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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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降下了。
星旧来到幻影天的时候，樱空释正倚在床头翻阅着一本老旧的画册。此时夜色已深，寝殿中本应燃烧起来的壁炉却依旧冰冷，内壁毫无温度的它显然没有一丝燃起过的迹象。因为没有热源，所以偌大的寝殿内一直都弥漫着一股阴冷的寒气。
“是我让宫女们不要点燃它的。”见星旧似乎对此感到疑惑，樱空释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漫不经心地将画册合上，“你冷吗，星旧？”
星旧摇摇头。他把右手紧握成拳，放在胸前，向樱空释施了一礼：“夜安，殿下。”
“近年来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但每次都只有细碎的画面，它们总是不能连在一起。”樱空释没有和星旧绕圈子，他直接了当地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这也是我邀请你来幻影天的原因。”把画册随手丢到一边的樱空释轻轻打了个指响，原本寝殿里所有的紧闭着的窗户就被同时打开了。夹杂着细雪的寒风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四周的纱帐被风反复刮扯，瞬间乱作一团。被寒意簇拥着的樱空释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额际甚至有汗水渗出的他被冷风一吹，此前脸上隐约泛着的恹恹神色彻底消失了，“听说你是占星家族最伟大的占星师，释梦的能力也很优秀，我想请你替我占星，利用星辰的力量帮我看清这个梦。”
“其实明日就是殿下的成年礼。若殿下有什么疑惑，只要殿下开口，我相信王自然会委派占星师为殿下进行占卜。”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星旧，你这是在拒绝替我占星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星旧总觉得樱空释的声音与寝殿内的温度一样，似乎变得更冷了些。
“从我答应殿下邀约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拒绝。”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星旧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掠过。身为占星家族中最年轻的、同时也是被认定为星宿族下一任的王的他握紧手中的星杖，欠身对樱空释说：“请殿下先行入睡。另外，占星师在进入他人梦境为其释梦的时候，梦主通常会潜意识地产生抗拒的情绪。所以我希望殿下在梦境里能尽量放松，不要抗拒。”
“这点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樱空释边说边解开发带。白色的锦缎从指间滑落，失去束缚的长发像流动的水银一样柔软地披散下来。他本就穿着睡衣，所以在说完那句话后他就顺势躺下了。
“梦里见，星旧。”
即将脱离幼童模样的小王子对年轻的占星师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但那个笑容十分短暂，仅仅是在脸上一晃而过，快得连占星师都不解其意。
然后小王子便在占星师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将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悬崖，白色的浪涛，翻涌的泡沫，飞翔的霰雪鸟。
当星旧进入樱空释的梦境的时候，视野立即就被那块孤独地矗立在海边的黑色巨石牢牢给霸占了。它既庞大又冰冷，上面还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刻满封印咒文的粗壮锁链，整块石头都充斥着不祥的令人十分不安和压抑的气息。
“……殿下？”
四下人影全无，星旧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可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在石壁之间来回回荡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天穹苍蓝，云浪翻涌，声势浩大的浪潮在风中发出巨大的咆哮，横渡海岸的鸟群在礁石上投下一连串的阴影。举起星杖抵御那些过于猛烈的海风的星旧下意识地走向那块黑色的巨石，等他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块巨石的背面居然还绑着一个人。
沉重的锁链将人困得无处可逃。从对方那身宽大的黑袍裁制的款式来看，那人无疑是个巫师。也不知道对方被绑在这块石头上多久了，身上的黑色长袍已经十分破旧，被海水浸泡侵蚀而破损的皱褶处满满都是海水干涸后留下的盐渍。如今樱空释和卡索兄弟两人早已取得巫师资格，而巫师向来是极少做梦的，身为巫师的樱空释被这样的梦境困扰绝不是毫无缘由。想到这里，星旧不由得紧皱眉头，继续向那个黑袍巫师靠近。
本来那人的头发在海风中凌乱飞舞，容貌根本无法看清，星旧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当星旧走近，直面对方的面容时，内心深处却陡然腾升起一股无法制止的战栗：那人的面容像极了他们的冰王！
“占星师的力量果然厉害，这梦终于连起来了。”
凭空出现的声音让星旧暂时压下了那股恐惧。惊魂不定的星旧循声望去，只见一直不知所踪的樱空释正站在那个黑袍巫师的身侧，一身单薄的睡衣他赤足踩在嶙峋的礁石上，微微仰起头，目光一直在那只停栖在黑袍巫师肩膀处的霰雪鸟身上流连，任凭呼啸的海风灌满了他雪白的袖口。
长发与衣袍一同翻飞，幼小的身躯在阳光下模糊得如同幻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冰海边境，一块叫离岸的地方。”
“那只白色的鸟呢？”
“是霰雪鸟，一种只在冬末春初才会出现的鸟，它们的叫声能将冰雪融化。”
“所以这块石头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对吗？”
“……知道。”星旧说到这里时略微顿了顿，他看上去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但最后还是开口说了下去：“那是炼泅石。书上提过，这是专门用来囚禁触犯禁忌的巫师的石头。其实这是幻雪帝国很久以前的法令产物，那时候，帝国里触犯禁忌的巫师会被绑在那块炼泅石上，没有人会给绑在上面的巫师送去任何的食物或者药物，他们往往日晒雨淋，直到死去为止……它相当残忍，所以那道法令早已废止，现在已经没有巫师会再被绑在上面了……”
“嘘，你看。”樱空释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然后指了指炼泅石的方向，打断了星旧的话。只见那原本垂首沉默的黑袍巫师正抬起头，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和那只停在他肩膀上的霰雪鸟说话。而且说着说着，那巫师还咧开嘴笑了笑，干裂的唇角边上浮现出的笑容既苦涩又悲伤。没等星旧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死亡序幕就毫无预兆地开启了：——它的到来是那么的令人措不及防，星旧不知道那个巫师说了什么，他只看见巫师肩膀上那只巨大的霰雪鸟突然毫无预兆地腾空而起，然后开始从高空往下向着那块炼泅石俯冲，一下一下地撞，直到最后撞死在那块炼泅石上。
鸟儿的尸体坠入礁石的缝隙，鲜血在黑色的岩石上绽放，如同鲜艳的火焰般的红莲，本应永不松动的捆绑着黑袍巫师的链条在霰雪鸟死去的那一刻居然奇迹般地被撞开了。可是虽然链条被撞开了，但巫师还是没有活着离开这块离岸：——恢复了自由的巫师微笑着跌落悬崖，浪涛瞬间就将那个孤独的黑影吞没。
这样由生到死的过程重复了好多遍。
每次都是巫师和那只霰雪鸟进行了一段对话，然后霰雪鸟就撞石自尽，血溅冰滩，巫师也跟着坠海身亡，最后是大片大片的红莲在黑色的大地上绽放。整个梦境除了那个巫师和霰雪鸟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之外，其余的一切都鲜明真实得可怕，被梦境的华美诡异震撼到的星旧在巫师又一次坠海身亡后，走到那块空荡荡的炼泅石边上，伸手轻抚那些喷溅在石缝中的血迹。
他竟然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未凉的微温。
“你明白我的困扰了吗？星旧。”
“明白。”任谁一直重复梦见这样诡异又沉重的梦境很多年都会不好受，更何况是尚未成年的孩子。年轻的占星师向身为梦主的小王子郑重地问道：“我还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有办法让我听见他们的对话吗？”与星旧轻抚血迹的举动不同，樱空释走到了那只霰雪鸟坠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伤痕累累的霰雪鸟的尸体，用手指耐心地梳理起它那凌乱的沾满血块的羽毛。虽然脸上的表情很淡漠，声音听起来却似乎有些难过：“我感觉只要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我就会知道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了。”
“……殿下能碰到它？”
“它死了才可以。”
樱空释把霰雪鸟的羽毛梳理好后在星旧不解的目光下再次将其放回了它死去时的位置，随即两人身后就开始浮现出大片华丽的色泽，那是这场梦境又一次重新开始的信号。
凛冽腥咸的海风中，樱空释问他：“办得到吗？”
“我尽力。”
言毕，星杖挥动，狂风四起，星旧的长袍和银发在灵力爆发的狂乱漩涡中飞舞。在占星师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失败却毫不气馁的操纵下，他们终于听见了巫师与霰雪鸟的对话。
……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释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