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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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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过她的耳廓,挠得心痒痒。
上了车,许慎洺说:“开下导航吧,去你定的那家餐厅。”
“好。”
姜语兮打开手机设置导航,目标地点是位于市中心的南鹊街,一家泰国菜。
黑色轿车平稳穿梭在车流之中,驶上一座高架桥。这个时间正值晚高峰,难免有些堵。
上了高架桥后,他们变得寸步难行,车身淹没在车队里,平均一分钟只挪动半米。
姜语兮眼看估计还得在这耗上好一会儿,给餐厅去了个电话,说他们大概要晚点到。
挂了电话,她收起手机。车内无声,许慎洺不找话题,她也无意主动开口。
姜语兮就这么望着前排车辆的数几盏后车灯,手撑在窗沿上,抵着脑袋发呆。
车里没有放歌,广播电台里的男主播不紧不慢地读着听众留言。空气中还是那股好闻的乌龙茶香,丝丝醉人。
工作中往往需要长时间高度集中,今天也耗费了不少心力。因此姜语兮习惯于在空闲的时候放空自己,什么也不去想,让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
安静许久过后,身边的男人忽地开口:“困了?”
“还好。”
姜语兮一如既往口是心非。累了一天,堵车又无聊,许慎洺车上这氛围实在太催眠。
许慎洺没说什么,只是抬起腕表看了眼:“睡吧,到了叫你。”
温柔的嗓音未经允许,闯入她空白的大脑里,似乎有种哄睡的魔力。
姜语兮强撑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拒绝的音调,表示自己能撑住。然而几分钟后,终究抵不过缠人的睡意,意识败下阵来。
阖上眼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许慎洺的声音如果去做深夜as.mr的话,说不定还挺合适的。
姜语兮睡得很浅。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很快就醒了过来。
姜语兮看向窗外,许慎洺已经把车停稳在了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许慎洺:“到了。不过那边不太方便停车,得走一段路。”
“哦,好。”姜语兮回应地很迅速,然而意识还处于待机的状态。
她说完就伸手去推车门,想要下车,身子刚一前倾,便有某种力量猛地钳制住了她。
“……安全带。”
一旁的许慎洺见到这场景,忍不住提醒她。
他看她一脸茫然,打趣道,“你睡懵了?”
姜语兮正色,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诡辩:“我测试一下。安全带,质量不错。”
她刚说完,就在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嘴跟不上脑子,没有一点职业素养,竟然张口说瞎话。
察觉到旁边有道影子笼了过来。姜语兮下意识往后一缩。
空气中“啪嗒”一声脆响,短暂地滑过。
姜语兮感觉到束缚住自己的力量骤减,安全带被人解开。
许慎洺收回钦开卡扣的手,又替她松了松身前的带子,指尖不可避免的触到了柔软的衣物褶皱。
他垂眼盯她,近距离俯视,道:“驾驶员的服务,也还到位吧?”
许慎洺凑得近,神色却丝毫不怯,目光自然地扫过姜语兮的脸。看她低垂的睫毛,紧抿的唇。
跟许慎洺的从容不迫对比起来,姜语兮显得更加局促了。
她庆幸自己脖子上顶着的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大脑,如果是台计算机的话,大概此刻已经黑屏死机了。
姜语兮争分夺秒憋出一句:“服务可以,但车技不行。”她避开他,伸手摸了摸耳后,“继续努力吧。”
说完,她扯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车门被“嘭”地重重关上,许慎洺却并未觉得心情不好。
隔着窗户,他看见她溜之大吉的背影,无声笑笑,跟着解了安全带下车。
进了餐厅,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位置。卡座位于窗边,能完美欣赏到夜晚南鹊街热闹的景象。
姜语兮把菜单推到许慎洺面前说:“上次你请客是我点的,这次你来吧。”
她又补了句:“随便点,不用客气。”
许慎洺问服务员要来份菜单,淡定往后一靠,低头翻阅:“放心,我不会跟老熟人客气。”
姜语兮噤声。
许慎洺话里虽说不会客气,可实际也并没有真的让姜语兮出大手笔。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不必铺张浪费,他只要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
色泽鲜艳的佳肴被陆陆续续端上桌。姜语兮先夹了块虾饼,蘸了点梅子酱汁,送进嘴里,咬下时脆脆的,很是美味。
对面的许慎洺挽了两手袖子,朝她伸出手示意。
姜语兮领会,把面前的小碗递给他。
许慎洺接过给她盛汤。姜语兮的视线无意瞟过对面人抬起的光洁精瘦的小臂。
上面微微凸起的青筋与正在发力的肌肉轮廓,在头顶灯光的照明和阴影下,线条更为清晰。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猜测许慎洺这几年大概有保持健身。明明整体看来身材和以前没差,那小臂却似乎要更有力量。细细对比,肩膀也又宽阔了几分。
大学的时候许慎洺就一直挺瘦的,但又不是羸弱的那种。他虽是宽肩薄背,体力却一点不含糊,在体育运动方面也很突出,从小到大的运动会从不缺席。
当时恰到好处的身材她就很喜欢。
脑子不停冒出各种乱糟糟的想法,和回忆交织重叠在一块,不得安宁。
姜语兮用力咬了一口虾饼,试图用食物和味觉取代它们。
许慎洺盛好一碗冬阴功海鲜汤汤,把碗放回她面前,才给自己盛。
姜语兮一边吃着,一边往许慎洺的脸上瞥,观察他品味食物的表情。
第一次请吃饭,她怕踩了他雷点,不确定他的口味是否有变化。
她记得许慎洺过去的喜好。许慎洺极度的讨厌吃蔬菜,只爱吃肉;不喜欢葱姜蒜末的调味,偏爱有酱汁的食物。
她看向他面前。
那里摆了一盘炒空心菜,却出乎她意料的已经空了半盘。
果然时间能改变的东西不少。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大概是姜语兮盯菜的目光太惹眼。许慎洺大方地给她夹了一筷子。
顺带附赠她一句:
“再看收费了。”
许慎洺明明没看她,冷不丁来上一句,直接给姜语兮噎着了。
姜语兮:“……没看你,看菜。”
许慎洺说:“菜能有我好看么?”
姜语兮在心里默默点评:自作多情。
许慎洺看她吃虾饼吃得欢,也夹了块去尝。
品味后,许慎洺评价道:“你选的这家店味道还不错。”
听见他这话,姜语兮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美食加上不咸不淡的数语,这顿饭吃得倒也不算太冷场。
结束后,他们要步行回停车的巷子,正好可以消消食。
巷子离餐厅不远,夜晚的南鹊街热闹非凡。
虽然名字听起来是像江南水乡的南鹊街,实则是一条非常商业化的街区,遍布许多商店与夜市。商贩大声叫卖,行人摩肩接踵,头顶上挂着一串串温馨的暖黄色氛围灯。
他们穿梭在人潮里。姜语兮本来还只是和许慎洺正常地并肩而行,却时不时受到周围路人的推搡挤压,和许慎洺越靠越近。
整条街兴致高涨。行人不管不顾地朝摊贩拥去,姜语兮小心避让着,脚下却还是没防备地突然被人踩了一脚。
她“嘶”了一声被绊了下,后背撞上许慎洺的胸膛。
“怎么了?”
“没事……好像被踩了一脚。”
许慎洺低头蹙眉。
姜语兮感受到他的气息从自己的耳廓转移到头顶,随后一双大手虚拢上她的左胳膊。和微凉的夜风不同,带着点温热。
“没关系,我——”
“走吧。”
许慎洺站在姜语兮右侧,护着她往前走,替她避开两侧的人流。
姜语兮蓦地又想起了,上次许慎洺送她进小区时,也是像这样揽着她的肩。
很奇怪。
为什么万宇炀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时,她就觉得浑身不适,但面对许慎洺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可能是由于……许慎洺是出于“助人为乐”的目的吧。
姜语兮在心里给自己分析着。
那要是和许慎洺更进一步,还会有像之前那种剧烈的不良反应出现吗?
不对,她在想什么。
夜市的尽头有街头歌手抱着吉他弹唱,音响扩出的旋律婉转悠扬。
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广阔的天边,是深沉迷幻的紫。空中飘着朵暗粉色的浮云。
“要不要买点什么?”
身边人流随着他们逐渐往前而减少,许慎洺也放下了手。
周围都是小摊贩,有卖首饰的,卖手工艺品的。各个摊位都支着统一的红白相间的小棚,摊主各自做了涂鸦或装饰。
姜语兮摇头。这种摊位上的东西一向贵而不实,消费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氛围烘托所致,她也没什么感兴趣的。
想起不久前的经历,姜语兮和许慎洺提起:“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们学校校庆。”
“校庆?”
“嗯,一百周年。那天学校里也摆了好多摊位,挺有意思的。”
“你回学校了?”
“我去找周子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就进去逛了逛。”姜语兮如实回答。
“周子墨?”许慎洺默念着这个名字,“她现在在做什么?”
“美甲。就我们学校对面那家店。”姜语兮顿了顿,“你应该知道的。”
“记得。”
大学时,姜语兮和周子墨并不亲近,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一次活动时互加了联系方式。
最后她俩会熟络起来,还是因为许慎洺的关系。许慎洺和周子墨是一个社团的,周子墨人热心,为了撮合他俩,总围在姜语兮身边打转。
一来二去的,两人反倒成了挚交。
只是时间久了,关系都慢慢淡了。
许慎洺勾了勾唇角,听声音似在回忆:“她还真去干这个了。”
“对啊,很佩服她。”姜语兮同意地附和着,似乎是联想到了自己。她感叹:“她挺有魄力的,敢不管不顾地抛弃一切,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话题到这里,听上去还挺像是一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交流近况。
然而许慎洺似乎不甘心促成这样的氛围。
他嘴边似是嘲讽道:“你也不赖啊。”
“……”
许慎洺意有所指,话题突如其来切换,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姜语兮双手拎着包,低头没有作声。她清楚地明白许慎洺指的是什么,但却不知如何回应。
他怪她当年莫名其妙的冷暴力,怨她稀奇古怪的决绝,她都照单全收。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再说这些陈年旧事又有何意义,她并不想提及。
本来在两人之间将将升起的那点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走出街市后进入小巷上了车,仍是无言。许慎洺一路把姜语兮送回到家门口。
到了小区,姜语兮客气地和他道别,谁知道许慎洺跟着下了车,说送她进去。
两人并肩朝家的方向走去,氛围不冷不热,还维持在方才的状态。
终于到了她住的那排单元楼前,姜语兮停下脚步:“那……我走了?”
“等等。”
许慎洺忽然朝她迈进两步,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冷白的路灯照在他肩头。
姜语兮抬眼,看见他的手伸过自己的头顶,她低头。
许慎洺的手穿过她的几缕发丝,再落下来,他掌心是一片桃色的花瓣。
“好了。”
和许慎洺道别后,姜语兮往自己那幢楼的方向进去,她的心情莫名地还不错。
不知不觉,脚步都变快了。
瞧着门口越来越近的樱花树,冷漠无情的花瓣也讨人喜欢。
姜语兮吸口气,使劲嗅了下吹来的风。清新的空气灌入胸腔肺腑,满身充盈。
如果今夜有味道,那一定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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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许慎洺出门,驱车前往邻市。
路程大约花了4个小时,到达了许慎洺爷爷的家。
即使许久未回来看过,许慎洺也丝毫没觉得疏离陌生,毕竟他青春期的那些时光都是在此度过的。
别墅铁门自动打开,许慎洺把车开进去停好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人是许志业。
见到许慎洺,许志业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许慎洺却没什么反应。
“阿洺,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快进来吧。”许志业回头对屋内,“爸,阿洺回来了。”
听到自己亲孙子来了,许爷爷颤颤巍巍从茶桌边站起,拄拐要去门口迎接。
许慎洺的奶奶已经过世,爷爷至今还一个人独居。许志业工作忙没时间,想把许爷爷接到身边,但老头子执意要待在自己的房子,说这么多年都住惯了。
许志业说不过他,只能请保姆阿姨经常过来照看。
好在许爷爷也不觉得寂寞,平时在家看看新闻泡泡茶,出门和其他老头下棋打太极。生活丰富,因此许爷爷虽是高龄,仍旧精神矍铄。
“您坐着吧。我身子比您好,这两步路用不着接。”
“你这小子,一回家就跟我呛,想气死我!”
“我哪敢啊。”许慎洺在玄关处回应,低头换鞋,看见了鞋架上放着的一双女士的平底鞋,刚弯起的唇角再次回落。
平底鞋的主人也在这时出现,从厨房探出身子来,温和喊道:
“阿洺。”
许慎洺颔首:“小程阿姨。”
“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饭我还在准备。”程敏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蹭了蹭,左右四顾,样子有些无措,“我给你倒杯水,你先坐啊。”
“没事,我和爷爷喝茶就好。”
许慎洺淡漠地婉拒,走到茶桌旁的老头身边坐下。见到朱颜鹤发的老头,他放了点心,爷孙俩聊起天来。
许志业和程敏两人对视一眼。许志业回以一个抱歉的表情,安慰地拍了拍程敏的肩,让她别太在意。
作为许志业的现任妻子,程敏嫁进许家已有十一个年头,却和丈夫的儿子永远处不好关系。她费尽心思总想讨好,对方却十年如一日的不领情。
不过和刚搬进许家的那两年相比,现在的许慎洺待她已经算得上是“彬彬有礼了”。
程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慎洺的样子,浑身上下的气质像被刀削过一样凌厉,想要试图靠近他半分,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程敏望了望茶桌的方向,终究是叹息一声,回厨房继续自己未完的工作。
茶桌前是爷孙三人。
“阿洺最近工作忙吗?怎么看上去又长高了啊?头发是不是也有点长长了?”许爷爷伸手想去摸他的头发。
许慎洺低头伏身,无奈道:“爷爷,我已经过了会长身体的年龄了。”
“怎么会,还是小孩子,肯定长高了的。我虽然老了,但眼睛还没花。”许爷爷伸出满是皱纹的手,二指在自己眼前点了点。
“行行行,您说高了就是高了,眼睛还毒着呢。”许慎洺应着他的话,没有继续辩驳。
话罢,许慎洺又拿出自己给老爷子新买的茶具。哄老人家最好的方式就是投其所好,许爷爷一瞧见这宝贝,造型雅致,釉色温润莹透,立马合不拢嘴了。
爷孙俩聊得火热,一旁的许志业简直像个局外人。
不一会儿,门铃再度响起,许志业磕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去迎接。
身后有人进屋谈话的声音,少年人嗓音清亮,是程敏的儿子。
程敏:“让你去买点东西,半天了才回来,磨磨唧唧的。”
“妈,你非要这个牌子的酱油,门口那家小店买不到啊,我去超市才找到的。”
“好了,少说两句。你哥来了,快点进去打招呼。”
程敏的儿子把提来的礼品在玄关处放下,走进客厅。
对许慎洺的到来,那人有些惊讶。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乖巧喊了声:
“哥。”
许慎洺闻声扭头,对来人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好久不见,万宇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