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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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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日本逾六载,桑湉当然晓得宫崎屻穿成这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此次拜访的绝对诚意与敬意,也意味着作为被拜访的主人家,她若真把宫崎屻拒之门外将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
所以,十分纠结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宫崎屻,桑湉只好一侧身,给宫崎屻让出道:“欢迎光临。”她草草鞠一躬,又道:“见到您很高兴。”
宫崎屻明明满意得不得了,却嘴贱改不了:“真的高兴么?那妳为什么没有笑?”
桑湉绷着脸:“快点进去吧。”再啰嗦她保不齐又要放飞自我了。
宫崎屻一挑眉,拎礼品匣的左臂冲着桑湉拐出半个弧:“腿疼。扶我。”
桑湉怒瞪他:“我先把门关上的。”
宫崎屻老神在在打定主意熊桑湉:“那妳快点,我要坚持不住了。”
桑湉恨得牙痒痒,暂时又拿这个碰瓷儿的没辙。
关门时桑湉瞥到院门外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
桑湉对车没研究,但也知道这个牌子的车,向来是日本帮派大佬的心头好。并且,在等级森严的社团中,黑色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乘坐的。
不过这些皆与她无关,她欠宫崎屻的无非一餐饭。
这餐饭好好答对他吃好喝好了,她也就可以跟他撒油那啦了!
平静地掩好院门落了锁,桑湉回身,搀起宫崎屻左臂道:“走吧。我有三个朋友从中国来做客,给你们介绍下。”
“妳还有朋友在中国?”宫崎屻满是兴味地侧眸俯望她。
桑湉淡淡说:“有一个是前阵子比赛时认识的,另两个是那人的家眷。”
宫崎屻:“AOTW猎鲈赛?”
桑湉:“嗯。”
宫崎屻毫不掩饰他质疑:“桑桑原来这么爱交朋友的吗?”
桑湉漠着一张脸没搭腔。
宫崎屻俯身在她耳畔啧了声:“看来我也应该再努力一下啊!要不这样吧,月底大鬼礁矶钓赛,我也去好不好?没准儿一场比赛打下来,桑桑也能视我为朋友。我可是真心想跟桑桑做朋友的呢。”
桑湉总算抬头睨了他一眼,她都懒得问宫崎屻是打哪儿听说她报名了矶钓寒,只凉凉哼了句:“距开赛还有半个月,你确定你这腿脚能好利索?”
其时恰有阳光穿过樱花树繁茂枝叶罅隙零落洒在她脸上,她白皙细腻少女肌当真如上好羊脂美玉般盈盈绽着光,又因为角度与距离,她的眼尾斜挑着,婉转迤逦出一丝与她气质相悖的妩媚。
宫崎屻静了静,说:“大鬼礁地势陡峭凶险常年急浪涛涛,每年比赛那天还都是挑得大潮日……桑桑,不管妳如何排斥我抑或我身份,我都不想让妳一个人去参加那种以命相搏的赛事。”
他言辞可谓极恳切,脉脉垂望她的深眸满是不加掩饰的关切,说一点震动都没有是假的,然而桑湉一向泾渭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若不想有瓜葛,再纠缠示好也没用。
抬睫漠漠回望着宫崎屻,桑湉毫不委蛇地道:“多谢您好意,但我不需要。”
宫崎屻叹口气,这小丫头咋就恁地油盐不进呢?雅库扎又怎样?他又没害她。她何至于就避他如猛兽,半点情面都不留……
宫崎屻一瘸一拐走不快,两人磨了半晌才到石阶下。
轻轻挣开桑湉的手,宫崎屻一脸落寞道:“虽然妳让我很难过,但桑桑,我仍然不怪妳。”
桑湉抿唇脱鞋没言语。
宫崎屻觑了她一眼,又道,“厉桑在哪儿?我想我还是先去拜见一下厉桑吧。”
他脚上穿着雪驮和洁白的足袋,雪驮一褪就褪下了,拄着手杖他举步正要迈上檐廊,桑湉忽而说:“等等!”
宫崎屻一只脚悬空定住,桑湉“嗖”地蹿到他头里,眨个眼工夫自玄关拎了块抹布回来,蹲下|身示意宫崎屻——手杖抬抬给她擦一下!
宫崎屻又气又好笑,这么待客不觉得失礼吗?不过放眼环顾这整洁屋宇,连石阶都拭抹得没有一痕污渍,他索性把手杖随意一置,说:“不用这玩意了。”
桑湉说别,捡起手杖拿抹布擦了一遍,抹布对折,又擦了一遍。
宫崎屻调侃:“或者妳把它洗洗我再进屋?”
桑湉明显认真考虑了下,摇头:“算了,就这样吧。”
宫崎屻忍俊不禁:“要么——妳可以当我手杖。”
桑湉耐心告罄,沉着脸侧让一旁,意思你赶紧进去吧,废话恁地多!
她家这所宅院颇有些年头了,檐廊和室内,铺得地板都是老式实木的。上一任房主保养得很尽心,桑湉这个洁癖强迫症搬来后,日常维护亦不遑多让。每天擦两次是必须的,每个月桑湉还要自己打次蜡。是以几十年的老地板依旧极光滑。
宫崎屻走着走着……手杖突然一呲溜,旋即身体失衡整个人向前方斜斜扑出去。
桑湉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然而还是听他闷闷哼了声:“桑桑……”
桑湉一听他叫唤,心忽悠凉了凉,果然深喘一下宫崎屻痛吟:“我脚好像崴到了……”
桑湉那个黑线呐,早知如此她就当他手杖了!赶紧揽实他,问:“哪只脚崴到了?”
宫崎屻摇摇头,停片刻才说:“右脚。”
桑湉无奈道:“等下我给你看看。”一忍再忍她到底没忍住:“您这右半边腿脚,还真是娇弱啊!”
宫崎屻隽秀长眉快要拧成圈儿,无比幽怨地盯着她嘟哝:“这条腿以前骨折过,钢钉去年末才拆。足踝骨也折过……我、我不是故意的桑桑,我也不想的。”
桑湉这下傻眼了:“那你不早说!!”难怪那天在船上她才落了两分力,他就蝎蝎螫螫成这惨样儿!
宫崎屻愈委屈:“我只是不想让妳有负担……”这倒蛮符合霓虹人性格。
桑湉怒:“我意思是动手之前你不会告诉我一声?”
宫崎屻更紧地向她偎了偎:“那我宁愿被妳再打折一次腿!”
桑湉下意识抬起他拎礼品匣的手臂绕搭在自个儿脖子上,许是她父亲也残了一条腿,她焦急得很真切:“这两天你有没有去医院?不然等下我带你去拍个片子吧!”
宫崎屻再摇头,略作迟疑低声道:“我不能叫人知道我是被打伤的,更不能去医院拍片子。”
桑湉沉默了,隔一会儿她说没关系:“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你不要有顾虑。”
宫崎屻很坚决:“不、桑桑,是我愿赌服输同妳不相干!”
“唉……”桑湉叹气,“我先扶你找地方坐一下,给你看看伤势吧。”
宫崎屻还是不同意:“我要先拜会厉桑。”又道,“这次拜访我很有诚意的桑桑,我不能失礼,无论因为什么。”
桑湉只好小心翼翼扶着宫崎屻挪进起居室。
宫崎屻见到厉桀的状况丁点不吃惊。将礼品匣交给桑湉,他拄着手杖费劲巴力正襟跽坐于厉桀对面恭恭敬敬行了礼。明知厉桀听了也不会有反应,他也仍是道:“久仰厉桑大名,今日特来拜会,我是宫崎屻,请您多指教。”
他穿得那样隆重,黑色纹付羽织里头露出白色襦袢挺括的衣领,小袖着物同样是黑色,下头一丝不苟穿着仙台坪渐变缟纹袴——实力展示了日本现代礼装和服里最地道的“纹付羽织袴”。
桑湉神色复杂地看着宫崎屻,这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礼貌。
何况他腿还因她伤得如此重……
说不得,接下来她唯有好脸相待了。
桑湉手机是一部半旧的iphone 6 plus,通话时漏音,以致苍海仨人儿没费啥耳力,就听到给桑湉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桑湉出去后,迟迟没回来,八卦的苍漪猜:“送快递的?”
韩蓓蓓摇头:“不太像嗳。”送快递的不至于说了这么久。
苍漪说:“那就是另有客人咯?”
苍海没吱声,弹第二支烟点燃。
韩蓓蓓有些忐忑,毕竟她这纯粹是不速之客:“如果有别的客人来,我们在会不会不方便?”
苍海悠悠吐口烟:“真不方便就告辞呗。”
韩蓓蓓白了他一眼,敢情你皮厚你无所谓了。
又过一会儿桑湉带着那人进到起居室,苍海他们都不会日语,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坐的位置如果歪个身子探个头,倒是能看到起居室的情况,不过……太失仪,仨人儿谁也没那么干。
然后,他们就见桑湉半扶半挽着一个男人跨过拉门粗现了——
苍海掐灭烟:怎么也是个腿脚不好的?
韩蓓蓓暗忖:这是桑湉男朋友?
苍漪星星眼:哇!这是从古装日漫里走出的男纸么?和服和服!他穿和服好好看!!!
三人站起身,齐齐望向桑湉等着她介绍。
不料桑湉尚未开口,宫崎屻已用英语率先道:“大家好。我是桑湉的朋友宫崎屻。很高兴见到你们,请多关照。”他说英文没有日本人奇怪的口音,是很标准的美音,说完45度角深深一鞠躬,又道:“欢迎来日本。”
苍海三人便也鞠回去。
苍海:“您好。我叫苍海。”
韩蓓蓓:“您好。我叫韩蓓蓓。”
苍漪:“您好。我叫苍漪。”
他们仨每个人说一句,宫崎屻就鞠一躬。
桑湉等他们寒暄毕,用日语问宫崎屻:“好了吧?我带你去上药。”
宫崎屻微微笑,仍是英语回:“不,有贵客远道从中国来——那太失礼了。”
桑湉余光瞥到苍漪瞬间兴味的眼神,心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大尾巴狼你可真能装!反正疼的又不是我,你爱咋咋地吧!
宫崎屻没坐桑湉给他搬过的矮椅,而是示意桑湉扶他坐地上。
他是客人,桑湉主随客便遂把椅子上的软垫正正给他铺好了。
宫崎屻盘腿坐妥后,桑湉又问:“羽织用不用脱一下?”天热,宫崎屻这一身里外好几层,他额角早渗了汗。而霓虹人做客时若主人家没问,是不作兴自个儿宽衣的。
宫崎屻慨然说好,优雅宽去羽织,里面的小袖着物上,亦前二后三染拔着五枚日向纹。
桑湉双手接过羽织:“您先坐,我去给您取茶具。”
宫崎屻道谢,这会儿他倒说回了日语:“桑桑,妳好乖,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么?”
桑湉隐忍地用日语怼了他一句:“相较而言,你才是外人!”
宫崎屻说是吗:“妳跟苍桑不是比赛时认识的么?这才几天就熟得分出亲疏和里外了?”
自和式口袋里掏出一柄小巧精致的蝙蝠扇,宫崎屻嚓一声摇开好整以暇地扇着:“并且苍桑跟韩桑是一对的吧?妳啊,还是跟我近一些比较好。”
桑湉懒得跟他墨迹,转头招呼苍海仨继续喝茶别客气。
韩蓓蓓问:“需要我帮忙么?”
桑湉说:“不用。”自去给宫崎屻挂外套、取茶具。
苍漪克制克制着,还是没能从宫崎屻身上移转开视线。
在没见到宫崎屻之前,苍漪觉得她家四哥才是罕有的美颜盛世,及至乍见宫崎屻,那一分褒衣缓带的倜傥,眉清目隽的风流……
苍漪想:这趟日本来得,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