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恭》泠萸

29、第 29 章

　　里欧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擦刀子的师生俩，两手抱的更紧，飞快的说：“我知道，你只是脾气不太好，本质是善良的，你是很善良的人类。”
　　影正要将擦拭干净的解剖刀收回皮具袋里，闻言动作一顿，抬眸问晟卓：“他是不是骂咱们两个不是人？”
　　晟卓笑微微的说：“应该是骂我，他叫你屠夫，屠夫是人。”
　　影：“不是叫我屠夫，是骂我屠夫。”
　　里欧都要哭了：“悯之叔叔，你帮我说句话吧，求你了！”
　　秦悯之看了看父亲和老师，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不久前你才说过，你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你早晚把我的心……”
　　里欧大声打断他的话：“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被你识破了，打了耳光，说气话而已，我没想那么做，我说过了，我想帮霍尔，他那么在乎你，我怎么可能伤害你？我不会的，你相信我一次，我没撒谎，我发誓！”
　　秦悯之伸手拉他起来，他起身的下一瞬就藏到了秦悯之身后，还用手抓着秦悯之的衣摆，唯恐被拖出去当水果削的样子。
　　晟卓有些好笑：“咱们有这么恐怖吗？他怎么吓成这样？”
　　影：“主要是怕你，我顶多让他做做噩梦，你能让人留下一生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里欧想说你也不用谦虚，你让我做的那些被活体解剖的噩梦不比他带给我的心理阴影面积小，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屠夫？你就是屠夫，心理屠夫！
　　在秦悯之的陪伴下配合完成问诊，里欧才如蒙大赦的下线，霍尔没有立即上线，人靠在躺椅上半晌没有动静。
　　秦悯之轻声问：“爸，他怎么不醒？”
　　晟卓玩笑道：“大概在交接吧，或者在吵架，小鬼肯定在装睡的时候呼救来着，他没下线，那就是霍尔不肯上线了。”
　　影：“老师你也发现了？”
　　晟卓：“嗯，是个好信号。”
　　影：“我也这么认为。”
　　秦悯之：“发现什么？里欧装睡？您说的不是这个吧？”
　　影摇了摇头，起身说：“出去聊吧。”
　　秦悯之拿了条毛毯给霍尔盖在身上，与父亲和老师一道去了茶室，他给两人添上茶，接着前话问：“老师，你们说的好信号是什么？”
　　影：“他们人格交替的方式变了，起初是主人格因为过度紧张和恐惧应激，亚人格才会出现，治疗期间是主人格觉得安全放松，亚人格有威胁感，然后主动出现，这次里欧苏醒，看上去是亚人格掌握了更多主动权，实际上他变被动了。”
　　秦悯之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他需要霍尔的允许才能完成人格交替？不是这样啊，他经常趁霍尔意识放空跑出来。”
　　影：“你所谓的意识放空不是放松，而是无意识，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是无法拒绝任何事的，主人格无意识就相当于默许，亚人格当然可以在此期间控制身体。”
　　秦悯之点头：“我明白了。”
　　晟卓则笑着的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听你老师继续说。影，你说的详细一点。”
　　影是做老师的，给人讲课他是专业的，放下茶杯娓娓道：“我说的主动与被动不是指对身体的控制权，而是意识本身，霍尔的自我意识在应激障碍治愈后重新建立了起来，自主意识则随着重新融入社会、年龄增长等因素增强了，而里欧受他的意识影响，或者说牵制，自主意识没有那么强烈了，他开始附和霍尔，虽然他当前并不由衷认同，主人格和亚人格的思想没有同步，但他们的行为达成了一致。”
　　他的说太详细，秦悯之反而要捋一下，捋完后又斟酌了下用词才道：“您所说的行为是指对我的态度吗？”
　　影笑问：“他不是在帮霍尔追求你吗？”
　　秦悯之心说倒也不用这么直白，我对养子爱慕养父这件事上的接受度没有您这么高，当然他也就是心里想一想，断不敢说出来，他不想被老师打。
　　晟卓：“也不能说只有行为上达成了一致，小鬼对悯之的敌意没有那么强了，他还尝试和悯之开诚布公，今天又选择向悯之求助，也就是说他潜意识里是信任悯之的，虽然不多。”
　　秦悯之想说信任什么的并没有吧，那好像是被你们师生俩吓的，都快给小鬼吓成小鬼儿了，他只能找我帮他说和求情。
　　影：“开诚布公是什么时候的事？都说了些什么？”
　　晟卓：“就这段时间，他经常用霍尔的通信器给悯之发消息，悯之发给我看了。”
　　秦悯之立即拿出通讯器，调出和霍尔那个小号的聊天界面，再将通讯器奉上。
　　影边看边剖析：“没有成长的痕迹，心理年龄还是在十七八岁，表演欲还是这么强。对悯之的态度挺微妙的，有意言和，但不诚恳，有意接纳，但不情愿，敌意还在，还是要提防。对主人格的维护和嫌弃倒是一如既往，不，也不全是，他现在对这具身体比较满意。”
　　“有融合的可能吗？”秦悯之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似乎隐隐有些期待，但也有隐忧。
　　影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道：“人的心理是非常复杂的，阳光、阴暗、堕落、高尚，这些看似矛盾的特性实际是可以并存的，只不过受思想和理性的管控，有一个可以维持平衡的配比。而分离性身份障碍的患者具有两套独立的思维和行为准则，治疗的核心是让患者有规律地从事一项活动，以此培养患者身上不同人格的规则意识，促进它们之间的沟通与合作。我们最初为霍尔制定的治疗方案就是围绕这一核心展开的，失败的原因你知道，现在我们可以重启这个治疗方案，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想这次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秦悯之听罢沉默了，尽管他不比他老师和他父亲那般专业，但霍尔是他抚养大的，霍尔治疗期间他也一直陪在他身边，对霍尔的病因、病情、治疗方案、恢复进度都知之甚详，自然知道传统治疗方案失败的原因正是自己，确切的说是里欧对他的敌意和谋害让霍尔开始排斥亚人格的存在，无法容忍与他共存。
　　他老师的言下之意他也听得明白，可他要怎么配合呢？为了消除霍尔对里欧的排斥，促进两个人格融合，接受他们把追求自己成为自己的alpha作为共同目标？霍尔是他的养子啊，他要怎么接受这种事？
　　见他沉默不语，师生俩对视了一眼，晟卓对儿子说：“你老师只是以医生的角度，综合患者的情况，给出一个治疗建议，你可以作为参考，不是一定要采纳。”
　　影：“当然，你没有配合的义务，我和你爸本心里也不想你为了霍尔勉强自己。”
　　秦悯之当然知道父亲和老师有多爱护他，为了换取他的一线生机，他父亲可以以命相搏，他老师待他也如同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亲厚，自己和霍尔在他们心目中孰轻孰重是不必说的。
　　他老师会给出一个会让他如此为难的治疗建议是因事制宜吧？他老师刚才说过，虽然主人格和亚人格的思想没有同步，但他们的行为达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