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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夕何夕 ...

  •   一、
      午夜时分的那场雨,下得很大。
      宁府小姐的闺房里,宁世蓉对着桌上的一只金镶玉紫砂壶盈盈拜下去。
      金镶玉紫砂壶有些年头的样子,壶身的紫在雨夜的漆黑中隐隐透出几分墨黑流转。
      宁世荣的眼神十分的虔诚和感激,仿佛那只壶是她心中唯一的神,她道:“宁世蓉多谢仙子的救父之恩,仙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仙子受小女几拜。”
      正要磕头之际,袅袅一阵烟雾从玉壶壶嘴中钻出,一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旋身落定,她五官端庄精致却面色苍白得近乎通明,黄衣女子接住宁世蓉要叩下去的首。
      “当日你找到这壶唤醒了我,可还记得我应允下你心愿时说过一句话?”黄衣女子开口,她语气缓慢又带着些许散漫的味道,然她的目光却是较有别意。
      宁世蓉怔了一下,随即笑答道:“仙子曾说,虽可达成我心愿却要另一样东西来换。宁府之内仙子看上什么便要了去,世蓉绝无二话!”
      “好!”黄衣女子赞许似的将嘴角上扬,右颊边便有一枚梨涡清浅,她开口道:“我就要你的心!”
      宁世蓉大惊失色!猛地抬起头望向她,却发现她的神色语气断然不是在同她说玩笑话,于是本能的转身要逃。
      但黄衣女子瞬间来到她的面前堵住她的前路,本如玉琢般的指甲倏地变长逼近宁世蓉的左胸口。
      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嘎的声响,一个男音疑惑又有些惊奇的不确定道:“白家姑娘?!”
      他的音色很干净,白家姑娘这四个字被他唤得说不出的好听。
      已经接触到宁世蓉肌肤的指甲触电般收回。
      有多久了?已经有多久没人这么唤过她了?
      她缓缓回过头,看见来人一副清隽的面容,那眉梢眼角间的神色让她心生眷恋,她恍惚在什么时候曾见到过。她认识他?可她记不起来了。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问道:“你是谁?为何那么叫我?”
      男子凝望她开口答道:“在下顾长风,因姑娘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极像,心下着急便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
      顾长风,多么凑巧,他也姓顾。“你认识的那位故人叫?”
      “她叫月兰,白月兰。”
      白——月——兰——
      黄衣女子在心底用一种极其温柔向往的语气默念,开口却是淡漠的笑道:“你认错了,我不叫月兰,我是英招。”尔后又觉得不够似的补充了句,“厉鬼英招。”
      二、
      竖日清晨,宁家庭院的石桌旁对坐着顾长风三人。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一宿了,还没看够么。”英招的食指在石桌上缓慢而有节奏的叩动着,似是有些不耐,“我昨日既答应了你不杀她,那便不会动手。况且我若真想动手,她早已没命。”
      这话一出,宁世蓉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这英招,当真就如放在她家的一颗暗雷,不知何时引爆。前些日子,宁世蓉不知从何处听来个传说,说是在羊舌湖边有一只玉壶,壶中住着仙子。凡是捡到的玉壶的人都可应允下其一个心愿。宁世蓉的爹亲被大夫断言活不过当月,她便死马当活马医,趁着月黑风高叫上了师兄顾长风一起去湖边挖壶。
      结果当然是找到了这壶,但一同被挖出的还有一具尸骨。顾长风当时劝她,这壶在尸首旁边,虽是无墓碑,但死者为大你此举已是算得上盗墓了。当时她一心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只想着能许愿,全然不顾劝阻的跑回了家。如今想想,这世上哪里有白掉的馅饼。
      “在下多谢姑娘手下留情。”顾长风微笑谢道,他言罢却仍是望着她。这是他第二次离她这么近,他错过了那些年,这次再也不会放手了。
      “你无须谢我,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个既不杀宁小姐又不坏了我规矩的法子。”英招勾起唇角,“被我救下的那人命数已到,但他的女儿都不愿为他献出性命,那我一个外人也断然没有白白送人性命的道理。”
      英招顿了下,总结道:“所以法子很简单,你不用失去一颗心,但你爹的命也需被我收回来,如此甚是公平。”
      “不要!不要把爹的性命收回去!”此话一出就被宁世蓉否决,“爹爹好不容易被救回来!怎可再离我而去!”
      她的反应在英招的意料之中,于是她身子向宁世蓉倾去,故意压低了嗓音道:“想要你爹的命,就先把你的心给我。”英招涂满蔻丹的食指贴上宁世蓉的脸颊,宁世蓉面如纸色,一副惊恐的样子望着她,楚楚可怜。
      在那指甲缓缓从脖颈向下滑动之时,顾长风倏地从石凳站起来到英招跟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宁小姐还未发话,我不明白公子这是何意?”英招的手被他捉着,挑眉看向他。自她死后,最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打断她。而顾长风在她上次要得手之时就阻碍过一次,若不是他叫出来那个名字,她怎会手下留情。
      “在下不懂——”顾长风狭长的双眼微眯,他的音色此时听上去有些冰冷,语气像是在质问,“姑娘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却为何喜欢故意作弄吓唬别人?”
      有那么一刻,英招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停止了。可她有心么?她早已失去心跳的资格。
      “你这般了解我么。”英招嗤笑道,“连我自己都不知我是什么样子,公子何来的这份肯定!况且我早已不是人,所以不要阻碍我,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英招说着反手想要甩开他,可是顾长风不放手。非但不放,反而更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腕。她皓腕冰冷,那股寒气自掌心传到心底。
      若论气力,顾长风同英招一人一鬼,没有相比之处。但英招忘了动用灵力,就那么任他抓着也不挣脱。他也不言语,就那么目光炽热的看着她的眼睛,那神色同感觉令英招再一次察到莫名的熟悉,也另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最纯善却也最愚蠢的年华。
      多么多么可笑,她的意念竟在那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再不想同这个男人多呆上一分一刻,“顾——长——风——”,她脆音如铃细细念道,“我记住你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她转向宁世蓉道:“我暂且留你一条性命,可别忘记你欠我一颗心,我终究会取走的!”话音刚落,顾长风的手落空,英招消失不见。
      顾长风顿失所依,心下怅然,双手垂在身侧说不出的落寞。宁世蓉这时颤颤的小声唤了句:“师兄……”
      顾长风回过神似的望了她一眼,就此想起来什么奔向里屋。然而他想见到的东西却没有看到,桌子上的那只金镶玉紫砂壶随着英招的不见也一同消失。顾长风失落的从屋里走出来,却听宁世蓉一脸愁容道:“师兄,若她过几天还来招惹我,我,我该怎么办?”
      顾长风闻言摇头道:“我想她不会再来招惹你了,最后那番话不过是故作逞强想吓唬你罢了。你可以庆幸,师父白白捡了一条命了。”
      最后这句听起来着实让人不舒服,宁世蓉撑着石桌站起来道:“师兄这话何意,我爹曾救了师兄两次,难道师兄希望看到我或爹爹其中之一死么!”
      顾长风被噎了一下子,看向宁世蓉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懂。”转身走了。
      你怎会知道,英招于我,就像是珍藏于心底的一块宝石,可是突然有天不翼而飞。我努力的找寻她,为此失落好久,却在好不容易放弃后失而复得。我怎会忍心,让她再次离我而去。
      三、
      夜凉如水,伸手不见五指。一棵槐树下,却有一男子将一只玉壶轻轻叩了三下。壶身发出声响,清脆动听。
      袅袅一阵白烟从壶嘴里钻出,英招盈盈笑着在那白雾中现身,她正要说话,却在看清唤醒她的人是谁后,敛了笑容道:“你也想来许下心愿,然后被我剖心么?”
      “当然不是。”顾长风淡笑开口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总是剖心岂不是太无趣了,不如我带你去看些好看的。”
      “好看的?”英招挑眉笑笑,“好,我就跟你去看看何来的有趣。”
      山顶的风呼啸而过,但是天空如一段深蓝色的锦绸,却是蓝的发黑。丑时,顾长风将英招从湖边带来山上。
      “乌漆漆的连颗星星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好看的!”
      “虽是乌漆漆的,但是你同我一起看,自然好看了。”
      “顾长风,你是来作弄我的么!别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嘘。”顾长风食指放在唇中,“你看——”
      英招抬起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什么变化,正要问顾长风却见他躺在草地上,一副悠然的模样。英招不禁被他气笑了,也坐在了草地上。“你说的好看,可我没出来哪里好来。”
      “你越急它来的越是晚,若是放宽心,它反而就出现了。”
      英招不再说话,不知为何,他说的话,她总是听的。两人就这么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英招都要睡着时听到顾长风言:“你看!”
      她睁开眼睛,原本黑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微微发亮,天色灰蓝灰蓝的,渐渐又转为蓝粉色。
      有云朵将粉金色的光芒挡住,映的那云彤灿灿的,特别好看。
      “很美吧。”顾长风在一旁轻轻说道。
      确实很美,若是没见过那色彩的人是想象不出那颜色有多好看的,但英招却道:“不过是天亮罢了,这种东西天天都能看得,我也不觉得什么有趣。”
      顾长风一把抓起英招的手站起身来,此时天空已泛着鱼肚白,从山顶向下望去,青山峰峦,临风揽翠。
      “你看后边。”
      英招回过头,漫山遍野的青翠草坪上铺满淡黄色不知名的小花,随风轻轻摇曳。她终是忍不住淡笑,右颊那枚梨涡浮现。
      顾长风从身侧摘下一朵小花,轻轻为英招别在耳后。英招回首道:“我在这山下呆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上山注意过这片花海。”
      “若是五十年前的你,定会发现的,但如今,你被怨恨蒙了双眼,自然看不到这些了。”
      五十年前?!英招被猛然惊醒似的,目光如炬看向他道:“你怎知是五十年?!”
      “五十年前,白家小姐白月兰夜晚偷溜出府,夜半在湖边失足身亡。”
      英招沉默了会儿,道:“是啊,那时候的白月兰多傻。”
      顾长风轻笑了声,温柔宠溺的看向她道:“可是无论多久你还像从前一样,别人只需几句话便可将你的底细套出来,你就像个顽皮却也天真的孩子一样。”
      “孩子?”英招笑不可支,“你见过喜欢剖心的孩子么?我这双手全是血腥,早就不似从前了。”
      顾长风沉默了半晌,倏地微笑道:“不似从前又怎样,你都还是你。白月兰。”
      “可我说过我不是她。”
      “那日在世蓉房里你虽笑言过你不是月兰,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那不过是你敷衍的强笑,可你那时不想承认,我便不想戳穿。现下只有你我,我不想你带着面具对着我。”
      英招的神色在那刹那变得复杂,又有过许多变化。她猛地回过头盯住他,他也不躲,目光坦然的面对她。
      “顾长风,你不过弱冠之年,却知我及笄那年发生过的事,你到底是谁?!”
      四、
      顾长风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时,她正在为一位被撞了的老奶奶打抱不平。她当时脸蛋气的鼓鼓的,花瓣样的嘴唇嘟起来说不出的可爱娇俏。
      那无赖依旧不肯送老人去看大夫,然后他就看见她叉着腰对着无赖一顿怒吼。样子虽然有些凶悍但是他却被她的良善打动。
      无独有偶,隔了几天他从自家的店铺出来又遇见她助人。就自那天起,他开始注意到她。
      她叫白月兰,最喜欢穿鹅黄色的衣裳,最喜欢野芳斋的胭脂,最喜欢带着丫鬟偷跑出来玩。他知道后买了些许布料和胭脂放在屋里,他多想亲手将这些送给她,可她还不是他的妻,而他亦不想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终是有一天巧合,她女扮男装被人欺负让他撞见。
      英雄救美,多么老旧的桥段,却让他完成与她把酒倾谈的心愿。
      那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子,再加上并不知自己被人认出来是女儿身,觥筹交错间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看她侃侃而谈,看她笑靥如花,看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推杯换盏,少年时心悸的倾慕全都化作俊朗宠溺的微笑。
      那天傍晚,他送她回家后,兴冲冲的跑回府上告诉娘亲找媒人上门说合,又道要择良辰吉日提亲。
      只因那晚把酒言欢过一次,他欢喜了一整晚,想了那么多那么多,却都没料到,第二天竟然得知:他心仪的女子在夜半时分偷溜出府,途经湖边一脚踩空落水身亡。
      细心的母亲看出儿子的失落,命下人带公子出去散心。谁料在街上,失神的他从受惊的马上跌落,慌乱中被马蹄踏死。
      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知从哪儿找来个道士,用茅山法术替他借尸还魂了回来。
      可他父亲却不知,他当时是一心想随她去了的。既然生时无缘,也许死后奈何桥上可以相见。
      醒来后的他,变了容貌换了名字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再那么绝望下去,而是渐渐将一颗心都放在生意上,于是家业逐渐壮大起来。
      岂料三十年后,他忽然患上重病眼见着是要不行了的。那时候他只一心扑在家业上,终生未娶妻甚至连个侍妾也没有。其父也已老迈,不忍香火就这么断了下去,此时竟然又找到曾为他还魂的那个道士。
      顾家以将家业给道士一半作为条件,道士终是答应了再次将顾长风借尸还魂。那道士得了家业后便还了俗娶了妻,正是被顾长风唤作师父的宁家老爷。
      五、
      顾长风没有想到回到宁府会听到那样的情况。
      师父坐在梨花椅上捧着杯盏安慰宁世蓉,声音不如往常的晴朗,此刻全是浑浊和疲惫,但又掩不住的放心:“蓉儿不要担心,区区小灵不足为惧。想取我女儿的心,只怕她没那能耐。为父已经在她出没之地设了引雷阵,只要她进了那阵,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顾长风突然觉得全身止不住的冷,明明是炎炎酷暑,可他的心比数九寒冬还要冰凉,他来不及去质问师父为何不念及英招的救命之恩,来不及去想人性的卑劣。
      外面的雨下的紧,漆黑的夜空中乍然裂开一道闪电,像是撕开天幕一般,豆大的雨点密实的往下砸。他连撑伞的工夫都没逗留,急匆匆的跑进雨幕。
      他不能晚一步,片刻的工夫都不能晚。
      可他终究还是迟了。
      顾长风赶到羊舌湖边时,湖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偌大的雨滴溅在湖中,闪电的瞬间,泛起一圈圈黑色的波纹。
      顾长风想,从这一天起,他这一生恨极了雨。他怕往后数不清的日子,他的人生再无晴天,只余下绵绵不绝的阴天雨水。
      他的衣衫被雨水打湿,脑海中边回响的尽是白天英招说过的话:“人性自私贪婪,总愿相信这世上有白捡的好事儿……当初我只不过才短短与人见了一面,就以为人家会冒失约我,结果被一个无赖骗了出去,为求清白只能自尽……”
      英招那么自顾自的说着,这些年来她太过孤单。她怨恨了那些年,却从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心里的苦。对别人而言的啰嗦絮叨,可对顾长风而言是何等的来之不易。她对他说下这些话,是否就代表着她认为他是她很亲密的人?
      他才刚刚重新又接近她,为何老天总是这么残忍,总是在她靠近时将二人分离!
      顾长风在大雨中找寻着,终是在槐树下见到了那只金镶玉紫砂壶,他来不及多想就冲进了那阵……
      六、
      英招撑着把油纸伞回到羊舌湖时,在自己摆放玉壶的位置没有发现它。正待奇怪想要找寻时,就听见一男子的低呼声。她转过身,就看见一只花妖面目狰狞的要捉顾长风,他身子一偏,没有被花妖抓住却也身处险境。
      瓢泼大雨模糊了视线,英招呆了一下,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棵槐树下不知被谁布了阵法,而她的玉壶也在那阵内。只离远看着,她就深知那阵法的厉害,凡经过那阵的魂魄精怪即便只是挨到一个边儿都会被那阵吸进去。
      她的手伸出伞外接下些冰凉的雨水。若是所猜不错,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是因为此阵。抬头望去,天空乌云聚顶,这阵法能引来雷霆相击,直至阵中灵怪魂飞魄散。
      没有些修行的人是画不出来那阵的。羊舌湖附近素来寂静,怎会突然有如此狠毒之高人来此布阵?英招心乱如麻的疑问,却在此时顾长风刚要出阵却被花妖抓住。花妖大声嘶吼了一下,双手抓住顾长风就要撕扯。英招来不及多虑已是飞身上前,将花妖逼到阵法角落,自己也落入阵中。
      “你是嫌自己命长么!”英招进入阵中便冲他吼道,顾长风乃是人身对于此阵进出自由,但是自己灵体即一进阵便不可再出去。
      “我,我是怕你误进此阵,想将阵中的玉壶拿出来。可是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只妖精,害得你到底还是……”顾长风一脸悔恨道。
      英招的目光在接触到顾长风那样的神色后,到口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明明,明明他就是害了她两次性命的人!
      五十年前,因为她被一顾姓公子出手相救心生情愫,被教训的无赖偷偷看在眼里,当晚只用了一张纸条就将她骗来湖边。她在震惊之余喊了救命也拼命逃跑,却最后在绝望中跳湖自尽。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五十年来,她在爱与恨中游走,备受煎熬。却在白天,她得知他竟是那曾出手救过她的公子!她当时的心就像是打翻了的油盐酱醋茶混杂在一起。可她到底是恋慕着他,于是淡然自嘲的讲着自己的过往。但是现在!现在他又害的她要魂飞魄散!
      角落里的花妖虽被震开,却在看清英招也是同类时道:“我知道如何破这阵法!将那凡人杀死,用他的血覆盖在阵法上,法力即可消失!”
      英招和顾长风同时呼吸一窒,花妖对英招道:“雷霆在即,你不动手的话我来!”
      英招挡在他面前道:“谁说我许你动他了,你若想自保,用尽灵力撞向阵就可以了。”
      花妖冷笑道:“怎么,难道你是故意犯险进这阵法来救他的?!若还想活着就趁着现在杀了他比较实在。”
      她是想活着,但是偏偏就是下不去那狠手,他毕竟救过她!“我再说一遍,你想自保就自己去破阵!”英招说着偏头对顾长风喊道,“你是傻子么!还不快从阵中出去!”
      “咱们一起出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英招骂了句:“啰嗦。”转身回手将他推出阵中。
      花妖眼见着顾长风出了阵,转向英招道:“既然你想救他,那么你来做替死鬼好了!”
      然而雷霆没有给他们机会相斗,顷刻间雷声大作,几道闪电同时向阵中劈来。
      七、
      大雨过后,英招伏在有些泥泞的草地里,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那阵法已将她的修为全部打散,她顶多能撑过半个时辰。
      顾长风还没有醒过来,她摸了摸他的脉象,因为离阵太近到底是受了些波动的,但是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昏迷。
      “顾长风。”她轻轻唤道,他仍未有反应。英招已是强弩之末,若不在此时唤醒顾长风难保再能见到他,于是将手贴近他的额头,进入他的梦里。
      站在人头攒动的街上,英招茫然的寻找着顾长风的影子,倏地却见人群中分开一条道路。
      她不自觉的看去,竟是两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小乞丐跪走在大路中央乞讨。多可怜的两个孩子,但是这情景多么似曾相识,她来不及疑惑,就看见人群中站出两个女子来。打头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裳,相貌体态同英招丝毫不差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不正是白月兰。
      英招看着曾经的自己拿出手帕为两个孩子擦干净手,又吩咐身后的丫鬟去买些吃食给两个孩子。这时身后有个仆从小声道:“公子,又是她。如今这样的女子真是不多了,有的人虽是给银子吧,但也不过是碍着面子,可这女子却丝毫不嫌弃这两个小乞丐,可见是个真心助人的。”
      英招回过头,身后一蓝衫公子手持一把折扇,本俊朗的五官却因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显得有些忧郁。他此时正摇着折扇道:“说的正是。”他虽是随口附和,但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那女子。
      旁边的仆从看见自己公子的神色,在耳边轻声道:“公子若是喜欢,咱们何不上前搭讪。”
      蓝衫公子被这话弄得蹙眉,“那是好人家的女儿,唐突上前只会被当做登徒子,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
      这时白月兰同丫鬟又向别处逛去,那公子一把合上折扇,悄悄跟了上去。
      当晚,白月兰贪玩到很晚才和丫鬟回到府邸,却没有注意到有两个颀长的身影远远护送着她们两个,直到见到她进了大门才转身。
      英招站在顾长风的梦里从头看到尾,于最后才懂得,这些都是他的回忆。
      那一刻她好像吃了梅子,心里酸酸甜甜的。心里从未像今天这么幸福过。
      原来,原来她同他那么早就相遇了啊,原来他那么早就认识她了。
      她自认对他一往而情深,哪知他爱的更早更深。他同她总是在错过。
      但是现在,她不想再留遗憾了。
      想及此,英招忍不住走过去,对着梦里的顾长风道:“小女白月兰,公子可还记得曾经救下过我?”其笑淡淡,右颊一枚梨涡清浅。
      八、
      雷电击来的那刻,顾长风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的,可是意料中的黑暗却没来临,他竟在英招的怀中醒来,入目的瞬间便是她的脸庞。
      他露出个孩子般的笑容道:“我刚才梦见你了,梦见你来找我同我说话,那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一个梦。”英招含泪点了点头。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又道:“月兰你会没事的,咱们去找道士救你。我其实是借尸还魂生在这世上的,到时你可以还魂到我的身体里。你我融为一体,往后生同衾死同穴,倒是比那些生离死别的男女幸运了。”
      英招听到这时再也忍不住啜泣。长风,你如此待我,已经为我死过两次,我怎会忍心再让你为我受苦难过?!
      她像是用着全部生命一样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道:“能遇见你,我没有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事已至此,我很知足。”
      这是我的命运,可是长风,我却不能让你往后也如我那般失意孤独。
      英招边这么想着,嘴里边言道:“长风,让我摸摸你的脸,好不好?”
      她还从没有碰过他的面容,顾长风抬起头,虽是无力却是欢喜的道了字:“好。”然后任由英招的手温柔又缓慢的抬起。
      她的指尖依旧很凉,碰在他的脸上也触到他的心里。他就一直深情的望着她,不想移开一眼。
      英招在心里痛道:顾长风,对不起。
      一阵白色的光圈聚集在英招的指尖,随着她手轻柔的抚动而进入顾长风的额头。
      昏睡的感觉很快占据了顾长风的意识,在那一刻,似乎有曾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顾长风的脑海中消失,渐渐成为留白。
      英招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顾长风,气若游丝道:“在我成为虚无前,你还能在我身边真好。能入阵救下你,我好高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长风,我多想有来生,那样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可是这辈子我希望你能过的欢喜,找个姑娘,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一阵清风吹过,英招的魂魄散去,恍惚空中飘来“顾长风”这三字。
      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落在沉睡中的顾长风脸颊上,那是他曾为英招亲手摘下又戴上的,如今,落花还未枯萎,可是这段情爱,却是不得不先自消散。
      结、
      五年后,顾长风仍未娶妻,虽然师父言语中总是透露出蓉儿也年岁不小了之类的话。
      五年前,他被人发现在羊舌湖边的一棵槐树下晕倒,因为受了雨凉发了高烧。病好后,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他为何冒着大雨倒在树下,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芙蕖飘香,又是一年夏。
      顾长风一日从郊外归来,无意中看见一女子从片花海中经过。当时百花盛开夕阳西下,恰巧她回眸一笑,右颊一枚梨涡淡淡。他的心顿时如遭雷击,脑海中只觉得那幅画面非常熟悉,似乎曾经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鲜活的对他笑过。
      他站在花丛中,倏地觉得自己仿佛经历过了很长的很长的等待。
      原本轻柔的风忽然肆狂了起来,他的行囊被风吹开,数张宣纸漫天飞扬。那张张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女子,或嗔或笑总有一枚梨涡在右颊清浅。
      顾长风惊慌失措跑去捡拾,每每捡到一张就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捂在怀里。
      那阵风终是停了,顾长风抱着那打宣纸站起身来,野花轻曳却没有谁人的影子。他抬起头来,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
      清隽男子就抱着一打宣纸掉下滴泪来,阳光下,眼角那颗泪闪闪发亮,仿若三生石上刻下的泪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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