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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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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七月半,放河灯,相信这也是老北京的一个传统祭祀习俗吧。鬼节,又称盂兰盆节,中元节,按照佛教的说法,这是孝敬亡故的双亲,使其脱离前世罪业升入极乐世界的最佳时机。而传入中国之后,和儒家的“行孝道”产生了共鸣,故而也成为中国祭祀已逝父母和先祖的时节。
北京人放河灯的习俗,也由来已久,自打□□之后,这习俗也跟着渐渐恢复了。每到七月份夜里,总能见着什刹(cha,四声)海边的盏盏河灯,也不失为夏日里北京的一景。
今年的七月半,黎晓和奶奶在家也做了一些好菜,买了些好酒,来祭奠那些故人。一桌子虽然只坐了他们两个,但是碗筷却摆了好几套。这要真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也算得上是热闹得很了。
黎晓特意让闫姐没有给他排今天的班,所以一吃过饭,祖孙俩早早的就坐了了公交车,往什刹海去了。
什刹海是元代的大海子,后来逐渐缩小,形成了现在的前海、后海、西海。但三海现在还以水道相通,统称为什刹海。
要说啊,现在的什刹海,可真是热闹。从荷花市场开始,一路沿着这河岸往西北走,满是行人,满是灯红酒绿。这大晚上的,天不明,可这儿灯火通明,和海里的的倒影一照,还真有种“北方水乡”的滋味儿。
黎晓搀着奶奶,一路上倒不像是来放灯的了,更像是来看景儿的。等他们走过银锭桥之后,后海那边又是另一派景象。幽幽的一盏灯光被海水倒映得波光粼粼,倩影曲折。热闹渐渐的离他们越来越远,走着走着,看见河面上多了几盏河灯。祖孙俩走近一看,是个老头儿,手上正忙不迭地往那竹篾架子上糊纸,糊好了就给点上,放到河里。小灯上的纸不是普普通的白纸,那是画儿。灯是六棱柱型的,每个灯都由六幅不同的小画组成六个面,画上尽是人物,仿佛每盏河灯就是一个人的人生。小灯就这么随着微风,慢慢地漂向海中央,仿佛真能漂到那个世界一样……
祖孙俩看了好一会儿,那老头也不赶他们走,奶奶就对黎晓说:“晓晓,去问问大爷,他那灯卖不卖。”
“不好意思,您老啊,也别问了,我这灯不卖。”那老头说的斩钉截铁,黎晓半张着嘴巴愣了好一会儿。随即无奈的看看奶奶,说:“大爷,我们今天也是来放河灯,祭故人的。正好走到您这儿来了,您这儿我看也不缺这么一个两个,要不,就匀我们点儿?该多少钱我们不会赖的。”大爷不做声,还是在专心致志的扎他的河灯,连眼皮都不抬。
“既然大爷不卖,咱也别强求人家了。”奶奶说罢就拉着黎晓要走。
没想到还没迈出步子,那老头开口了:“我这灯,不卖,但是我没说不给。咱向来最不待见一个字儿——钱。这人死了,要钱有啥用?还不如生前多做善事,到那边之后任他凶神恶煞也动不了你。”说完还是忙他手里的事情,祖孙二人转过身来,听这老头说话倒也是有点道理。
“那这位老先生,您有话不妨直说,我们想要这河灯,也是给那边的亲人托个念想。”奶奶走近前去,猫下身来问他。
“就是,大爷,您就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您只管说。”黎晓也跟着附和着。
大爷抬起头,抬手一指:“那边,看见没有”祖孙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前海的岸边,灯火通明和这边判若两个世界,“你们到那边帮我找个人,找到了,这河灯你们要多少,给你们多少。”说完之后递给他们一个刚扎好的还没有点亮的河灯,不再言语。
祖孙二人接过河灯后,面面相觑。一边朝那边走一边看着这河灯,这玩意儿有台灯那么大,灯顶是空的,底下有一个底座,灯的六个面上画着的图画。祖孙俩看了大半天,却总也看不懂。画的倒也是一个人,但却又不像是一个人。
黎晓正看着那灯疑惑着,突然余光告诉他自己好像并没有因自己脚步不停而向前移动。抬头一看,又是永威那张不会笑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身旁的奶奶不见了。那家伙经典的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两道浓眉紧紧地攒在一起,也盯着那河灯看。
“你怎么在这儿?”黎晓比起上回见他来,要镇定多了。
“今天盂兰盆节,我休假。给我看看,”永威说着把河灯拿了过去,“你这是河灯吗?”
“嗯,刚才有个大爷给我的。”黎晓冲他笑了起来,但这个笑还未交代完整,愁容又爬上他的脸庞,“他让奶奶和我拿着灯去找人,但是我看不懂这灯和找人有什么关系。”
“这灯上的六幅画应该是‘六根’吧,所谓六根不净指的就是这个。”永威拿着灯和黎晓并肩走着,点缀着亮片的白体恤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显得闪闪发光。
“哪六根啊?我没听说过。”
“眼、耳、鼻、舌、身、意。佛学上指人的六种感觉器官。”说完他指向第一幅画,上面像是用毛笔画着一个人正在凝望高高的山峰,“这是眼根,志向远大,眼光高的意思。”又指第二幅,上面画的是一个人坐在溪水边聆听潺潺的水声,“这是耳根,说这人喜欢听闲言碎语。”接着是第三幅,还是那个人站在繁花丛中,自在得意的样子,“这是鼻根,沉溺于声色,固步不前。”
“我懂了,你让我也看看。”黎晓一把把灯拿过来,兴致勃勃的看着,却没发现自己离那个喧闹的地方越来越近,而奶奶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身边同他一起走着,转眼看他看得那么认真,问了句:“晓晓,看出点什么来没?”
“正在看呢,等会儿告诉您啊。”黎晓这孩子显然已经全然忘我了,连什么时候永威走了都不知道,“舌根这幅画画的是这人嘴里含了个玉佩,这指的是什么啊?”他抬头正要问永威,却见奶奶站在身边,好像意识到什么,露出了颇为失望的神情。
“晓晓啊,奶奶听不懂,也看不懂,你带着奶奶去找就行了。”奶奶以为这是在跟她说话,和蔼的笑着回答着他。黎晓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没过多大会儿功夫,祖孙两人已经置身与人群之中,黎晓费力的照着画上的人长相挨个巡视旁边的路人,可是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的。正当他因失落而焦躁不安时,旁边一个人走过来时撞了他一下。
“你没长眼睛啊!”那男人白了黎晓一眼,愤愤的又钻进人群中。可是明明是那男人撞了自己,他还说自己没长眼睛,奇怪,难道他眼睛长在脑瓜顶儿上的。
蓦地,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奶奶,你在这边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去追个人,一会儿回来找你。”说完头也不回扎进人堆里。
好不容易,转了一大圈,还是没看到那个人,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吵吵嚷嚷的。他循声望去,竟然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此时正在拽住一个女人不放,好像在理论什么。
走过去,才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你刚才骂我什么我可都听清楚了!别狡赖皮!”
“我,我骂你什么了?神经病。”那女人反驳道。
“你骂我瘸子,你以为我没听到吗?”那男人还在紧咬不放。黎晓看了看手里河灯上身根那幅画,画的正是一个瘸子。他对照了下,差不多都符合了要求,应该是这个人没错了。
“我跟我朋友聊天呢。谁骂你了!我说瘸子,瘸子就是你啊?”另外一个女的也参与起了战局。黎晓走上前去劝架,却也正好给了两边各自一个台阶下,于是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谢你帮我解围,要不是我刚才耳朵尖,还不知道他们背地里骂我呢。”那人冲黎晓道着谢,黎晓又看了看手上的河灯:爱听闲言碎语。
“没事,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影响了心情多不好。”黎晓说着又看了眼河灯。
正要跟他提这事儿的时候,那人又说话了:“是啊,前海这地方多热闹啊,我天天来都觉得不够,真想就这么住在这里。”
看来贪恋声色这一点也具备了,肯定没错儿,就是他了!
“那,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这话刚说出口,那男人的身影就消失了,伴随着周围的行人也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河岸和五颜六色的灯光。面前又变成永威那张臭脸,一副“你是傻子”的表情。
“不是他,你要找的人不是他……”说完竟然很快就消失了,黎晓心里感叹这是有史以来永威出现时间最短的一次,不过心里也有些许不满,这人为什么就不舍得多说点?哪怕是只言片语告诉他不是面前这男人而是别的谁谁谁也可以啊。
“兄弟,你怎么了?”刚才那男人举起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没,没事。”这一晃,黎晓呆滞的眼神立马收了回来。
“你刚才说要找我帮忙,帮什么忙啊?”男人这不知算是热心还是好奇的问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说完抱着河灯又钻进了人群中,留下那男人疑惑不解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