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红尘》望枝春野

38、抵兽

　　抵抗远远地没有结束，娄启愣怔片刻，地上的角熊立刻又起身来，猛吼一声，仰天长啸。

　　远远地退出几步的娄启笑了：“你倒是还挺会演戏。”

　　这角熊倒是聪明得很，还懂得如何伪装自己，不过对于娄启来说，仍旧不过是小菜一碟，毕竟他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早早地躲开的角熊攻击的娄启轻笑一声，没了趁手的武器他便赤手空拳直接上，冲着角熊横腿一扫，没想到那角熊竟然跳跃起来轻松躲了过去。

　　他也不害怕，又是一个俯撑，双手撑在地面上，另一只腿又是一扫，刚刚落地的角熊便没能及时逃过去，即便再想避开却也避无可避，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么一击的角熊仍旧不甘示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又是一声仰天长啸。

　　这时候娄启才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来，角熊的叫声在山谷之间不断回荡，阵阵回声钻进了娄启的耳朵又再次钻出。

　　它是在叫帮手！

　　好啊，你这头不识好歹的角熊，打不过居然还会拉帮结派地喊家里人来帮忙啊！

　　娄启来不及思考许多，只是觉得这时间点之中只能将这头角熊击杀，若是真的让他叫喊来了许多角熊，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他。

　　还有这围栏，恐怕就连那边的阿四也要倒霉，他们的家或许就不会有上次那么幸运，恐怕难以幸免于难了。

　　上一次与阿四结伴去角熊老窝的时候便见到过角熊的群居模式，拖家带口地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组成良好的社群，形成良好的社会交际，倒是与人类社会有几分相似。

　　不过那时候也不过十几只角熊而已，现在又能多到哪里去呢？

　　即便是全部的角熊都被现在这一头召唤过来，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双方厮杀一场，或许两败俱伤，或许我方获胜而已。

　　如果不是阿四一心不想伤害崖底生物，恐怕那时候森林内的那头巨蟒也早被娄启煮了吃了。

　　现在这头区区只会叫喊帮手的角熊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只有短短几个月而已，但他如今可不是那个初来乍到，对角熊一无所知的小白了。

　　要打便从头开始打，如果能打断角的话更好不过了。

　　第二便是从脚打，它们虽然体型巨大，可是四肢却纤细，若是从脚开始打的话，极易骨折，这样也便可以直接限制它们的行动。

　　这还是阿四教他的，娄启又怎会忘记。

　　娄启向前一步，脚下异物硌脚，他下意识地看去，正是刚刚自己扔掉的木棍，倒还自己跑上门来了。这一次娄启管不了什么脏不脏、臭不臭的问题，抬脚便将地上的木棍勾起，而后伸手一拿，木棍便又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还是如同最开始的一般，径直冲着颤颤巍巍只会嚎叫的角熊脑袋冲去。

　　一击、两击、三击......

　　他铁了心地要彻底击垮哀嚎不止的角熊，它已然被他打趴在地上，这一次是再难起来。

　　没用的东西！

　　娄启满心满意都是这个念头，眼中只能看到角熊的脑袋。

　　地上瘫软的角熊早已没了声息，嚎叫变成微弱的呻吟，而后渐渐归于虚无，但娄启这时候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个只会叫喊帮手的畜生！

　　若是之后任何角熊胆敢伤害阿四分毫，他只会让它们吃不了兜着走！

　　猩红一片、脑浆飞溅、乳白色的角也早已被打了下来。地上角熊早已分辨不出模样，只有遍地的鲜血与肉沫，飞溅的血液沾染在娄启的脸上。

　　他还是一下、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地上的角熊。

　　胆敢有任何越轨行为的生物，无论你是巨蟒还是角熊，胆敢伤害阿四的一切——

　　娄启忽然被制止，紧紧握着木棍的两只手刚刚抬起，忽然被截止在空中。

　　那是熟悉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看去，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看到了满面担忧的阿四，他像是一个伤心的小孩见到糖一般，忽然展开了笑颜，笑得天真又无邪，角熊的血液挂满了他的面孔，甚至是嘴角边，他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四！”

　　后者皱眉看他，两人之间就那么对视了片刻，忽然一阵风吹过，阿四好像是缓过来劲一般将沾满了血污的木棍从他的手中轻轻拿走，而后解释道：“我刚刚听到角熊的叫声。”

　　那时候他正在山壁之上搬运石块，一块块地先从山壁上扔到地上，刚刚扔完一块，便听到了一声叫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耐心又等了一会儿，结果没有任何声响。

　　但是紧接着，第二声叫声便连绵不断地传了过来，凶狠又凄厉，在崖底回荡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没完没了一般。

　　这确实是角熊呼唤帮手的叫声，阿四立马扔下手中的石头，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而后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娄启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失魂者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明显死亡的角熊。

　　然后就到了现在，耳边传来轰鸣声，显然是刚刚这头角熊的呼唤起了作用，阿四没再犹豫，搂住娄启便立刻转身跨过围栏，冲着洞内而去。

　　他要先将娄启放置在山洞之内，再去解决外面奔赴而来的角熊们。

　　这一场他早有预料，从围栏被攻击之后，夜晚常有角熊游荡的时候便心中有感，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到来。

　　若是能再晚上一些便好了，如果那时候娄启已然出去......

　　可是哪有什么如果，到了便是到了。

　　从他刚刚落崖的时候角熊的数量便算不上很多，这十多年来角熊明显增长，那一次他与娄启一同去看的时候却只见到了几只而已，恐怕有些不是出去觅食，便是又有新的根据地。

　　这时候恐怕它们的数量愈发增长，现在河中又没有多少食物，恐怕它们便打上了他们两人的注意。

　　能捱过一阵便是一阵啊。

　　只是它们这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如果双方之间说谁能够生还，那只可能是他们两人。

　　不要小瞧了人类的生存意志，尤其是在背水一战的时候。

　　阿四朝着身后看去，娄启正茫然地看着他。

　　“阿四......”

　　“咱们的围栏恐怕又要重做了。”阿四看着娄启回应道。

　　“我还没让你好好看看那围栏呢！”娄启想起来刚刚那只角熊肆意摇晃围栏的模样便生气：“只是那角熊——”

　　阿四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血肉模糊的角熊脑袋来，回答说道：“那角熊的仇你算报了。”

　　他略微停顿片刻，看着娄启脸上的血迹实在是扎眼，伸手轻轻地试图将它们擦拭掉，一边擦一边笑着回答：“围栏我已经看过了，很好。”

　　娄启也没有弄明白这个‘很好’，到底指的是做得很好，还是说围栏没有被严重损坏，还算是平安？

　　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想要帮助自己擦脸的阿四，说道：“别擦了阿四，已经干在脸上了。”

　　阿四愣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洞外的嘶吼声愈发明显，但是却还是没有更近一步。或许是围栏暂时起了作用，阻挡了角熊们的攻击，但恐怕也不会撑很长时间。

　　阿四略微思考了一瞬，盯着娄启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改变了想要将娄启留在洞内躲藏起来的想法。

　　他将怀中的和宜剑再次给他，而后自己拿起了放在洞口边上的木棍来。

　　“一起？”阿四问道。

　　娄启又展开了一个笑容，知道这是阿四承认了自己，并且也不将自己只是当成一个保护对象，而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而后接过和宜剑，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气势汹汹地走出洞去，转身站定。

　　娄启刚刚的猜测没有错误，那角熊确实是将其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叫了过来。

　　他们径直面对着远方正在被疯狂撕咬的围栏，围栏对面是数不清的角熊，每一双眼睛之中都发出骇人的红光，密密麻麻地从围栏组成的格子之中投射过来，像是要将他们全部扫荡干净。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武功已经练成了什么模样。”阿四没有看向娄启，反而引得娄启去看他。

　　“刚刚那头角熊都不成问题，现在的，又怎么会成为问题呢？”娄启轻松一笑，脸上干涸的血迹平然增添了一份邪气，像是从深渊之中走出来的使者一般，等候着回归。

　　“阿四，如果咱们一同葬身角熊腹中，也算是共死埋在一处了吧。”娄启看向阿四，笑着问道。

　　这时候阿四才回头看了娄启一眼，虽然短暂，却坚定无比：“我们会活着。”

　　不仅会活着，还会活得好好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难不成偏偏在这种时刻葬身熊掌之下，这是他弓和宜不允许发生的事情。更何况既然已经答应了娄启要疏通出口，将他送回上面，又怎么能轻易食言。他弓和宜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阿四又重复一遍：“我们会活着。”

　　娄启恍然一笑，好像看见了他们的前世今生一般，悠悠岁月长河之中，万千人走过，偏偏就是阿四这一个，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遇见了他，所有的一切也变得合起时宜来。

　　“是啊，我们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