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寒与我【破镜重圆】》陆西熙

3、第 3 章

　　1.7 恶人，大恶人

　　被忽视的粉笔的主人，也就是我，终于还是没忍住。

　　在卜寒经过我身边时，我伺机而动，往他手里塞了一根粉笔。

　　他停下，摊开手心，用眼神问我“做什么”。

　　我当时忙着补物理作业，摆摆手，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你用这个。”

　　卜寒真得用了这根粉笔，写完课程表，他又走到我旁边。

　　我已经补不完了，正准备剩下几道题抄同桌的答案。

　　时间紧迫，我等不及他说话，先开口：“你拿着吧。用完我再给你。”

　　然后，他就走开了。

　　过了两分钟，他又回来了，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物理练习册上。

　　他说：“这道题题干是铁块，她写成石头，你也抄成石头了。”

　　我定睛一看，还真是！

　　连忙改过来，说：“谢了。”

　　他回应：“不用谢。但你最好自己写，抄作业我会告诉老师。”

　　天降霹雳。

　　望着他走回去的背影，我有一瞬茫然，随即咬牙切齿。

　　如果我的眼神是笔，卜寒的全身都会被我写上“恶人”两个字。

　　卜寒，大恶人。

　　1.8 赵九熙，一个没良心的混蛋

　　由于小时候得过贫血，我的书包里总会留着各种糖，以防我低血糖。

　　这一点班里人都知道，连老师都默许了。

　　在卜寒接受了我的第一根粉笔后，我暗戳戳计划攒钱，打算等他用完这盒，再去买。

　　没想到他用得很省，我一攒就是一学期。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清晨，卜寒走到我的课桌前。

　　他说他跟班长商量过，买了粉笔套，这样无论谁写字，粉笔灰都不会沾在手上了。

　　他说：“赵九熙，别乱花钱买粉笔了。你的零花钱留着买糖吃。”

　　我当时有些失神，我没想到，卜寒也知道我吃糖的事。

　　失神过后，我又有点气愤。

　　主要是气自己，我怎么就没想到买粉笔套这个一劳永逸的好主意呢？！

　　于是周五放学时，我和同桌约好了一起去校门口的图书店买小说。

　　挥霍的自然是我费力攒了一学期的粉笔钱。

　　既然卜寒已经找到解决办法，我也不需要省吃俭用了。

　　但我没想到，卜寒放学也去了书店。

　　那个书店不大，左边摆着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右边是成摞的教辅资料。

　　我看看左边书页上的“霸总”“王爷”“公主”，又看看站在右边的卜寒。

　　眼一闭。心一横。

　　立正。向右转。

　　那天我像模像样地挑了两本卷子，卜寒也乐于助人地给我推荐了一本文言文教辅。

　　三本书，七十块，刚刚好花完。

　　两本卷子我只做了第一张，文言文教辅倒是用得很频繁，到高中也还在用。

　　事后，我也想过他是不是故意的。

　　但卜寒坚称只是“碰巧”，而且他也确实买了一本走。

　　此事成谜。

　　随着一盒粉笔用完，我和卜寒的关系也渐渐熟络。

　　原来在好友面前，他一点都不冷冰冰。

　　他有着正常少年人该有的活泼，话很多，提到喜欢的动漫会滔滔不绝。

　　姑妈管得严，以至于我当时对动漫没什么概念。

　　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我随口说过一句，让他帮我推荐几个好看的动漫。

　　当天晚上，卜寒在空间发了一篇日志，题为《分享我看过的封神漫》。

　　里面的分类很详细，恋爱漫，热血漫...每个动漫都有介绍，有心得，还插入了图片。

　　看到这篇日志后，我还故作腔调地在下面评论，问他“是推荐给我的吗”。

　　他说“是”。

　　那天晚上睡觉，躺在被窝里，我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日志是公开的，相当于他在全班人面前承认——卜寒的这篇日志是写给赵九熙的。

　　而赵九熙，她乐坏了。

　　值日生重新分组时，我花了几块糖买通了卫生委员，让他把我和卜寒分到一组。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很冷，天也黑得早。

　　我们值完日出来，公交站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忘带围巾，鼻子被冻得通红，鼻涕也流出来了。

　　努力吸也没用。

　　翻遍全身，我和卜寒都没找到一张纸巾。

　　无奈之下，卜寒举起了他的羽绒服袖子，恶狠狠地对我说：“赵九熙，你以后要是敢忘了我。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混蛋。”

　　现在想想，那个画面...不怎么干净。

　　可十几岁的赵九熙，感动得一塌糊涂，感动到大鼻涕冒泡。

　　同样十几岁的卜寒，无语地举起了另一只袖子。

　　第二天他就换了羽绒服。

　　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1.9 叠星星

　　无论多大年纪，只要班里有一个人开始做手工，就一定会掀起一阵潮流。

　　我，一个走在流行前沿的“弄潮儿”。

　　作为一个手残党，我买星星纸纯粹是个意外。

　　起因是五毛钱找不开了，老板娘就送我了一盒叠星星纸。

　　我没叠过这东西，就拿去学校找同桌教我。

　　没想到，不到一周，班级女生人手一条星星纸。

　　还有人叠千纸鹤，叠元宝...

　　一些男生也参与进来。

　　在班主任嗅到苗头时，我才刚学会叠瘪星星。

　　不知道为什么，我叠的星星，怎么都捏不鼓。

　　可我的技术还来不及进一步精湛，班主任便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没收了一大捆星星纸。

　　几个叠的好的被罚抄了半个月单词。

　　我由于手残，幸免于难。

　　从始至终，卜寒都是冷眼旁观，一心只读圣贤书。

　　所以当他问我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时，我从没想过，他会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纸星星。都是他在晚上关灯后叠的，每一颗都包进了满满的月光。

　　里面还点缀着几只小千纸鹤。

　　我嘴里说着，“哎呀，好俗好俗。”

　　心里却恨不得搂着瓶子睡觉。

　　回到家，我把那几只瘪星星也塞了进去。

　　其实，我的星星也是给卜寒叠的，只是我还没练好，送不出手。

　　没想到被他抢了先机。

　　他送了这么经典的“信物”，我也不好什么都不回。

　　于是，在他生日之前，我问遍了身边看起来很有想法的人。

　　“如果，是说如果，有一个男生你俩关系不错，算是朋友，但比普通朋友还要再好一点，你会送什么礼物给他？”

　　一般这句话问完，对面都会翻个白眼，“卜寒要过生日了？”

　　看来，赵九熙的喜欢是瞒不住的，她太明显了。

　　最后，我送了卜寒一瓶巧克力。

　　但不是普通的巧克力，一百颗巧克力，每个包装袋里面都被塞了一张小纸条。

　　每张纸条上，我都写了他的一个优点。

　　他有至少一百个优点。

　　我有至少一百个喜欢他的原因。

　　美中不足的是，我留给自己的那块巧克力，不小心混进去了。

　　卜寒吃第一块的时候，以为我只是送了他一瓶巧克力而已.....

　　2.0 关于姑妈

　　我的姑妈是个人民教师，初中转学后我一直住在她家。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正直的人，也是世界上最疼赵九熙的人。

　　记得大学时，我短暂交往过一个家庭条件很不错的男生。

　　一年暑假，他来我们市玩。我带他去给姑妈送东西。

　　下车后，他说，这小区这么破，一看就不是有钱人住的。

　　我没辩解。

　　当然，也没让他进楼门。

　　然而，那天晚上，窝在飘窗边，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卜寒。

　　那时候冬天冷，我们的晚自习上到很晚。

　　姑妈每天会多给我六块钱，让我打车回去。

　　可惜，卜寒家和姑妈家是两个方向。

　　从学校打车到卜寒家也是六块，但从姑妈家打车到卜寒家是八块。

　　有一段时间，我和卜寒的中午饭是食堂里最便宜的牛丸面。

　　省下来的钱刚好够他把我送回姑妈家，再打车回家。

　　第一次送我回家，卜寒很感慨，他说还好我姑妈家离学校近，再多一公里，他中午的牛丸面就没有牛丸了。

　　实际上，他也没吃过几次牛丸。

　　每次买完饭，他都会发挥出“超能力”，扫一眼食堂，精准地找到我的位置。

　　故作不经心地路过我身边，顺便把牛丸拨到我碗里。

　　这样挺了大约一个月，我们俩都有点受不了了。

　　闻到肉味都流口水，早餐我都能多吃两个肉包子。

　　以及对米饭的渴望...

　　终于，一天中午我们达成协议，今晚放学向左向右，各回各家。

　　在吃过一顿饱饭后，我心满意足。

　　然而，到了晚上，站在路牌边，我看看他，他看看我，谁都不想先伸手招车。

　　最后，卜寒招手帮我叫了一辆车。

　　他说，赵九熙，你明天也好好吃饭，以后隔一天我送你一次。

　　当然这件事止于一次意外...那天下大雪，姑妈到路边接我...隔着车窗，她看见了卜寒的后脑勺。

　　如若当时车上坐的是别的男生，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但他不是别的男生，他是卜寒，是姑妈最偏爱的课代表。

　　初中两年，至少有一年半的时间，我都认为姑妈喜欢卜寒，胜过喜欢我这个亲侄女。

　　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卜寒听，他深深地皱了眉。

　　他说，赵九熙，你这话别让赵老师听见，她会伤心的。

　　他说，赵老师是他见过最有责任心的老师。

　　那时我不以为然，我私以为，老师和好学生之间的双向奔赴，是我等差生理解不了的。

　　就像我等差生和老师之间的代沟，好学生也不会明白。

　　不会明白电视只能看科教频道的压抑，不会明白起床闹铃是新概念磁带的痛苦...

　　青春期的我每天下课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长大，快点高考。

　　逃离姑妈家，逃离禁锢我自由的“监狱”。

　　结果，长大后，那里是我最安心的家。

　　与姑妈真正的和解，是一次偷玩电脑，删浏览记录时，我看到了搜索历史。

　　【青春期女孩子早，恋是缺爱吗】

　　【女孩子青春期内心敏感】

　　【如何保护青春期女孩的自尊心】

　　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来，我也让这个教龄近四十的老教师束手无策了。

　　代沟是有的，但她也在慢慢学着理解我，反倒是我一直在抱怨，一直在原地踏步。

　　也许是网上教的沟通技巧起来效果，发现卜寒送我回来的那天，姑妈给足了我面子。

　　没有当街质问，也没有训斥。

　　那天晚上，她很耐心地跟我讲，我每一科的差距和卜寒有多大。

　　她说，光有冲动是不够的，还要努力。

　　我听到后，内心出奇地平静，没生出半点厌烦。

　　因为这是第一次她在尊重我选择的前提下，跟我谈话。

　　当然...也因为我这次的选择是卜寒，她认可。

　　后来我和卜寒分开后，每每过年，她都会问一句，九熙有没有交男朋友，还有，和卜寒有没有再联系过。

　　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她面色难掩遗憾，嘴上念叨着，九熙是个好姑娘，卜寒那小孩没福气。

　　也许是每年一问的惯例，导致我每12个月至少也会想起他一次。

　　中考后，卜寒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他说当时姑妈也找他谈话了。

　　他们之间的谈话很简单。

　　姑妈说，你们都努力学习，未来才有可能在一起。

　　卜寒说，一定。

　　细细想来，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我都不是最努力的那个。我永远后知后觉。

　　姑妈一辈子热爱文学，热爱诗歌，也写诗歌颂过爱情。

　　直到她对爱情的理想被一对狗男女糟蹋。

　　后半辈子，她将全部心血倾注在教育事业，和我身上。

　　姑妈是一个普通的初中数学老师。

　　她会在周末把贫困县来的学生叫到家里炖排骨，会免费把书借给学生读。

　　她积劳成疾，做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手术。

　　每次做手术，学校才会想起她的功劳。

　　她没送过一次礼，评每个职称都只靠成绩。

　　姑妈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她培养过许多不普通的学生。

　　遗憾的是，作为她的亲侄女，直到初中毕业，我都没做过什么令她骄傲的事。

　　姑妈一辈子都是挺直身板走路，只有在别的老师跟她抱怨我的事时，她才会低头微笑说好话。

　　长大后，我才渐渐懂得，那时的我大概让她很丢脸。

　　令她遗憾，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