笑什么。”
“没……”‘一一’抬手捂嘴,努力止着笑意,随后也学着林疏雨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可是经常淋雨对脑子不好。”
林疏雨一听就知道她在胡说八道。
“而且,你已经长得够高了,不用再高了,还是保护一下脑子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的脑子特别好使。
林疏雨很不服气。她觉得这人指定是有点毛病。
……
伞被打开在屋檐下倾斜着,原本滴在肩膀上的雨落在伞上,顺着伞倾斜的方向落在脚边,刚刚淋雨的地方已经淋不到了。
确实没那么冷了。
林疏雨低头看着不断滴下来的雨水,努了努嘴。
但她还是不太想搭理旁边那人。
很快,雨势渐弱,很多有伞的人就撑着伞走了,屋檐下又留下那几个人。
‘一一’往后退了两步。
林疏雨松了一口气,也往里走了两步,把伞收回来,抖了抖水,还给‘一一’,并道谢。
‘一一’没接,随意地看着她说:“你拿着撑吧,雨还没停。”
“不用。”
‘一一’把伞推回来:“让你拿就拿呗,尽说那些个废话!”
“你们应该只有一把伞吧,我拿走了你们用什么?”林疏雨注意到她们身上没有多余的伞。
“我们有行李,还要在这边等雨停,有没有伞都差别不大。”‘一一’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用了,留着给你撑吧,好好保护脑子。”林疏雨说着,把伞放到她脚边,转身准备走了。
对面那人没反应过来。
保护脑子?
几个意思?说她是傻子?
林疏雨没走两步又回头,“对了,谢谢你。”
‘一一’像是没听清,侧着耳朵,眯着眼问,“说什么?”
林疏雨音量大了点,一字一句很郑重:“谢谢一一。”
说完也不管她听没听见,林疏雨就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一一’双手环保在胸前,看着她的背影,挑着眉,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一一?
这人也挺自来熟的。
怪好玩儿的。
“你跟那小同学认识啊?”那妇女过来问自家女儿。
‘一一’笑着摇头:“不认识。”
“那还跟你讲那么多话嘞?看着跟你很熟的样子。”
“她自来熟!”
“那怎么还不拿你的伞?有伞还不用,非要淋雨,咋那么奇怪嘞。”妇女又说。
‘一一’并不在意,看着林疏雨刚刚走的方向,慢慢悠悠“嗯”了一声。
“你们刚刚说什么保护脑子啊?”妇女问。
女孩子心不在焉的样子,歪着头,插着兜,看着地上一大片水渍,她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女孩走的时候裤腿好像滴着水。
还是一直被淋着?
妇突然开始唠叨起来:“伊伊,去了学校就要好好学习,跟同学好好相处……”
可听的人就像聋了一样,听一半不听一半的,心不在焉地点头敷衍着。等回过神来只听见她妈妈絮絮叨叨,说什么同学之间要团结一心,要相互有爱……
她听得烦了,忍不住回过头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同学。”
听这语气好像很不想跟她当同学。
“都一个学校的,可不就是同学么。”
大概是所有家长都觉得不管是不是一个班,只要是读书的都是同学吧。
女孩没有马上回话,她盯着连绵不断的雨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点出神。
半晌,她低低地说:“可能只有一把伞,不好意思拿吧。”
妇女听到女儿低声嘟囔,没听清,歪头问:“说啥子?”
“我说!”女孩大声说,“我喜欢她!我会跟她团结一心,相互有爱的!你就放心吧!”
妇女无奈地说:“这孩子……你真让我放心才好……”
——
林疏雨一身湿透,回到寝室洗了个热水澡。
她的东西不多,就一个行李箱,一个包,自己搭了公交车就过来了。
洗完澡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没多久,就有一个女孩推门进来。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
她热情地跟林疏雨打招呼。
“你好呀,我叫杨小敏,是你的下床。你是我们宿舍第一个来的吗?很早就看到你的东西在这里了。”
林疏雨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拉动脸部肌肉勾起一个生硬的笑容,转过身去。
“你好,我叫林疏雨。我来的时候没人,放下东西去吃了个饭。”
“你已经吃过饭了?我们学校的饭菜好吃吗?”杨小敏兴高采烈的,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林疏雨身子僵硬,暗想:又是一个自来熟的。
“没有,我是回家吃的。”
杨小敏好奇道:“你家里离这里很近吗?”
“还好,公交十几分钟。”
正说着,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两个人一起往门的方向看过去。
“是这吧,309。”
“应该是这里。”
林疏雨觉得这音色有点耳熟。
进来两个人。
林疏雨看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那个注重保护脑子的‘一一’。
杨小敏马上热情地跟她们挥手打招呼:“嗨,我叫杨小敏,很高兴认识你们!”
‘一一’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宋南伊。”
林疏雨看着她,手里握着的塑料袋子紧了紧,忽的问了一句:“哪个yi呢?”
一路上一直听‘一一’‘一一’,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宋南伊顺着声音看向她,这次终于不再是匆匆扫一眼就离开,她的视线久久停在林疏雨身上。
然后她玩味地说:“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林疏雨没反应过来。
宋南伊又笑起来。
两次见她,两次都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她挑着眉耐心十足地等着林疏雨。
杨小敏怕气氛尴尬,推了林疏雨一下。
林疏雨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宋南伊的脸,浅浅淡淡地‘啊’了一声。
宋南伊仔细地盯着林疏雨的眼睛,应该是杏眼,大大的,圆圆的,很漂亮,清澈得不像话,像晕了一汪水。
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看起来还是个很容易被骗的女孩子。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宋南伊知道她刚刚走神了,重复了一遍。
林疏雨乖乖巧巧的:“我叫林疏雨。”
宋南伊背着手,歪着脑袋轻声问:“疏远的疏,雨水的雨?”
林疏雨点头。
宋南伊勾着唇,果然是个容易被骗的女孩子,她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
宋南伊说完,拉着她妈妈整理床铺去了。
林疏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着那首诗。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宿舍是六人寝,只来了三个人。各自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明天正式开学,学校要求利用晚自习开班会。
林疏雨收拾好自己的床铺之后就早早出了门。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林疏雨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个面包慢慢吃了起来,边吃边逛校园,最后却迷路了。
倒也不是这个学校有多大,只是林疏雨一直有一个不认路的毛病,走过的地方要四、五遍才能记得。
看着四周一栋栋相似至极的教学楼,林疏雨站在中间,有点茫然。
天色渐晚,快到了上课的时间,人流量渐渐多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少了。
林疏雨在各教学楼之间穿梭,想找这些教学楼的指示牌。她不想上学第一天就迟到。
犹豫之际,她看到一个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马尾摇晃着的,动作干脆利落。
像是溺在水里挣扎良久的人看到了一根近在咫尺的绳索,林疏雨毫不犹豫地跟在她身后。
——
几分钟前。
教学楼七楼。学校专门分给新生的教室。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散漫地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小人,如同蚂蚁一般。
正觉无聊之际,他突然注意到一个黑红色的点,在几栋教学楼之间转了又转,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挺有意思的。
像是喝了一葫芦酒。
他轻笑一声,正想看看她会转到什么时候,那红点好像有了指引的方向,径直朝自己所在的这栋教学楼走了进来。
怎么突然清醒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周围,她前面多了个马尾,离她不远,就几步距离。
这时,另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从厕所出来,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江,走吧,准备要上课了。”
“好。”江汀白收回目光,转身和这个男生并肩走了。
应该是穿了红色的衣服,或者是戴了红色的帽子。
“奇怪,你在笑什么?第一天开学那么开心吗?”那男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想不明白进了这监狱似的地方有什么好乐的。而且,在他的印象里,江汀白平时也不怎么笑的啊。
江汀白自己都没注意自己在笑。他把手搭在男生的肩上,头靠近他的耳朵用气音轻轻地说:“黄明新,你想知道吗?”
“想啊。”毫不犹豫的语气。
江汀白朝黄明新勾勾手指,黄明新就从善如流地把附耳上去,兴高采烈地准备听点好玩的,却听到一句拿腔拿调的“你猜”。
“无聊!”黄明新一把打掉自己肩上的手,翻了个白眼,把人丢下,然后快步走进教室里。
江汀白站在原地笑了笑。
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