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夷四杰的粉月光》萤师

1、第一章

　　吉野露世回到江户的那一日，有白色的蝴蝶在天空中飞舞。

　　彼时的这片土地天人还未曾踏过，青山含笑，泉水淙淙。随后与天人一同到来的，是吐着灰色烟圈的工厂、烧着高价能源的舰船，托它们的福，生在城市里的孩子很多都没见过蝴蝶。
　　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耻辱。因为自从结束闭关锁国以来，大和国通向现代化的速度简直就像从轿子一跃乘上火车般，无数高楼大厦平地而起，经济增长速度不断刷新着历史。
　　乍一看上去，像是生逢盛世。

　　放眼望去，各种奇装异服的非常识生物在江户城的街道上摩肩擦踵，其中既有风度翩翩、符合地球审美的种族，也有五官乱拼的抽象派“奇行种”。
　　就算同样是地球人，画风也有很大差距。有大喇喇地穿着武士服饰、腿毛胸毛袒露在外的“旧人”，也有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或是一身时髦流行服装的“新人”。
　　他们经常突兀地出现在同一画面里。
　　就比如这里有个奇妙的三人组合：走在中间的高个青年身着白底蓝花和服，左臂懒懒地垂挂在宽袖里，另一手臂解脱了和袖的束缚，露出里面黑色衣物的同时也更自由，一会挠挠他那标志性的亮银色天然卷发，一会嫌旁边少女聒噪般地抠抠耳朵。
　　走在他旁边是一位穿着中式红旗袍的少女，她有着与衣服颜色相配的耀眼红发，挽着两个丸子状发髻，无论她娇小灵动的身体如何做大动作，头发都利索又清爽。

　　少女一边打着紫色的巨型伞，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蓝色小发饰：“呐呐，银酱~落语票居然还附赠发卡，感觉这两样完全不搭耶。但是今天运气好棒，只有我有赠品。”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可供人们选择的娱乐那么多，谁会去看什么落语啊。可能是不送东西票就卖不出去吧，虽然我觉得送什么都无济于事。什么文化复兴，国学自信，口号都快听得耳朵起茧了，现在的小孩就算不去电影院，拿着IPAD还是只会看番追剧，就如渡航老师说的那样，这个国家要完蛋了。”
　　银发青年眨了眨他那没什么精气神儿的死鱼眼，丝毫不吝口头上的大实话，毕竟说丧气话他是专业的。
　　（注：渡航是《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的作者。）

　　“说的好像你不是被拽了半天才肯出门的一样……但是这样真的好吗，银桑，我们不仅白拿了门票，还收了坂本先生的委托费，甚至还包午饭，然而任务的内容就是去听一场落语。”
　　三人组的最后一人，一位外表毫无特征的平凡眼镜男接话道。

　　“新吧唧，这点儿钱对于宇宙福布斯排行榜前排有名的富商来说难道不就是洒洒水吗？这是劫富济贫的好事，给我铭记在心头！”
　　青年以慵懒的声线将狡辩的废话说得煞有其事。

　　“……银桑，你刚出场就说这种话是不是不打算争男主位置了……”
　　描写不足一行的眼镜少年如是说道。

　　……

　　落语场馆的观众席灯光昏暗，随着三人的落座，表演舞台方向的灯光愈来愈强烈。坂田银时下意识用手背遮挡了一下，从指缝间看到一个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最先看到的，是女人的精灵耳，她的耳廓明显要比常人大，并未看到有任何耳饰点缀，这双耳的上方被耀眼的大灯所照，下方被偶人脖颈的一道银辉所映，薄薄的耳垂像是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她穿着简单式样的长袖和服，和服的下摆无需多层多彩的繁复花纹，那头粉色的长发就足够营造足够的氛围感，在光照加持下，犹如神仙身上的一段樱花色披帛。

　　她落座于舞台中央的坐垫后，向观众席投来目光。

　　……视线对上了？
　　银时自认为自己不算是自我意识过剩的类型，却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好似在观察自己，并且是带着一种奇妙的眼神，看不出其中底色温度的冷暖，却能看出有情绪在翻涌。
　　他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就连未发育的青春期少年察觉都会羞愧的中二想法——
　　她不会喜欢我吧？！

　　人类三大错觉：我能反杀，我不会坑文，ta喜欢我。（新八：好像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她，甚至有莫名的厌恶感，说不上来为什么。

　　“正当我从无情之河顺流而下……”
　　女人的嗓音像是黄昏的和声。
　　“「——我梦见在耀眼白雪中的绿色夜晚，
　　梦见吻缓慢地升上大海的眼睛，
　　梦见闻所未闻的输液循环
　　和会唱歌的磷黄色与蓝色的苏醒！——」”

　　耐着性子听了一会，银时终于忍不住拽住了新八的衣服，低头窃语：“喂，新吧唧，你能听懂她在讲什么玩意吗？宇宙语吗？为什么听上去像是日语我却完全听不懂？”

　　新八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嘘，银桑，不要暴露自己九漏鱼的身份。”
　　银时翻起了白眼：你明明也听不懂吧！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观众席最多也就坐满了三分之一，无人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同时也无人发出哈欠这类不耐烦的声音。
　　台上和台下仿佛两个世界，却莫名的和谐。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时半会竟无人发觉有人悄悄潜入包围了场馆。

　　“银酱……”
　　不用神乐出声提醒，银时已经发觉了，他顺手把神乐惹眼的红脑袋往下按了按。
　　——不对劲。
　　只要群聚就会被咬杀（划去），就会被点名盘问的当下，能够集体行动的无非是官家组织如真选组，要么就是攘夷派浪人，然而无论是哪一方，肯定是人未至声先到的吵闹登场。这些人的身手如此快速且隐秘，显然是有计划的行动。
　　但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为的是抓捕观众席上的某人，怎会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具有可能性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见过似捕鱼篓的巨大沼泽发酵，
　　海中怪兽在灯心草中腐烂！
　　风平浪静中大水倾落咆哮，
　　远景像瀑布般注入深渊！——」”

　　——砰。
　　舞台后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弹孔。
　　在角落睡觉的观众被枪声吓醒，嚎叫了一声向门口跑去，随即观众席开始骚动，有的已经跑没影了，有的躲在了椅子底下瑟瑟发抖。

　　第一发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四面八方的隐蔽位置同时向舞台中央发动了袭击。

　　而此时银时都快要被新八扶着去换裤子了，魂儿花了半晌才回归身体，错过了第一时间逃跑的时机，因为那颗子弹不偏不倚正好从他和新八的头中间穿过去的！
　　“就知道天上不会掉什么馅饼，这委托咱受不起，小命要紧，赶紧溜吧！”
　　“银桑，我们不去帮吉野小姐真的好吗？”
　　“她需要我们帮？好好睁大眼睛看看，她已经有贴身保镖了。”

　　新八往弹道的方向看去。舞台上除了表演者外，还有一位束着飘逸马尾的少年。以粉发女人为中心，三米以内的地板依旧干净锃亮，但再往外一圈就横七竖八地躺倒着许多黑衣人。
　　马尾少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廉价布衣，袖口和下摆严重缺斤少两，导致细白的胳膊和腿都没有很好地受到遮蔽。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异质的阴沉气息，好似刚从地狱回归，向人间来讨债的一般。

　　“——真选组！都不许动！”
　　门口响起了警笛声。
　　虽然跑在前头的都是银时熟悉的面孔，但是他讨厌局面变得复杂，毕竟他的朋友在找死（划去）找麻烦这项技能上几乎人人都是MAX满点天赋。

　　面对气势汹汹拔刀冲进来的警察团体，女人似乎没有感到丝毫的惊扰，只是非常温柔地、耐心地解释道：“啊啦，我从表演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坐垫呢。”

　　土方十四郎侧身听了几句属下传来的信息，眉间皱了一下，随后收起刀。
　　“你就是吉野露世？”

　　根据监控里的记录，确实如吉野露世所说，她全程没有离开过坐垫，甚至连防卫的动作都没有，那些子弹根本就没有抵达她的身边，更别提伤及分毫。
　　……真是邪了门。
　　但是在“民风淳朴”的江户城，这些邪门事也不算稀奇了。
　　作为真选组最老的成员之一，土方懂得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行内“小知识”，比如他看出那些黑衣人是直属于幕府的秘密执行组织——猎雁组。真选组没有权限干涉猎雁组的权利，就连打听任务内容都是明令禁止的，所以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何这个女人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土方初步猜测可能是因为她是某个大BOSS级别人物的情人诸如此类。
　　他阖眸吸了口烟，似乎是在主动消化这些信息，也是在按捺烦躁的心情，因为他非常不满猎雁组这类组织的存在，更讨厌这种与擦屁股无异的行为。

　　吉野露世从坐垫移动到舞台边缘，然后就那么坐了下来。
　　“正是在下。”她有些好奇地歪了下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警官大人，您是要逮捕我吗？以何罪名？”

　　场面很安静，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吉野露世那从容的态度。对面可是威名传万里的真选组鬼之副长土方十四郎，没有人能受得住他自上而下的视线，就算是真选组的老人，被鬼之副长一瞪都得抖三抖。

　　土方的目光是那种带有批判性的正道之光，让人情不自禁地展露自我伏罪的心路历程，比如平日里是不是又看盗文啦，论文是不是又在凑字数啦…………之类的事都会浮上心头。

　　土方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开口道：“别装蒜，你表演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有民众举报你传播有害思想，涉及违禁内容。”

　　“您是指我的表演改编自一位同性恋诗人兰堂的《醉船》吗？”
　　吉野露世的神情依旧有些迷茫，似乎不太理解。
　　“警官大人，宇宙早就不再将同性恋列为精神疾病了，这怎么能算有害思想呢？”

　　“我们是奉命行事。先将人带回警署。”
　　土方吐了口烟，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他侧身给了同僚一个眼神示意。

　　……好安静。

　　没什么耐性的土方用余光一扫，真选组的众人无人敢接近这个粉色长发的女人。也不能怪他们，这是一种生物自救的本能。在他们准备拔刀相向的时候，她竟然在笑。
　　眯眯眼都不是什么善茬——这是罕见的宇宙共通真理之一。

　　“警官大人，这个流程我已经走过好多遍了，不需要那么麻烦，我有保释令牌，只需要保释人和保释金就能放我走啦。”
　　“谁是你的保释人？”
　　“那边。”
　　她的指尖直指门口。

　　门口有一颗银色脑袋正摇晃着向警察瞎扯辩解，企图早点脱身，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嘎吱嘎吱僵硬地回头，一脸的尴尬。
　　“Hi、Hi……”

　　……

　　看着吉野露世随银时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冲田总悟吹破了口香糖，以慵懒的声调开腔：
　　“放她走真的可以吗？虽然猎雁组失手跟我们毫无关系，但那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物吧。”
　　“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关押民众，我们又不是喜欢讨好上级的巡回组，就算今天强行带她回去也只能简单做个笔录。”
　　土方点上烟，望向那已经远去的身影。
　　“想必很快还会再见面吧。”

　　一小时后。
　　家庭餐馆的一隅，有四个人围坐在一个堆满了各式料理的桌子的四周。看起来最高最壮实的男人面前摆着好几个已经吃空的豪华多拼帕菲甜点杯。

　　银时切身感觉到了人心险恶，昔日的战友坂本辰马给了这么大一笔委托费时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这笔钱在付清保释费以后所剩无几，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唯一可以找补的就是神乐能在这顿饭上狂吃回本，好来抚慰他一整日没有看JUMP打柏青哥的内心空虚感。

　　但是另一边，新八和神乐跟这位落语师倒是挺合得来。这俩娃胳膊肘往外拐已是常态，他得做好一个大人的“榜样”。
　　“那个，吉野小姐？虽然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往神乐碗里夹肉，可我们万事屋是正经生意，不收贿赂。”
　　新八和神乐两个人同时做出斜目而视的鄙视神态。

　　吉野露世淡定地用餐巾抹了抹唇角，“坂田先生，你误会了，这并不是贿赂，只是恰巧我不吃肉，神乐喜欢吃而已。说起来，坂田先生是不是还需要再点些什么？”
　　“再来份帕菲！”
　　……可恶，怎么有种被拿捏的感觉？

　　又一杯甜蜜下肚，银时感觉自己的能量值已经充满，只是身体却愈发惫懒，于是干脆托着腮，懒懒地抬眼道：“敢问吉野小姐此番回到江户，是有什么打算？”

　　“研究武士大便的化石。”
　　——很失礼啊喂！不要随便把随笔漫画的梗拿到正文来用啊！
　　“研究迷之生物伊丽莎白的真身。”
　　——会没命的哦，真的哦，可能会被一只猩猩追杀哦。
　　“为了宣传新作『江户妖刀异闻录之厚樱鬼之少罗罗之文豪忠犬之Level NIJISANJI之外星王子人字拖』。”
　　——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好了，这个人好像非常拙劣地剧透了噢噢噢。

　　吉野露世将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垫在下颌，微微一笑。
　　“言归正传，其实我来自宇宙联邦的影子议会，根据即将施行的地球人类清洗计划，我们正在计议计划的启动时机，这次我就是来考察的。”

　　喂！怎么听着比叫嚣要给世界带来痛意天天想着毁灭江户的那位反动分子还恐怖啊！
　　“这里不是鬼兵队的面试现场，请自重。”

　　她歪头以轻巧的语调补上一句：“以上当然都是骗你们的。”

　　银时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摔倒，好不容易才从桌底爬了上来，正好迎面看到她背光的笑容。

　　“总而言之，这是禁知事项哦~”
　　有人终于暴露出不玩声优梗就会死的本性了！不是只要跟宇宙有关的设定都能扯上凉宫！快住手啊！再玩烂梗读者都要跑光了！！

　　“咳咳。”
　　吉野露世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放下茶杯，抬眸睃了一圈，示意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就在万事屋三人以为终于进入正题时，她往右下角方向指了指。

　　画面归于黑暗，右下角出现一行白字附带一个箭头：
　　——To be continue。

　　新八：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