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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百鬼章(上) ...

  •   李宣淮在忘川河的下游,四面山脚下。
      整个阴司分河而治,以忘川河为界限,上游为政治中心,下游为商业中心。
      两百多年前,下游本是鸟不生蛋的乱葬岗,但近二十年来,随着阳间墓地涨价,忘川河下游的地皮价格也跟着蹭蹭蹭往上涨。这行情的转变引起了阴司的重视,于是阴司对这块地皮进行了大力开发,不出十年,就将一块贫瘠的的荒地开发成了一块鬼气浓郁,商业气氛浓厚的鬼蜮。
      青衣和包星星下了船后,青衣转身先去市集买年货,但包星星抬下巴瞧了一眼市集巷道,鬼头涌动,顿生怯步。
      青衣眨了眨眼睛,指着不远处的鞭炮摊子倒:“你去买些鞭炮焰火吧,等会儿咱们在这里碰面。”
      包星星如释重负的点点头,抖了抖斗篷上的细雪,转身离开。

      包星星与摊贩讨价还价,买了些鞭炮焰火,人美果然待遇就是不一般,那摊贩老板心疼他,不仅给了他几炷香,还抓了把散炮给他。
      包星星揣着鞭炮焰火,又往回走,路过一个卖毛皮的摊子,他止住了脚步。
      那毛皮摊子的老板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个新鬼,长着一双眯眯眼,配上一个尖下巴,一看就是个奸商。他原本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软包上打哈欠,见有客人来了,眼前精光一亮,咻的一声站直了起来。
      “哟客人,看围脖哪?”
      包星星点点头。
      “就这么点儿货了?”他嗯一声后,有些遗憾的看着摊板。
      小老板赶紧招呼着:“是啊,这大过年的,围脖都是卖的极好的,所以这都卖的差不多了。”见包星星脸上露出悻悻然的表情,小老板嘴巴一咧,早有准备。
      “不过我见客人穿着不凡,品位高雅,想是这些次货,都是入不得客人的眼,所以……”
      包星星开始发散的注意力,被他拉长的所以,吸引了过去。
      “我这里还有几个好货色,原本是舍不得卖的,不过客人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
      他弯身,从刚才垫屁股的包中,抱出三四根围脖来。这一批围脖果然质量不凡,色泽光亮,毛皮柔顺,包星星双臂护抱,脸上神色淡淡,但眼中已经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喜色。
      他冷哼一声:“胆子倒是不小,这东西你也敢拿出来卖,不怕被切了脑袋?”
      那小老板笑着将头一提,脖子跟脑子就此分了家,包星星闭了嘴巴。
      包星星用一叠阴司纸换了一条火红色的围脖,小老板用牛皮纸包了以后,递给包星星,又交代了些洗涤注意事项,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回到约定那当口,青衣已站在马厩处等了好一会儿。
      包星星快步上前:“买了什么?”
      他的衣袂和赤黑的发丝如同他前行时的步伐,轻盈得像是一只兀自起舞的蝴蝶,连翩飞扬,妖媚而窈娆。而抱在怀中的围脖,像一团燃烧的火,照亮了他整张脸。
      青衣歪头一笑,提着东西快跑几步。
      “切了些肉,我还想着要不要买酒,但是手头有些提不住了。”
      她跑到包星星跟前,包星星随手就将围脖套在她脖子上,又抓起青衣的手指,划破一道小口,将血涂在围脖的狐狸眼睛上。
      原本失去神采的狐狸眼睛内,一道白光闪过。既而,那狐狸的毛从脖子开始,缓缓舒展开来,又是一道白色的亮光,飞快从狐狸头扫射完整条狐狸尾巴,青衣感觉到脖子上一热,小小的心跳声贴在自己脖子动脉之间,有力的跳动着。
      原本脖子上的死物,竟然变成了活物,青衣一怔,狐疑的望着包星星。
      包星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摸了摸青衣的头。

      此时,天空飘起雪来,簌簌的落到两个人的身上。
      “这围脖你买的?”青衣戴着毛茸茸的围脖,只觉十分暖和,而且还是崭新的。小狐狸刚才屁股一抬,打了个哈欠,在青衣肩上走了一圈,最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坐下。
      狐狸心紧紧贴着青衣脖子,有力的打着节拍,那温暖从脖子一直暖到了心底里。
      包星星点头不语,负手而立。
      两人默默无言的站在原地,好像都想着接下来该做点什么,才不算负了着良辰好景,但包星星看着青衣,青衣望着包星星,两个都跟木头疙瘩似的,都木了,恰逢此时,李宣淮带着紫婉,却像风一样突然冒了出来。
      “哟,亲,在这里晒太阳啊?”
      李宣淮站在太阳下,一轮明日挂在天边,照着他俊秀的脸。他手头提着两坛酒,而与他并行的紫婉手中提着两个白色灯笼。
      紫婉见到青衣和包星星在一起,并不惊奇,她曲了曲膝盖:“包大人。”
      四个人既然已经撞到了一起,而目的地又都是相同的,于是便结伴前行。但这时位置却发生了改变,李宣淮留下紫婉,上前跟上了包星星,和包星星一并走到前头,青衣则和紫婉走在后头。
      青衣问:“你们俩怎么撞到一起了?”
      紫婉说:“是这样的,李大人正好要去衙门办事,又考虑到我刚到阴司不久怕是不识的下游的路,所以顺路约了我。”
      青衣嘴巴上说了一句好的,心里却骂了一句放屁,衙门到报思殿根本是两个方向,你这顺路倒是顺的很方便?
      李宣淮和包星星在一起时,就聊了一些近日天庭上发生的大事,表达表达了几句自己的观点,又唏嘘感叹了几句。青衣和紫婉走在后面聊着家常,耳朵却竖了起来,她心里觉得这些男人还真是奇怪,天庭里发生的蟠桃园丢蟠桃树也罢,清溪帝君飞升历劫失败,被天雷烤成了烤鸡也罢,与你们有什么关系,竟然痛心疾首的捶胸顿足,实在比女人还矫情。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李宣淮的家。
      李宅冷冷清清,只有李宣淮一人在住。
      宅中东边是两间小房,西侧则是柴房厨房,房屋建筑漆色寡淡,屋顶横梁年久失修,一看,就是十分节俭。
      后院里有一个鸡棚子,养了几只母鸡,前院内有一石桌,石桌上有些积雪,一看就是早上刚落的。
      进了李宅后,青衣和包星星进屋里放东西,李宣淮和紫婉将两个白灯笼挂上,又把灯笼点亮。四个人还找了白纸,写了一副对联,贴在大门前。
      此际桃源非是梦,当年墨雨未留痕。
      秦时明月。

      这贴了对联,挂了灯笼,石桌上放着好酒好菜,院子里鸡鸭乱蹿,三五好友对坐一桌,便有了过年的气氛。
      此时席间还差一个人,李宣淮拍了泥封,往碗里倒酒。
      “不等了,那亲肯定是赌钱去了,咱们先喝着吃着,不必等她。”
      话音刚落,一只绣花鞋。
      葵夭提着大红裙摆,飞奔而进,一惊一乍道:“怎么不等老娘就开始了!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众人无语凝噎:“你看我们哪些还是人?”

      石桌上,摆放着酒肉果蔬,酒喝开以后,身子也暖和起来,五个鬼脸上泛起不同程度的红晕,整个桌上笼着一层喜洋洋的烟雾。
      人家都说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但葵夭却是越喝越清醒,瞅了瞅桌上的人,左边是一对儿,右边也是一对儿,心道妈的,嘴巴上却说极好好极。
      “光坐着喝酒是个什么事儿啊?不如来玩玩游戏?”
      光坐着喝酒,的确没多大意思,但葵夭主意一出,各人心怀鬼胎。
      李宣淮想的是,她不该又是赌瘾犯了吧?青衣想的是,葵夭玩起游戏向来没节操,而且她一贯输不起,万一搞惹得她不高兴了,李府估计就要被拆了。
      虽然李宣淮和青衣思维的方向完全不同,但思维的终点竟然完全一致。
      二鬼都悲惨凄凄的扫射了庭院一圈,脸上均是悲剧。
      李府要被拆了……
      紫婉生活向来单调,所以葵夭一说起玩游戏,紫婉面上不露神色,眼睛却透露出向往之意。
      “嗯?玩游戏,怎么玩?”
      李宣淮是个见风使舵的,见紫婉喜欢,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他蹙起的眉头立刻舒展成了一弯弦月。
      “怎么玩,很好玩的,我们最常玩的是百鬼夜行,一起来一起来,不然坐在一起有多无聊?”
      说完,他拉起青衣的手,示意青衣附和。
      包星星眉头一挑,啪的一声,抬手打开了李宣淮与青衣的手牵手。
      “开玩吧,废话那么多,还动手动脚的。”
      既然大家都同意玩游戏了,葵夭便开始说明游戏规则。
      百鬼游戏,青衣只玩过一次,那次玩大发了,李宣淮这个贱人竟然说了谎。
      当时坐在上家的是葵夭,而葵夭上一局说的是一个被拦腰截断的女鬼的故事,于是这个血淋淋的女鬼便从桌子中心爬了出来,追着他们三个屁股后面跑。
      当时可把青衣吓的胆儿都没了,三个人挂在房梁上,直到第二天月亮出来,那个女鬼才又从桌子中心爬了回去。
      一背的冷汗。

      “所以,玩这个游戏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说谎!”
      离桌子不远的的一百只蜡烛,整整齐齐的排列,已经点燃了。
      此时,葵夭的瞳孔中,倒映了刚点燃的蜡烛的火焰,黢黑与暗红交错在一起,十分耐人寻味。
      “我来说游戏规则,直到这一百只蜡烛灭光,我们都无法出这间屋子。在正式开始游戏前,每个人都要进行血誓,血誓完成后,由我庄家扔筛子决定顺序,那么游戏就正式开始了。”
      百鬼游戏的精要不是故事,而是时间和地点。
      时间最好选在中元鬼节,因为那天阴气最重,玩起来最刺激,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召唤出什么来。
      但是今日已经不能在时间上再强求,择日不如撞日吧。
      地点是必须有讲究的,必须选择一个整体的空间,否则时空剥离,空间有漏洞的话,玩游戏的人会被不知道抛到什么地方去。
      青衣他们以前有一位同僚,就是玩游戏时不注意细节,选择了一块空旷的草地,结果还没开玩,一行人全部被抛到其他空间去了。
      大约过了半百年,那同僚才第一个返回阴司。
      一回来就单脚踩在石凳上,激动到像炸开的油。
      “老子一大老爷们,妈的,竟然被甩到耽美界去了,老子再也不玩百鬼游戏了,真特么坑爹。”
      说完以后,那老爷们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了。

      以上两个事例都说明了,遵守游戏规则是多么重要。

      此时,他们从院落已经全部转移到屋子里面,屋子是完全密封起来,当游戏正式开始后,他们所处的屋子的空间,与真实的屋子所处的时空,会完全脱离开来,成为一个充满阴气的鬼蜮。
      葵夭拿起一把刀尖扁平极细的匕首,割破了食指,将手指按在游戏盘上。
      游戏盘是一个圆形的棋盘,是钨金色的,游戏盘的最中心,是一个巴掌大的八卦形图案,遍布八卦周围是一些蝌蚪似的弯七扭八的咒文。游戏盘最边缘,是一圈凹槽,每隔一段凹槽,有一个玻璃球大的小洞。
      葵夭出血以后,便将手指按进那个小洞里。
      她倒吸了一口气,“咻”的一声,像被蛇咬了似的,迅速的将手指收了回来,含在口中。
      葵夭鼓鼓比牛还大的眼睛,将匕首递给了青衣,青衣割破手指一样做后,又将匕首递给了包星星,以此类推。

      整个过程,让紫婉心中充满了惊奇。
      但她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自然除了眼皮一眨一跳,倒看不出多大反应来。
      对付这种没跟男子相处过,表面内敛矜持,内心风骚的女子,李宣淮早有了一本谱,不然在阴司,他怎么还有个名不经传的外号,不叫勾魂使者叫勾女使者呢?
      “百鬼夜行游戏,玩游戏以前每个人必须血誓,因为以血为诺,才能检验出故事的真实性。”
      紫婉的脸色有些苍白:“听你们的意思好像是要说真实的鬼故事,但是我没故事可说怎么办?”
      “你要实在没说的,就捡你们天上的故事说说,比如你可以说说你们天后娘娘的怪癖啊,天帝的臭脚啊,什么的。”
      见紫婉脸色苍白淡去,却变得十分古怪,李宣淮知道开玩笑过了火,立即打住。
      “随便说点你平日见到的故事就行,保证真实性。”
      青衣越过李宣淮,捏了捏紫婉放在膝上的手。
      “别害怕,即便你说的是假的,大不了咱们被鬼追一夜,到了明天天亮,他困了,就会回去的。”
      紫婉刚松下去的脸,立刻紧绷起来。
      而青衣并没注意到,紫婉神色一变时,包星星的额角也抽搐了一下。

      “真不会说话,”李宣淮两指并拢,戳着青衣的脑门,把青衣的头推离开自己。他又从青衣手中接过匕首,凑到紫婉耳畔轻语。
      “你第一次玩,一定不会,我帮你吧?”
      她还是第一次跟男子处这么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的气息,徐徐喷到自己脸上。
      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圆圆的血珠子从伤口滚落出来,最后一滴血掉进游戏棋盘中,棋盘一亮。
      就连不远处的一百只蜡烛,火苗怵然,挺的更加拔高。
      不过,此时这两人哪里还关注的了旁边的事,她只见他近在咫尺的脸上,眉头轻蹙着,额上涔出了细细的汗珠。他的目光如此认真,她释无忌惮的看着他,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从手指上烧起来,沿着血液很快蔓延到了全身,她忘记了廉耻,反而陶醉在这种怪异的乐趣中。

      李宣淮勾女必杀技一般分三步,第一步都是想方设法和对方产生一些暧昧的肌肤之亲,同时让对方正视自己的眼睛,再根据对方的反映来相对调整计划的步骤。
      葵夭从紫婉脸上并不是很讨厌的表情,看到又一个失足少女的即将即将开演的沦落史。
      青衣白了李宣淮一眼,心想连这种便宜都要占,果然是个凶残无比的饿狼。
      同时对紫婉心表同情,不知道她离被吃干抹净还有多长时间。
      包星星只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桌上的气氛变的有些腻歪,而他却一直不知道这怪异出自哪个源头。

      “再不玩就天亮了。”
      “那就开始吧,你先扔筛子!”青衣说。
      葵夭点点头,将手中筛子抛在棋盘之中,两个八角筛子打着旋儿,由飞快的旋转慢慢的停滞下来。
      最后,一颗上是一条鱼的图案,另一颗斜着的,是下雨的形状。
      “青衣先开始,接下来是李宣淮,然后是紫婉,我,最后是包星星。”

      莫名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冷风,一只蜡烛的火光,毫无声息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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