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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猴儿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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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钱不给不行,苟天机脸色好一阵精彩,如同个被打翻的油盐酱醋铺。
苟地知不是受气的主,付了钱就要找回场子,当即就阴阳怪气道:“张大天师,我们是买票进的山,想必这龙虎山上的一花一草,都被你短暂卖给我们了,今夜自当让我们随意处置吧。”
面对被收了钱,就想更加大胆撒泼的妖怪们,张天师笑得更开怀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苟道友,你且拿好了,这册子就当贫道免费赠送的,免得诸位稀里糊涂进天牢。”
苟天机接过一看,这册子名字赫然是——《龙虎山游览须知》。
张天师道:“忘了说了,龙虎山现在不仅是风景旅游名胜之地,还是凡人们选定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世界级自然遗产,国家自然文化双遗产之地。这山上的一花一木,一枝一叶,诸位可都要当心了。”
他补充:“正一道的大殿少一块砖,都是犯法之举。”
苟地知快气疯了,喝道:“那这收费就贵了,一百八,只允许我们带双眼睛看,连摸草都摸不得吗?”
张天师手一摊:“谁说的?虽然你们不能摸草,但你们可以坐观光车,坐竹筏。简直血赚,赚到没边了。”
自己画幅画,一叶扁舟就能横渡万里的苟天机:谢谢,你人还怪好的勒,收我们钱还请我们坐乌龟车。
苟黄萱偷偷瞧着太爷爷的脸色,还有张天师眉飞色舞的雪白长眉。她在心中暗道:“妈妈说的对,神仙果然克妖怪。”
来都来了,钱都交了。苟天机背着手,降下乌篷船,一言不发地进山。
张天师没有半点被无视的不爽,还在她们身后挥着拂尘,那叫一派热情,高声道:“欢迎下次再来啊,二刷折上折!”
苟天机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观光车是不可能坐的,妖怪设宴,普通人的观光车岂能进入!
苟天机带着一肚子的气,闷头领路。苟黄萱跟在后头,好奇四处张望。这一路走来,沿途山峰龙蟠虎踞,高处云雾缭绕,青山如同戴着白纱斗笠的清丽美人,美不胜收。
她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心胸都随着天地开阔而徒然一清,说不出的畅快。不愧是五a级风景区,门票钱确实值!
一路穿过炼丹池,水帘洞,踏过天门山。她们的方向逐渐偏移主干道,四周多了许多郁郁葱葱的山野灌木,还有嶙峋奇石。
复行数百步,苟黄萱发现四周的山壁越来越狭窄幽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她不由吞了口口水,悄悄握紧了苟玄雅的手。
然而这段狭窄的山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没过多久,四周豁然开朗,深山之间竟有一片开阔无比的幽潭,潭边四周石块层叠,如同垒好的桌椅。
没有火烛,只有月色正好,从上往下投入潭中,水面的光芒反射着的四周微微发亮,视野清晰。
不少身影围绕着幽潭,座位近的皆低头互相窃窃私语,场间嘈杂,如同蟋蟀蝉鸣不断。
苟黄萱竟然能听懂它们在谈什么,它们在互相打听进来花了多少??
有的妖口单薄,甚至孑然一身的,喜滋滋报个几百块。有些卵生的妖怪,带着乌泱泱的一众家眷愁眉苦脸,动辄几千,甚至上万。
四处响起的虫鸣声越发大了,像是风扇一般,嚷嚷着:“我们一族但凡繁育,便是千胎万胎的生。若不是张天师算我们是团购未成年票,又肯让我们先进来做点小活赚点,我们把整个家卖了都凑不够门票费!”
有妖惊叫:“连蜉蝣的钱都收?天啊,你们只活一天,就这一天还得赚钱买门票。这帮牛鼻子真是……”
苟黄萱看不到蜉蝣们,只能听到嗡嗡的虫翅扇动的声音。在场的妖怪们大多都是在扎堆吐槽龙虎山收费一事,现场的气氛并不严肃。
沿途的妖怪们不少转头看向她们,有些妖拉着同伴的衣服,轻声示意:“快看,是传说中的吞月天狗!”
“哎呀,真的是天狗。天狗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没想到能在这次宴会上见到。”
“我数数,那领头的应该就是洪荒时吞过日月的天狗。唉,大妖怪也有大妖怪的难处,血脉力量隔代递减。你看,跟在她身后的小天狗就不以纯粹的力量见长了,出生时就个子矮小,怎么也长不大。听说她现在转攻其他,善于卜算,也算是有所成就。这再后面的,都已经不算天狗了,只是如同哮天犬一类的细犬出身。”
“切,不要看不起细犬,你怎么不看跟在最后面的那个?弱的跟个人一样,我居然看不出她的跟脚。”
“……那,确实好像是个人?”
四周的声音忽然大了许多,妖怪们互相贴近说着悄悄话,好奇的目光皆在打量苟黄萱。
苟黄萱大着胆子回以微笑,趁机也看了这群奇怪的妖怪们好几眼。
就像妈妈说的一样,大部分的妖怪化形之后都留有明显的本体特征。苟黄萱看到不少头顶耳朵,或者尾巴藏不住的小妖。他们还分门别类,按照自己的跟脚有着较为统一的特征,比如蛇类出身的竖瞳,猫科的尖牙。
苟天机面对周围好奇打亮的目光和议论声,她毫不在意地穿过外围的小妖们,带领着一家人坐到了最靠近幽潭附近的一个位置。
坐在她们右手边的,是一位披散着长发的中年男人。他一看就不是人,但仔细看却又没有什么妖怪的特征。一张清俊文雅的脸庞面白无须,腰身笔直,手指甲却微微有些长,还有些利。
他见到苟天机坐在他的旁边,主动拱手见礼:“天狗,别来无恙。”
苟天机回礼:“好久不见了,应龙,别来无恙。”
能和天狗坐一块,应龙的身份自然是在场数一数二的。
他曾是黄帝的下属,黄帝命雨师与风伯助他行云布雨,一己击溃斩杀了蚩尤。不过因为那场大战,应龙本源受损,亏虚过多,从神兽跌位,难以飞回天上。自此,应龙便归隐在了南方一带。相传正是因为南方有应龙,才导致湿雨连绵,水气不绝。
不过在场的除了应龙,还有一位和他身份相当的。现下,应龙便一抬手,指向了对面跃马金刀,雄壮不已的虎首人身男,语气从容:“我以为你会坐陆吾边的。嗯,我记得你重返人间,所住在的是那个,十一栋。陆吾是十一栋的楼管,你该与他亲近些的。”
苟天机眼皮一抬,指着陆吾身后额头鼓胀的青年,解释道:“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感受到那头睚眦的幽怨目光。我若坐在陆吾边上,怕是今天一晚上都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应龙笑道:“一头小睚眦罢了,他还能拿你怎么办?你不想过去真正的原因,是不想一晚上都在拒绝陆吾吧。十五栋还没定楼管,上面急疯了,只要够资历的都抓。十五栋虽凶,但里面的住户你都知道,你又不是拿捏不住。你真的不考虑吗?天庭都求你头上了,是真没办法了。”
苟天机无奈摇头,将话说明:“应龙,个体的实力并不代表一切。若放在千年前,看到天庭向我低头,我内心爽快,自然会管这闲事。但是你别忘了,就在百年前,就是因为我管了那些闲事,才导致……”
导致苟家百年闭关躲灾,一出关就连夜搬进了妖怪与天庭的协议缓冲区。
苟天机语调变缓,只道:“我虽不惧强敌,却怕如同百年前一般祸及家属。此次出关,家中又添了一个重孙女。这更消了我争强好斗,意图争霸百妖的心。”
应龙听罢,端起自己石桌前的上等猴儿酒,洒脱道:“沧海桑田,世事易变。龙虎山都开始卖票了,天狗不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既已下决心,我便不再做天庭的说客。来,故友重逢,我们先走一个。”
苟天机眼里浮现出笑意,举杯相碰。
帝流浆是集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随着妖怪们齐聚,夹着几节下酒菜喝酒聊天,幽潭之中的光华也越来越盛。
离得近的小妖们用力吸着空气中开始浮现的冷香,面露陶醉。
苟黄萱尝了一口猴儿酒,清澈的果香与醇厚的酒味相缠,入口极其柔和,一点都不辣嗓子。她不知不觉喝空了一杯,无处不在的蜉蝣立刻替她满上了。
猴儿酒实际的度数很高,后劲极大。能拿出来开群妖宴的又是其中的上上佳品。按应龙的话来说,这些与其叫猴儿酒,不如叫千愁消。喝上两杯,一醉解千愁。
苟黄萱不知,只觉得这果酒还带点甜味和泉水的清冽,又能自动续杯,她一连干了三杯,脸庞迅速涨红。
“小萱?”
苟玄雅转头唤她一声,苟黄萱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大着舌头道:“妈,我有点热了,出去散散气。”
酒壮怂人胆,三杯下肚,苟黄萱也不记得这是妖怪们的宴会了,还敢独自离席。
苟玄雅摸摸她的头,道:“小萱,你醉了,去吹吹风,散散酒气也是好的。但你不能走太远,必须在我们能看得到的地方吹风。”
“好好好。”苟黄萱胡乱应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喷着酒气摇摇晃晃站起,嘴里还嘀咕,“我哪里醉了?意识清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