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雪阶暗香凝 ...
-
4.
烧菜煮茶,试毒打扇,不管是贴身婢女还是准教主夫人,她都继续照顾着祭天月的饮食起居。只是在黄洺看来两人却一点都不像即将共结连理的夫妻,祭教主视万物如浮云,就算神情冷漠了些他也能够理解,但这连看都不看祭教主一眼的寒雪衣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寒雪衣除了每日替他准备好三餐之外总是不见人影。这算是躲他?祭天月轻弹着小黄莺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你谁不喜欢,偏偏在意那臭丫头。”
寒雪衣埋头煮茶,祭天月仰头听风,就在两人冷战的第七天,黄洺突然打破这诡异的宁静禀报说,夙护法回来了。
寒雪衣闻言一怔,险些把滚烫的茶汤泼到自己手上,当然这细微的动作并未逃过祭天月的眼底,他意味深长地应了声道,“回来就好。”
夙青不仅是月刹教的护法,更是祭天月的师妹。当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夙青跟祭天月相拥在一起时,教内私底下便有人开始坐庄开赌,赌自家教主的这次婚事会不会因为夙青的归来而告吹。
听到消息的寒雪衣想也不想便拿出所有的家当压在自己能够顺利嫁给祭天月上。
傍晚时暑气散尽,一对男女坐在荷花池旁的凉亭内笑声不绝于耳,寒雪衣端着酱鸭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鬓发如云仅用一支晶莹剔透的玲月簪挽起,一袭碧色的长裙衬得夙青宛如一朵娇艳的粉莲。在低头看看自己,为了方便做事她常年穿着一身黑色短袖劲装,粗糙的头发也就随意的用麻绳束起。
寒雪衣探出脑袋往池水里瞅了瞅映出的倒影,她和夙青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她的手紧扣在瓷盘上的,纤细的骨节不禁微微泛白。
目光瞥见站在池边发呆的寒雪衣,祭天月鼻中冒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她就是……寒雪衣?”夙青惊诧的语气像是在意料之外却又更像是在意料之中。她从不怀疑祭天月独具慧眼,只是这眼光也独到得太奇特了吧!难怪她这么多年不论如何努力皆入不得他的眼。
“夙护法。”寒雪衣回应道,她将菜放在桌上,随后便目不斜视地站到祭天月身旁。夙青在赶回月刹教的路上曾收到消息得知这寒雪衣本是伺候在祭天月身旁的一名丫鬟。
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夙青笑道,“都快成一家人了,今后唤我夙青就是。”
虽夙青这么说,但从吃饭开始就没有再看过寒雪衣一眼,眼前说笑的两人完全将寒雪衣视作了空气。
该死的祭天月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诅咒你吃酱鸭也能被骨头卡到喉咙。寒雪衣正在心里嘀咕着,祭天月竟就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手愣在半空,夙青已抢先一步轻拍着祭天月的背部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样?是不是……”
“我没事,不过是噎着而已。”祭天月打断夙青的话道,“师妹接着吃,我去去就来。”
待祭天月离开后,凉亭内的气氛在突然间变得尴尬起来。
两个女人打从第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寒雪衣看向池中随风摇曳的莲花道,“我是不会让步的。”
轻柔的声音缓缓传来,若不是看到寒雪衣眼中的坚毅,夙青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听。除了祭天月,还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叫板。
夙青目光鄙夷地打量着她说道,“你有这资格吗?”夙青故意抚了抚她头上的玲月簪:“相信你应该很清楚,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师兄对我的感情。师兄不过是想利用你逼我回月刹教。痴心妄想的侍女,你不过是师兄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一丝苦涩不禁涌上寒雪衣心头,正如夙青所说,祭天月对夙青的感情非同一般,她曾听人说祭天月为送夙青及笄礼物甚至不惜跑去西蛮寻那用千年寒玉所打造的玲月簪。
那时寒雪衣正在酒楼学做酱鸭,在听到这一消息时她一身不吭地把酒楼刚运到的一百只鸭子全给杀了。后来她酱鸭也不学,整日跟游魂一样在烟霞山荡来荡去,直到又消息说祭天月在江城身受重伤之际向夙青表明心意,哪知夙青不但不接受并且还毅然离开了月刹教。
眼前这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一颦一笑贯穿祭天月的整个韶华,而她出现在祭天月身边不过才短短数月。寒雪衣紧攥着手,转头看向夙青道,“那些都是过去,现在祭天月要娶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说完话转身就走,却不知这样反应倒让夙青觉得她盛气凌人。
夙青取下头上的玲月簪,唇边扯开一抹悲凉的苦笑,夙青何尝不清楚祭天月对她的感情,只是她终究还是有所不甘。
5.
“阿月,今日外面天气不错,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翌日清晨整理好情绪的寒雪衣突然对祭天月提议道。
祭天月闻言险些一口酸梅汤喷在寒雪衣脸上。她刚才叫他什么?阿月?!祭天月抽了抽唇角,只见寒雪衣正踌躇地绞着手指等着他的回答。
寒雪衣水盈的眼眸流露出期盼的神情就好似讨取食物的小猫看得他不由一怔,祭天月挑眉道,“你确定是你陪我?”
寒雪衣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低声道,“我想下山逛逛……”
纤薄的红唇微勾,他顺手捏了一把寒雪衣粉嫩的脸颊:“还愣着作甚,走啊。”
于是乎在祭天月的首肯下,寒雪衣背着紫木长弓雄纠纠气昂昂地跟他一起下了山,金色的晨曦照耀在镶嵌于紫木长弓的宝石上不禁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长街上人声鼎沸,人流如潮,寒雪衣看着跟前修长的手指,神情纠结。在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撞在了那手指主人也就是祭天月的背上。
“在看什么?”祭天月将手伸至她面前似笑非笑地问道。
好似做了坏事被人当场逮到,惊慌之下她倏地握住那骨节分明的手掌。
若有似无的摩挲让祭天月心尖好似被羽毛划过般不禁一颤。不晓得寒雪衣昨晚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当着来往的行人夸他的手生得好看,寒雪衣摸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放开。
然而手上一空的感觉却让祭天月不禁剑眉微蹙,他突然抓住寒雪衣退回去的柔荑痞笑道,“既然好看,那就多握会。”
“……”
一路上见寒雪衣不停地把目光放在擦身而过的姑娘身上,随后又低头看看自己发出一声长叹。
身旁的祭天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丝狡黠的笑意自他眼中闪过:“寒雪衣。”
“嗯?”
“本座带你去个好地方。”
当寒雪衣被祭天月一把推进女人堆时,她才反应过来祭天月说的好地方竟是花楼!
“把她收拾好,再来见我。”在祭天月的吩咐声下,她便被一群女人推搡进了厢房。
粗糙的黑发在玫瑰膏的滋润下变得柔滑,素面在经过一番精心的妆扮后不禁变得妩媚,黑色的短袖劲装被一袭湖蓝色长裙所代替。看着铜镜中呈现出娇美温婉的女子时,寒雪衣张大嘴巴简直激动得想哭。拂去尘埃之后,原来她也是一颗会发光的夜明珠啊!
寒雪衣过激的举动显然吓到了为她打扮的花姑娘,就在花姑娘以为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战战兢兢想要重新再为寒雪衣梳妆时,寒雪衣却捧着脸颊忿然道,“师父啊你在天上看到没,这好好的美人胚子竟被你给生生养成了女汉子!”
一双杏眸在哭过之后更显水盈,祭天月什么女人没见过,然而在看到翩翩向他走来身后还背着一把紫木长弓的寒雪衣时,他还是忍不住瞬间失神。
“阿月,好看吗?”寒雪衣莲步旋转对祭天月嫣然一笑。
仅是一瞬松怔,祭天月回过神来也笑:“跟本座相比你还相差甚远。”
“……”她能理解为祭天月是在自嘲吗。
“喏,这个给你。”快回月刹教时,寒雪衣把一面木牌塞到祭天月手里。
摊开掌心,祭天月看到木牌上刻有两排隽秀小字,“雪阶暗香凝,衣上落花飘。
他一直以为寒雪衣只是个武艺不凡的糙姑娘,不想她竟还懂些风雅。“这算是……给我的定情信物?还真够寒酸。”祭天月虽语气颇有嫌弃但却还是将木牌收进了衣袖中。
寒雪衣垂眸抿了抿唇,要不是她把所有家当都拿去打赌,现在她也不至于穷得只能刻木牌,她扯住祭天月衣袖道,“要不你把木牌还我,我改日再送你个玉牌。”
“呵。”祭天月轻笑着像弹小黄莺脑袋一样弹着她额头道,“送给本座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下次补上玉牌便是。”
“……”
6.
回到房间后,寒雪衣这次卸下脸上浅浅的笑意。这日在街上她光明正大的吃祭天月豆腐除了出于爱慕之外,更大的原因便是暗中为祭天月诊脉。她虽知祭天月在江城遭武林正派埋伏,身受重伤,却不想他竟伤得如此严重。心脉俱损,剧毒攻心,若是没有圣昙花做药引替祭天月解毒,不出半月他必死无疑。
圣昙花有解百毒,肉白骨之效也不过是一个传闻而已,据医书记载圣昙花长在西蛮泽雾,然而泽雾就像是蓬莱仙岛一样,究竟在西蛮何处几乎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如果祭天月在半月后重伤不治身亡,那他这么轻易地答应娶她的目的便只是为了让夙青对他死心而已。
寒雪衣依着门板抱膝坐在地上,仍由大滴的眼泪划过脸颊。她呜咽道, “祭天月,你这个大骗子。”
如果这是祭天月最后的愿望的话,她情愿陪他演戏。至少她还有半月的时间把自己对他十二年的爱慕都通通还给他。
心知捣鼓的药材已经救不会祭天月,她便每日寸步不离的守在祭天月身旁,为他打扇,陪他发呆。
“师兄,我特地熬了百花露,你尝尝看。”夙青像献宝一样将瓷碗递到祭天月跟前。
哪知祭天月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望着天边的浮云道,“不必了,我刚喝过雪衣为我冰镇的酸梅汤。”
忽略到夙青向她投来阴毒的目光,寒雪衣目光灼热地望着祭天月的侧脸笑道,“阿月,若是喜欢的话,我再去为你盛一碗。”
祭天月淡淡地应了一声气得夙青扭头就走,而寒雪衣在看到祭天月日益苍白的脸色时,心脏好似被巨锤砸过一般钝痛。她噙着眼泪继续陪祭天月仰头看浮云。
“怎么会不快去?”祭天月悠然道。
他是真想喝酸梅汤,还是想把戏做足,以免夙青察觉出异样。思及此处,寒雪衣便往冰井的方向跑。
只是当她转身的时候,却没看到祭天月眼中的无奈和黯然。
他不知道这个叫寒雪衣的粗糙小丫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就连以包打听自居的黄洺也查不出她的身份。最开始他不过随口问那丫头几个问题,没想到她居然会怕蛇还死撑着说不怕。他更没想到在小黄莺把她吓晕之后,他竟从寒雪衣体内察觉到一股与他不相上下的内力。
这样身份成谜却甘于待在他身边做婢女的寒雪衣,祭天月第一反应便以为她是司徒云派来的杀手。司徒诚为当上武林盟主,这几年来不折手段想要剿灭月刹教。上次夙青就是在江城不慎遭其算计,害得他为救夙青险些把命交待在江城。
他又不是木头,夙青从小对他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他一直把夙青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看待,并没有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动。他为夙青身受重伤,夙青愧疚之下便独自离开了月刹教。然而和寒雪衣数月相处下来,他却并未发觉她有丝毫想要谋害自己的蛛丝马迹。反倒是隐约感觉出她对自己不一般的情愫,那小丫头喜欢他?他觉得是,却又摇头觉得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