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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吃完饭后,钟鸣嘉说要去刷碗,让庄含春和许浩文接着聊。庄含春说了两句,也去了厨房,钟鸣嘉见她过来,奇怪道:“你怎么过来了,不多休息一会儿。”
      庄含春站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拿走他手里的海绵,嘴里还说:“你来刷什么碗,不陪你朋友多聊两句。”
      钟鸣嘉道:“我不刷谁刷,难道让你刷。再说他又不是小孩,还得时时刻刻要人陪着。”他把洗好的碗扣在一边,“没事的妈,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不用再搞这些。你先回去吧,我看你刚才和他聊得也挺开心的。”

      庄含春没再说什么,但是站在那儿也没走。
      “怎么了,妈?”钟鸣嘉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庄含春犹豫了一下,那张已经被岁月侵蚀的脸上露出一种叫做为难的表情,她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鸣嘉,你和我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钟鸣嘉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妈误会了他和许浩文的关系,难怪要跑进厨房里跟他打听。

      “妈,你想多了,我和他就是正常的朋友关系。”钟鸣嘉平淡地说道。
      “真的?”庄含春又问了一遍。
      钟鸣嘉带着点无奈地说:“真的,骗你干嘛。”

      庄含春一开始没说话,接着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到底是失落还是开心。钟鸣嘉听着,心里有喜有悲。他不后悔告诉钟祥庆和庄含春他和严辛恋爱的事,他的爱坦荡无愧,可这也确实让他爸妈伤了好一阵的心。

      伤心归伤心,到底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最后也没因这件事苛责钟鸣嘉。
      世上总有不如意的事,还能怎么办,只能看开。
      不得不说,钟鸣嘉确实很幸运。

      “鸣嘉,”庄含春试探着问道,“小许他,也和你一样吗?”
      他妈一说话,钟鸣嘉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妈,这是人家隐私,我不能随便和你说。”

      庄含春急道:“这是什么隐私,他总得找人过日子吧。”
      虽然她和钟祥庆不对钟鸣嘉的性向发表什么意见,但他们心里到底还是老一辈的思维,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得过日子呀。

      钟鸣嘉欠揍地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要找人过日子,万一人家是不婚族呢?”
      说起来,钟鸣嘉也不知道,不婚族和同性恋,到底哪一个对长辈的打击大一点。
      哦,还有丁克。
      这对他们来说,应该也很愁人。

      现代人真可怕呀,发明了一堆新词,搞得这些东西像是什么世间难得的奇景一样。其实几千年下来,这样的事还少吗?老一辈知道的其实多着呢,要不他们怎么天天说“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饭还多”。活得久了就是什么都能见着。不知道是假的,接受不了才是真的。

      听了这话,庄含春果然板下脸,语气有些严厉地说道:“你别在这儿瞎说八道,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和你一样。”
      钟鸣嘉也不装了:“哎呀,妈,不管一不一样,反正我和他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又不喜欢他,说这么多干吗。”
      庄含春沉下声来劝他:“我看人小许一表人才,又有礼貌,大老远来还给我们带礼物。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他的为人你肯定也了解,不行你——”
      钟鸣嘉听不下去,出声打断她:“不行就是不行,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儿子,只要我不喜欢,就没有任何可能。”

      庄含春气得抬起手来,照着钟鸣嘉的背来了一巴掌。钟鸣嘉默默承受了他母亲“爱的抚摸”。
      天天下地干活,劲就是大。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严辛啊?”庄含春问他。
      钟鸣嘉沉默了一瞬,瘪着嘴说:“你怎么还记得他?”
      庄含春没好气地回答:“我能不记得他吗?”
      说完她也停了下来,缓了几秒,稍稍平静下来,才接着说:“你回来后有没有见过他?”

      钟鸣嘉无精打采地说:“有。”
      “那他结婚了吗?”
      “没有。”
      “那有对象吗?”
      “没有。”

      “算了,我不管了。”庄含春看见钟鸣嘉那样,又心疼又来气。“你小时候我和你爸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长大了我们也不好管你。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盼着你好。”
      钟鸣嘉一听庄含春说这个就难受。他本来自己难过也挺好的,难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淡了,但他爸妈也跟着难过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放心吧,我好着呢。”钟鸣嘉推着庄含春的肩膀往外走,“你快回去吧,出来这么久,让人家一个人坐在屋里,太没礼貌了。”
      庄含春也觉得说的有点多,时间有点长了,便顺着钟鸣嘉的动作去了堂屋。
      钟鸣嘉把他妈送出厨房后,转身回来,他还剩下点东西没刷,刷完才能回去。

      他表面上平平静静的,但心里还是因为庄含春的一席话,生出些波澜。

      钟鸣嘉又想起了他奶奶去世之后,和庄含春的一次争吵。
      那场争吵,几乎是前二十年间,他最痛苦的回忆。他的人生被这场争吵劈成了两半,所有的小心、疑惑、骄矜、自豪,都在那场争吵后消失不见。
      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个流泪的钟鸣嘉。

      啊,糟糕,钟鸣嘉暗道,竟然有点忘记了。
      十七岁的时候,他以为这种痛苦会伴随他一生。
      但二十七的他,已经几乎不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哎呀哎呀。

      不过想想还是能想起来的,情绪虽然已经单薄,但场景还是历历在目。某一个晚上,十四岁的钟鸣嘉哭着向他妈妈寻求答案,他问,“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生下我?”
      庄含春是怎么回应的呢,让钟鸣嘉想想,他已经不太记得他妈妈当时的表情了,只记得她仿佛带着恨意一般的声音,又悲又痛,又镇静地对他说:“你以为是我想生的吗?”

      钟鸣嘉呆住了,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色彩和声音。他像是梦呓一样地问道:“不想生为什么要生?”
      庄含春冲他大喊:“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原来是这样,那时的钟鸣嘉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原来是这样。

      后来,在首都的那个夜晚,钟鸣嘉窝在严辛怀里,面目表情地向严辛讲述了这件深藏在心底的事。
      那时的他依旧是难过的,只是他长大了,也明白了很多。
      严辛问他,恨吗?
      他对严辛说,他有时候觉得他很可怜,有时候觉得他妈妈很可怜,有时候还觉得他奶奶也很可怜。甚至他爸和他哥好像也没得选。想来想去,谁都有错,谁都可怜,于是他谁也恨不起来,谁也怪不起来,只能这样。

      严辛听完后亲了亲他的耳朵,夸他善良。
      钟鸣嘉一点儿没觉得他善良。他爸妈除了不喜欢他之外,其他方面都做的不错,他们既没抛弃他,也没打骂他,还把他供养到了现在。再说了,钟鸣嘉也不认为他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儿子,他让人烦心的地方也不少,所以他没资格去说他爸妈的坏话。

      大概是起了谈兴,又大概是钟鸣嘉的话触动了严辛的心事,严辛也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也是那个时候,钟鸣嘉才明白,严辛的家庭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严辛现在的家庭确实是重组家庭,但直到严辛十四岁的时候,他继父和他妈妈才结婚。
      而之前的那几年,严辛的继父严正是,是有妻子的。

      正常一点的描述是,严正是和赵庆红是婚外情。但严辛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他妈妈是个小三。

      严辛在和严正是相处的第一年,是很抗拒这个人的。那年他才七岁,但是已经有了很强的羞耻心。他不愿意他妈妈做别人口中的“小三”,所以对严正是一直冷眼相对。
      偏偏严正是很喜欢他。严正是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而严辛长得好,学习也不错,又恰恰好姓严,所以严正是对他格外的好。

      小孩子做事看心情,但大人却想的多。严辛的冷淡不仅被严正是看在眼里,也被赵庆红看在眼里。她在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抱怨了几句,于是下次严辛回姥姥家的时候,他姥姥姥爷都来教育他,说你妈妈自己一个人带着你多不容易,你那个叔叔对你那么好,你不能这样对人家,要是人家生气,就不管你们了。
      因为家庭的变故,严辛比其他小孩懂事的要早,他没有顶嘴说“他不管就不管”,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已经意识到,他妈妈不太像别人家的妈妈,要她顶天立地似乎很难。其他小孩在疯玩的时候,他已经在做饭给他妈妈吃了

      她确实很难,而严辛,他也觉得好累。

      大概几个星期之后,严辛第一次叫了严正是“伯父”。严正是大喜过望,把他抱起来,在空中抛了好几下。
      记忆中,严辛的生父都没有这样抱过他。

      严正是越发喜爱严辛,严辛八岁的时候,甚至让他住进了严家。然后,严辛第一次见到了他的伯母,张馨。
      严辛告诉钟鸣嘉,伯母是他年幼时,对他影响最深的一个人。

      张馨和严辛的妈妈赵庆红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那种人,她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但她接受了完整的教育,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并完成了学业。她和严正是的婚姻其实有点不寻常。她是城里人,而且上过大学,就算长相再普通,家里人也绝对不会让她嫁给严正是这个农村小子的。但她却看中了严正是的潜力,以及长相,最后说服家里人嫁给他。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她和严正是有了两个女儿,都很出挑,也很优秀。她和严正是的家庭幸福美满。
      但严正是还是出轨了,因为他没有儿子。

      严辛去严家之后,有时会想,伯母的这一生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呢?

      最开始,严辛面对张馨的时候,总是很愧疚。他像是一个钉子,生生插进了这个从外面看起来光鲜漂亮的家。
      但为了他妈妈,他不得不待在这里。

      可张馨从来没有怪他,她总是笑着,说话轻声又有条理,而且从不对严辛说重话。有时候,严辛会觉得,比起赵庆红,张馨更像是妈妈。
      但这是个很伤人的想法,张馨不会同意,这也辜负了他妈妈的辛苦,所以严辛只把它放在心底。

      赵庆红不在严辛身边,严正是又很忙,所以,张馨成了陪伴严辛时间最长的人。严辛的两个姐姐都已经离家,张馨的大部分时间,也都花在了陪伴严辛身上。
      严正是让严辛住进严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发现赵庆红不太会教孩子,所以把严辛带回了家。
      严正是对女儿很宠爱,对严辛却格外严格,张馨对他的要求也很高,严辛被架上了支架,他们要他长成一棵挺拔的树。

      张馨对他说,严辛,你要时刻警醒,要一直优秀,因为你的生父并不是个好人,他甚至连普通人也算不上,而你身上携带着他的基因,所以要记住,千万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

      当时钟鸣嘉听得正起劲,严辛这一波三折的人生让他忘了看到父母和钟意互动时的苦涩。听到这儿的时候,他本能地感觉不对劲,这句话听着不错,但就是不对劲。
      他问严辛,严辛就笑。严辛说他因为这句话还做了几场噩梦,但不管怎么样,伯母的初衷是好的。
      严辛这么说,钟鸣嘉也就不再问。

      然后,严辛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严辛的生父出狱了,从邻市找了过来。他打听到了赵庆红的消息,却进不去她住的那个小区。然后他就去严辛的初中找严辛。

      严辛那时上初二,已经是五月份,学校有了午休。下午两点多,严辛午休后去上学,被蹲守在学校门口的生父堵在了路上。这么久了,严辛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他生父也认不大出来严辛。严辛看了这个人两眼,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但他生父拉着他,不让他走。严辛甩开他生父的手,他已经开始发育,良好的教育和健康的体魄让他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
      严辛的生父被甩开之后,先是难以置信,很快变得怒不可遏。他惧于严辛的气势,不敢和严辛动手,就开始破口大骂。

      正好是上学的高峰,学校门口有那么多的学生和家长,还有几个维持秩序的老师。严辛的生父就站在那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骂他是婊子生的,骂他是白眼狼,骂他忘恩负义。

      严辛就站在那里。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这样恶毒的字眼辱骂。
      而骂他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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