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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栖身水泊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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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萧带着三人进房来,一个老爹爹出相迎,陈太虚连忙拉着李自新一起施礼。那长者见梁甫浑身湿漉漉的,惊道:“哟,这是怎么了?”朱萧答道:“爹,他们在江上遭贼人陷害,这位大哥落入水中了,我带他们回来歇养一段日子,可好?”长者道:“那赶紧去找些干净衣服来给这位小哥啊。”朱萧道声“哦”,便领梁甫换衣服去了。老者招呼陈太虚李自新坐下,一个老妇人端出些茶水来待客。
那长者对梁甫道:“客人在外,要多加小心啦。如今这个世道又不太平了。”陈太虚答道:“就是在几年前,这一带我也是游历过的,没曾听说水上有强盗。如今这江汉一带,富庶之地,也有人被逼得做了贼人,真是可叹。”老者道:“这世道,与三四十年前,倒有些相近。”陈太虚道:“大爷,这里是如何突然变得贫弊的?”老者叹了口气,道:“都是和古代一样的道理。地上能生的,水里能养的,总只有那么多,上面征收得多,下面留的就少。百姓活不下去,自然种养的就更少,上面的胃口大了,要得也就越多,百姓也就更苦了。”
陈太虚一听这话,起身施礼道:“大爷识见不凡,晚辈佩服得紧。”老者爽朗地笑了起来:“一看你们三位后生,都是读过书的。老夫哪里谈得上什么识见,不过是从前跟着主子,学了一些道理罢了。”太虚有些好奇,正想问是跟了谁人,又觉得不甚合礼,转而问道:“只是晚辈还有些不明白,这民生的事,不是一两年就能变好,也绝非一两年就能凋敝的。为何这里变化得如此之快?”老者叹息道:“一个厉害的大老爷,再肥的牛马也养不活他。这里不算太坏,不过是十户变成了七八户。将来还不知道怎样呢。”说到这里,那老者目光中,竟透出些隐忧来,太虚免不得跟着叹惋。李自新却只静静听着,这些于他是极为陌生的。
二人谈论间,朱萧引着梁甫出来。梁甫换上了朱萧的衣服,活脱脱一个俊朗的渔家少年,与前番儒生模样大不相同,惹得陈太虚欢快地笑几声。朱萧对众人道:“爹,三位兄弟,我这就去水边收拾一下,顺便把你们的衣物行李等拿回来,今天就不打渔了,回来便陪三位兄弟闲话。”那长者爽朗地笑道:“萧儿快去快回,今天的鱼就不必送到集市上了,都拿回来。”那朱萧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出去了。
梁甫也谢了长者一番,坐下来,三人继续闲话。太虚道:“朱兄弟真是个好人,不知道他多大了?”长者笑道:“这孩子,刚刚二十。平日里也是极聪明孝顺的。”太虚道:“朱兄弟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晚辈今年二十八,这位是我的梁兄,今年二十三,这位小兄弟,今年十六。晚辈想同朱兄弟结拜,以不忘救命之恩,不知道大爷能不能答应?”梁甫道:“也算上我。”李自新迟疑一下,也答道:“我也愿意。”
老者笑道:“你们几位都是不俗的贵客,萧儿能结识你们,是他的福气。等他回来了,你再与他说吧。”三人再谢了老者,十分欢喜。
那长者,言语间颇有见识,令梁甫也非常意外,只聊了一个多时辰,愈觉得投机了,太虚暗地觉得这老者必定有些来历,正想着如何旁敲侧击探听一二,忽听见门外有人叫道:“朱大爷,朱大爷!”四人看去,见一个人急着进来道:“朱大爷,不好了,萧小子和人争起来了。”原来是邻家的小三郎。
老者站起身来,问道:“三郎,别急,萧儿和谁起了争执?在哪里?”三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喘气道:“在渔场上……官家今天又去收鱼税了,他是与那个贼泼皮吵的。”老者道:“难道是萧儿抗着不交税了?”三郎道:“不像,似乎是争着什么东西,不是钱。”那朱大娘也出来了,急道:“萧儿怎么就不听话了,那管家可是惹不得的……老头子,你快去看看……”
朱大爷对三郎道:“三郎,我去看看。路上你再跟我说详细些。”陈太虚道:“我陪着大爷去。”梁甫也正要请行,被太虚制止:“梁兄,你刚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就留在这里歇息,也好照看自新。”便跟着朱大爷出门去了。
朱大爷疾步走着,问道:“三郎,这次来要钱的,还是那个张跛子?”三郎道:“嗯,听说他上次在李庄要钱,被那里的人赶走,所以这次他带了好几个人来。”朱大爷道:“李庄的那几个闹事的,还没出来吧?”三郎道:“张跛子他舅舅,把他们关进去了,定要他们吃苦头的。”陈太虚问道:“这个张跛子,是什么来历,他舅舅又是做什么的?”三郎道:“客人你不知道,这张跛子,原先是个无赖,他舅舅是本县的长官。他之前因为欠赌坊的钱,被人家打断了腿脚,他舅舅爱惜外甥,就去把赌坊的老板抓了,流放;连赌坊也霸占过来,还给这他一个差事,给官家收鱼税。”朱大爷对太虚道:“客人你是外地人,待会不要卷进来,由老朽出面来。”太虚却不答话,只跟着赶路。
这么谈着,三人离那渔场已经近了,只见得一群人围在那里。里面一个人叫道:“大爷我今天偏偏就要这把三把剑,不要别的!”
朱大爷三人走近来,众人连忙让开。
只见人群中,朱萧怀里抱着两个包裹,还有三把剑。那张跛子,原来是个矮瘦的,身边倒有好几个恶奴,拿着些鞭子短棍,恣意地站在一边。朱萧怀中抱的,正是陈太虚三人的东西,情急间放在朱萧的渔船上。恰好这张泼皮来按船只收钱,看见这些物件,把三把剑一一抽开看了一看,认得都是好物,心下喜欢,就要夺来。这时朱萧赶来,连忙抢过包裹剑器;张跛子就与他为难起来。
那朱萧道:“官爷,从来课税,都是按船只收的,您要多少,我给就是,只是这些物件,不应该算在船税里的!”
张跛子道:“是在船上的,就要入税。大爷我今天取了这三把烂铁,免你一年的船税,你还敢嫌少?”
朱萧道:“官爷,我宁愿付双倍的税钱,也不能给你这三把剑。”
张跛子长长唱声道:“嗯——?”
朱大爷连忙走出来,对姓张的施礼。朱萧见了,急道:“爹,你怎么来了。”再看周围,陈太虚向他微微示意。
朱大爷不理会朱萧,道:“张爷辛苦。”
张跛子眼皮动了一下,道:“你是哪里来的老儿,是替他说话的?”
朱大爷也不生气,道:“犬子给大爷添麻烦了,老朽愿意出十两银子,赎回那些剑。”
张跛子笑道:“原来是你家的杂种。这些破玩意,本来也值不了十两,只是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是无价之宝——你赎不了。”
那朱萧听他如此辱骂,忍不住要发作,被朱大爷拦住。
这时陈太虚笑着走进来,道:“既然是官爷喜欢,那么就送官爷两把,这剩下的一把,我再用十两赎回。如何?”
张跛子一惊,道:“哦——今天算是碰着明白人了。你说,你要送我哪两把?”
太虚使个眼色,走过去从朱萧怀中取来两把剑来。这两把,正是陈太虚和梁甫的佩剑。
太虚笑道:“官爷可以拿走这两把。”
张跛子一看,道:“老子喜欢的,偏偏不是这两把。”
原来他认得,那李自新的有缺剑,是比这两把都好的。
太虚笑道:“官爷,那一把剑,实在不便相赠。我愿意再加二十两。”
众人一听这话,十分吃惊,只觉得这张跛子实在是欺人太甚,纷纷议论起来。
那张跛子似乎有些怕了,高声道:“老子今天不取了那把剑,便放火烧了你们的船,叫你们长个记性,知道老子的厉害!”身边的奴才,也都弄着手中的器具。
朱萧一股血气再也按不住,叫道:“你个狗东西,敢这样欺凌百姓!”
张跛子吃了一惊,转而狠道:“把这个老的,和这个小的,给我抓起来,送到衙门。”
那身后的三四人便赶上来,也不答话,抡起鞭子棍子,劈头盖脸地就打。太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用身子,替朱大爷挨了好几下。那朱萧却动起手来,和人扭在一起。太虚大叫了几声:“住手!”恶奴哪里肯应,只听听张跛子笑道:“打重些,打重些,叫这些刁民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