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上有一朵矢车菊》河青九余

10、十

　　此时的吉尔伯特坐在罗德里赫住处的沙发上，新换的白色衬衫板板整整。黑色长外套已经被拿去清洗了。他到现在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恍恍惚惚的。
　　当然，他可没有喝多酒。不过现在他身处幻想了很久的地方，而且突然多了一个年轻美貌又……性格奇怪的少女叫他“吉尔伯特表哥”，这种感觉实在是很难形容。
　　这时候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少女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她已经换上了咖啡色的秋冬长裙，长长的卷发放下来，绿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吉尔伯特不禁想起了在聚会上，这个少女弹完一曲之后，满场的宾客都被震到了。然而下一秒钟少女却提起裙子奔到了他们面前，将他撞到了一边，一把搂住罗德里赫的脖子，喊了一声“表哥！”
　　吉尔伯特忍住即将对一位女士爆发的怒火，他瞪着罗德里赫，少女却靠在罗德里赫耳边说起了话，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们两人听见，“这就是你的那位‘好朋友’，我的吉尔伯特表哥吗？果然看起来不太聪明！”
　　“谁是你表哥！”
　　“哎呀。”少女睁大嫩绿色的眼珠，抬手拢了拢头发，脸上神情有些不解，“表哥没有和你说？罗德是我的表哥……那我自然也得叫你表哥呀。”
　　“伊莎，你真心急……哦，这位是我的表妹，我提过的，伊丽莎白海德薇利。她从小学钢琴，可是个天才。我们一起住在维也纳的时候，她可是很多文艺界聚会的主角呢。”
　　“本大爷是说……”吉尔伯特咬着牙，“她为什么要叫本大爷表哥？你跟她说了什么？”
　　“吉尔伯特表哥。”伊丽莎白忽然对着他微笑了一下，“罗德表哥是我最喜欢的人了。您对他的态度可不像他说的那么好呢。”
　　吉尔伯特登时哽住。罗德里赫皱了皱眉，“您别总是疑神疑鬼。如果这个世上连伊莎都不能信得过，那我也没有更能相信的人了。和她说什么都没问题的。”
　　从伊丽莎白跑下来找他们，倒是一直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按理说是不该这样的。然而下一秒吉尔伯特就明白了。西装敞怀的西班牙人已经蹦到了聚会中心，两手各拿着一个番茄，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他听不懂西班牙语。而周围一群人的注意力早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种情况倒也不坏。”罗德里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喜欢热闹的西班牙人……我们也有5年没见面了。您很可以和他交个朋友呢。”
　　吉尔伯特不情愿地哼了一声，伊莉莎白却又捂着嘴笑出声来，“亲爱的吉尔伯特表哥，你可别不平衡。哎，哎，安东尼奥可是我们家的老朋友了，比我和罗德表哥在一起的时间还早呢。”
　　这种奇怪的表述方式让吉尔伯特更加不快。这时他又听到了西班牙人的喊声，“罗德，伊莎！上来和我们一起玩哇，以前的游戏！”他换用了德语，仍然是那种圆圆的口音。罗德里赫仰着头，回了一句西班牙语。伊丽莎白本来一脸期待，听了这句话之后“啊”了一声，捏着裙角。
　　“这是姑母给你做的新裙子吧，那样的话又要弄脏了。”
　　吉尔伯特心里嘀咕着小少爷总是在乎这些小里小气的事情，安东尼奥那边却又嚷开了，“有什么关系嘛！俺别的没有，番茄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哇！今天找大家过来，就是为了开心的嘛，好不容易伊莎也在嘛！”
　　罗德里赫没什么表情，仍然回的是西班牙语。安东尼奥抓抓头，也说起了西班牙语，他语速很快，吉尔伯特在一边上着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最后听见罗德里赫用德语说了一句“您还是说母语比较好听。”，他仍然一头雾水，安东尼奥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聚在他周围的人都散开了。吉尔伯特整个人都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他看着西班牙人的绿色眼睛里有着兴奋的神色，还没等他反映过来，罗德里赫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但是迟了。西班牙人右手的番茄已经击中了他的肩膀。在他的礼服上留下了一片痕迹。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混乱了。吉尔伯特打算冲上去，他甚至已经瞄准了安东尼奥的脖子。后面的乐队开始奏起了手风琴，吉尔伯特听着西班牙人说着混糊不清的德语单词，一边看着他后面的人上来把一筐番茄倒了一地。他毫不客气地拾起番茄向西班牙人砸去。这个举动引起了对方极度兴奋的大笑和周围宾客的鼓掌。（尤其配合着他的着装来看这个情景格外具有冲击力）
　　最后他不知道怎样被西班牙人揽住，“俺真是太喜欢你啦，吉尔伯特！”他夸赞着他，白西服看起来比他更糟。而最后的命运则是伊莉莎白笑得连的连手里的甜酒杯子都拿不住，整杯酒倒在了吉尔伯特身上。

　　吉尔伯特终于结束了这糟糕的回忆。伊丽莎白坐在他边上。他尴尬地整了整领子，罗德里赫的衬衫穿在他身上有点紧。
　　“呃，你，你经常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找点话来说，不然实在受不了身边女士那种奇怪的眼神。
　　“没有啊，我只是去年的时候来过一次。在这边住了一个月。这一次哪……可能要待的时间长一点。可以过完新年呢。”
　　“啊？”吉尔伯特差点跳起来。“你要住哪里？住他家！”他把“本大爷要怎么办”这句话强咽下去。一瞬间他脑子里转了无数念头，但是最大的一点就是“罗德里赫家住进了一个女人”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伊丽莎白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嗤地一笑，“吉尔伯特表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想你不会喜欢住在这里的……我是说我表哥家。大概也只有我能住得惯。至于表哥，一切看他的安排。你知道他不听别人的话的，我可没办法。”
　　吉尔伯特还没来得及说点表达相反意见的话，罗德里赫已经走进来了。他微微敞开领口，没有戴领巾，袖子也卷到肘部。这让吉尔伯特有了上次缝线的不好的联想。
　　“您的外套和衣服我已经洗完了。请您下次不要再做出这样失态的事情，您自己的面子不好看，也给别人带来麻烦。”他皱着眉头说完，伊丽莎白又打算往他身上扑，“你也好好坐着，伊莎，或者去里屋练琴。我不过问你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但是你也不要总想着折腾我们。尤其是贝什米特先生。”
　　伊丽莎白撇撇嘴坐下，“你不问，是因为你知道了。母亲这样对我太过分了啊……”
　　“我不认为在舞会上故意把两位贵族家的儿子一起关在更衣室里这件事很妥当。”
　　“不过幸亏是这样，我一时回不去，可以来陪陪你啊。表哥你多少年没回家过圣诞节和新年了呢。”她瞟了一眼吉尔伯特，“不过现在有更好的人陪着你，我总算放心了。”
　　“去练琴，伊莎。如果你的钢琴能更有进步，也许姑母会高兴的一点。”罗德里赫扶着额头，“还有……想吃什么……虽然很晚了。但是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也要，巧克力蛋糕！”伊丽莎白立刻说。她站起来转了个圈，裙子像一朵花一样展开，她向里屋蹦了一步，“吉尔伯特表哥，一会来找我啊。”她笑着跑进了里屋，然后很快就响起了《月光》温柔的旋律。
　　吉尔伯特才意识到刚才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他搔了搔头，嘿嘿笑着，“小少爷，你可真能干。你刚洗了衣服？送去洗衣店就好了嘛。”
　　“您在说什么呢，现在就什么时候了。再说自己能做的事情，为什么要额外花钱呢？”
　　吉尔伯特也站起来，看见里屋的门是关着的，他伸手把罗德里赫抱在了怀里，“你累不累？还做点心？而且现在做，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您不想吃？可我并不想明天早上看到您因为严重饥饿导致的低血糖而直接去我的诊所。我们可以做点简单的。不要总听伊莎的话。”
　　“嘿，你在教本大爷怎么对付你的表妹？这妞说起来还真奇怪……要不要本大爷帮你？”
　　“不，不用。”罗德里赫挣脱了吉尔伯特的怀抱，向厨房走去，“您别跟着，您不用进来的。”
　　“唉唉，像你说的，这么晚了，本大爷不帮你，又要搞出大动静了。邻居会来投诉的。”吉尔伯特一边嘻嘻笑着，一边不顾罗德里赫的推拒半揽着他一起走进了厨房。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他看见厨房的料理台上放着一个装饰了花纹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透明的红色液体，液体里浸泡着一个长条形卷曲成一团的惨白色物体。他瞪着那东西看了两秒钟，忽然想起了什么。罗德里赫迅速捂住了他的嘴，这才没让他尖叫出来。但他还是唔唔了两声，身体晃动，差点带着罗德里赫一起摔倒。
　　吉尔伯特好不容易拿掉了罗德里赫的手，喘了两口气，“那……那是什么东西！”
　　“人体小肠标本。”
　　“它为什么会在哪里！”
　　“……这是偶然的……我平时都不会让人进入我家……现在您明白了吧。”
　　吉尔伯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他抓着罗德里赫的肩膀，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再看向那个罐子，“本大爷知道……你是学医的……好吧，你告诉本大爷……你家里有没有人头！”
　　“怎么可能……您冷静一点。”罗德里赫难得露出了带着歉意的表情，“琴房柜子里有一个肺脏标本……我床头柜最底下格子里有一个小瓶子……一副人眼球……没有别的了。”
　　这真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当然点心也不用吃了。吉尔伯特抱着罗德里赫递过来安慰他的饼干盒子，《月光》的温柔旋律现在已经换到了《鳟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