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瘾更深》盈月流光

41、Part.41

　　林衍本以为就这样瞒着叶扬是最好的选择。
　　叶扬对于叶岩的感情在别人看来就是厌恶与烦闷，但是林衍非常的清楚，叶岩对于叶扬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依稀记得叶扬曾靠在自己的怀里的场景，他说话的神情非常的悲伤，他对自己说：
　　『林衍……其实我很爱他，我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他。』
　　『我真不想吼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林衍说不清楚。但是隐约间，林衍觉得这不像是父子之间该有的感情，这点发现让自己醋意大发。林衍不敢想象，如果叶岩去世这个消息传进叶扬的耳朵里，叶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是林衍很清楚，这一次如果没有把握好，叶扬所承受的伤害就有可能一辈子都愈合不了。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风头上，他无法找出更好的方法让叶扬免受伤害。
　　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查明事情的原委，稳住叶氏集团。但这两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在实际操作起来却是非常的困难。
　　林衍一旦投身进去，就没有了时间的观念。

　　终于在没日没夜的忙碌之后，林衍发现，叶扬不见了。

　　林衍拨叶扬的手机，无法接通。
　　他找过了CHATEAU所有的房间，也不见人影。

　　“什么时候不见的？”林衍将兄弟们召集起来，一个个的问。但是并没有任何人见到过叶扬。眼见问不出什么头绪，林衍刚要发作，却听见有位兄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
　　“啊……对了。昨天路过大厅的时候，看见KEN跟Terry聊的很开心的样子。”
　　一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KEN身上。KEN本来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想这么蒙混过关，可不料刚有这个想法就被抖出来了。他暗啧了一声，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
　　只是当他微笑的眼睛对上林衍冰冷的瞳时，热度瞬时下降了不少。
　　“我昨天刚执行完任务回来是见过Terry啊，不过聊了一会他就出去了。”
　　“聊了什么？”林衍问。
　　“看他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就说了一些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KEN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听见了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
　　“什么事情？比如……叶岩病逝？”
　　此刻林衍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一双眼睛乌黑幽深，也看不见其中的喜怒。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KEN也无法辩解什么，只能点头。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
　　KEN的眼睛一直盯着林衍的双手，怕他突然掏出一把枪就把自己交代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大约过了三分钟，林衍抬手，KEN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滴了下来。却不料他抬起手只对自己挥了挥，KEN立马很识相的快速撤离原地。

　　在他出来后，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走出来。

　　KEN一把拉过小四的胳膊，把他从人群里抓出来。
　　“那个新闻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到现在，KEN简直是一头雾水。
　　想必其他人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是他们至少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叶岩是叶扬的父亲。”小四淡淡的看了KEN一眼，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
　　“……”一瞬间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很闷的感觉。
　　看着小四越行越远的背影，在□□待了这么久的KEN第一次觉得自己干了“坏事”。

　　叶扬当天就坐飞机回到了Z市。远远的就见别墅外面围着花圈，乍看一下，有点像是花园里的花朵盛开了。一下车叶扬就直奔家里，却不料院子里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房间的门也没有锁。他直接跑进房间里，就看见了秦虹。
　　那个女人依然很漂亮，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正坐在沙发中央喝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才回头，一双明眸琥珀似的透亮。
　　“扬扬，你回来了。”秦虹微笑了一下。
　　“为什么……”脑海里所有的话语在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全部都说不出来了。他理不出言语，只能问出三个字。
　　“为什么？”秦虹挑眉，斜视叶扬。
　　“为什么不通知我！！”静默了很久，叶扬终于吼了出来，吼的同时眼睛也红了。
　　秦虹不知道那是因为他哭了，还是因为他在生气。
　　“自己的父亲，自己不关心。这几年来，你给他打过几次电话？”秦虹不徐不疾的喝了一口茶：“我是想要通知你，可是呢，你的手机一直都打不通。是在睡觉？或者是在玩乐？又或许是在混□□？我可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所以呢……所以呢？！”
　　“这……算是对你的一个小小的惩罚吧。”即使换上素颜，女人的面容依然艳丽。
　　她轻飘飘的说着，叶扬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你凭什么用这种事情惩罚我？！！”
　　不争气，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自己小时候的梦想，然而这个梦想太过怨毒。爱与恨合为一把双刃剑，狠狠插在叶扬心上。从小到大，叶扬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疼痛，然而当往日的伤口被撕裂，留下的唯有更痛！
　　“不凭什么。”女人的眼神瞬间冷淡了下来。“我已经惩罚了你。”

　　房间里寂静无声，叶扬觉得无法呼吸。

　　“叶岩的葬礼很简单，办理的很快。除了公司上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看他。也罢，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人放在心上的。你没来得及赶来，也不必觉得吃亏。”女人似乎在交代应该说的事情：“尸体已经火化了。不过我想，下葬这件事情还是给你去做，好歹也是你们父子的最后一面。呵呵……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是也很讨厌他吗？跟我一样，恨不得他快点死掉。看他的眼神好像看着一条可怜虫……深怕他靠近你。呵呵呵，叶岩真是太可怜了……”
　　沉寂了一会，叶扬的声音终于调回了正常语调。
　　“他身体一直都很好，为什么会突然病逝。”
　　“叶扬，你还真不了解你爸爸。”秦虹笑的很夸张，杨柳细腰随着她开心的笑声弯了下来：“他早就有心脏病了，说不定他就是被你吼的心脏病犯了才死的，你不知道吗？”
　　眼见叶扬脸色一下子白了，秦虹才拿起身边的白色皮包，整理了一下头发，向门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又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原地的叶扬说：
　　“哦对了，遗产的事情，你最好尽快去办。那家伙果然很偏心，除了这座房子以外，所有的东西都是给你的。讽刺啊讽刺，这房子在他的财产里，简直连个屁都算不上！不过呢……我倒不介意，你要是想要这个房子，拿去好了。”这么说着，秦虹已经走到了门口：“公司上的事情还要你来担着。因为我可什么都不懂，万一弄倒闭了，可就太可怜了。冰箱里还有些剩饭，我晚上有场子，就不回来了。”
　　交代完之后，门“啪”的关了起来。
　　叶扬瞬间陷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默默的处理着手头的东西，所有人都觉得叶扬少爷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有点沉默寡言，面无表情。有些人觉得他很冷血，因为他不光没来参加父亲的葬礼，甚至连捧着骨灰盒的时候，也没掉下一滴眼泪。
　　他的生活仅仅有条，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死亡而一蹶不振。他发愤图强似的留在公司里，以至于公司的业务事项也已经在短短半个月里学会了。
　　在这段时间里叶扬疲倦极了，根本没有心情去想任何事情。
　　一天到晚，除了学习业务，工作，处理事情之外，脑袋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黑色的夜幕中，偌大的叶氏集团里只亮着一盏灯。

　　叶扬经常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有好几次他醒来，发现自己的肩上披着一件外衣。再一转身，却发现空旷的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第一个，他想到了林衍。
　　而后他笑笑，已经好久没和林衍联络了。可是他现在也确实不想跟林衍联系，不想自己这副丑样子被他看见。而林衍也总是很自觉的消失在该消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
　　又过了一个月，公司渐渐的稳住了。虽然运转不畅，但也不至于破产。
　　所幸没有外来的干扰，叶扬还能勉强支撑着。但他却也没功夫想，为什么在这个大好机会里，会没有外来企业的干扰。

　　一个夏末的午后，叶扬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回到家里。
　　这个所谓的家不过是一间很大的空房子，除了那个几乎不回来的小姨，没有任何人。就连几个必备的女佣，也被叶扬遣散回家了。
　　叶扬觉得自己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
　　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叶扬无法入睡。他站起身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叶岩的房间门口。脚步停止，他就这样静默的站在门外，好像叶岩还在里面休息似的。
　　“爸……”叶扬叫了一声。里面没有回应。
　　叶扬觉得自己神经可能出了些问题，居然会干这种傻事。然而即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傻事，却又叫了第二声。
　　“爸……我进来了。”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叶岩的气息迎面而来。
　　淡淡的，舒适的。
　　叶扬赶快把门关上，深怕这一点熟悉的气息随着开门的瞬间而溜走。叶扬在叶岩的床上坐了一会，终于觉得无所适从，眼睛定格在了面前的电脑上。
　　这个男人……平时会在电脑上干些什么呢？
　　叶扬想。越想，越好奇。
　　他就这么站起来，把电脑打开。
　　随着电脑屏幕逐渐亮起来，叶扬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的跳动。然而就在电脑界面快要出现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把锁的形状。
　　“还设了密码……”叶扬苦笑着摇摇头。“你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吗？”
　　这么问着，叶扬输了自己的生日上去。
　　密码很快解开了。
　　居然对了。
　　就在叶扬正在惊讶的时候，自己的照片忽然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不记得是哪年照的了，叶扬忽然觉得自己那时候的笑脸就像是向日葵。很阳光很灿烂，就连自己看了，也不禁会微笑着扬起嘴角。
　　那……父亲看到的时候呢？是不是……每次都在微笑？
　　电脑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要是有的话，也就是自己的照片。很多照片。叶扬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照片。他一张一张的看下去，小时候的自己都在笑，长大些了就开始很臭屁的皱眉毛，再大一些就有点嚣张跋扈，再到后来……就是一种淡漠和疏离。

　　叶扬不自觉的想。男人看到后来的照片……心里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有些伤心？

　　不……

　　他从来也不会伤心。

　　再到后来，就没什么东西了。
　　叶扬随便翻了几个文件夹，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一些办公的文件，几部外国的老电影，叶扬一无所获。
　　就在他准备关机的时候，叶扬的目光瞥见了一个很不起眼的系统文件。随手去点，却发现那个文件夹点不开。越是点不开的东西，叶扬就越想却弄清楚。这是他从小到大的钻研精神。一个小时后，使出浑身解数的叶扬终于把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一些视频。
　　每一个视频上面都有日期编号，断断续续的间隔着，但是却一直延续到前几个月。叶扬仔细观察了一下，第一个日期居然是自己的生日。右手拖动鼠标，不由自主的点上去，播放器很快开始运作了。

　　画面是黑白的，看起来像是二十年之前。
　　镜头混乱了一下，然后一个年轻的男人就出现在镜头里。那个男人很清秀，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他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开始说话了。
　　『扬扬，我是爸爸。今天是你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去买了摄像机。你该为这个感到骄傲啊，爸爸可是这个地方唯一能买到这相机的人！这个是我送给你出生第一天的礼物。当然……以后爸爸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男人有些傻傻的笑了，笑声非常悦耳，他就这么望着摄像机发了一阵子呆，然后看了看表：『啊……这个时候我该去医院看你和妈妈了……就到这里吧……』

　　叶扬有些怔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岩。
　　带着点青年人的活力，一点傻傻的开心。而且，似乎是个很健谈的人。

　　几乎没有犹豫，叶扬就接着去点下面的视频。
　　男人似乎是偷偷摸摸录的视频，有好几次都是立马起身出去。
　　叶扬忽然觉得这是叶岩跟自己之间的秘密，是他为自己准备了二十多年的礼物。

　　随着视频的渐渐播放，叶扬看见了熟悉的叶岩。
　　这时候的叶岩已经变成了记忆中的样子，有点温吞，带着微笑。

　　视屏的间隔中，有很长一段的空白时期，叶扬不知道在那段时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接下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继续往下点的时候，忽然出现了男人的流泪的样子。他的肩膀上包着纱带，叶扬隐约的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母亲拿着刀冲上来，他帮自己挡了下来。
　　男人怔怔的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忽然流下一行眼泪，他说：
　　『扬扬，对不起。爸爸不是好男人。』

　　叶扬觉得很心疼，不明缘由。
　　后来男人一直哭，叶扬看不下去了，又跳转了。

　　连着看了几个，男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一直到画面忽然变成彩色的了，叶扬才看见了男人的笑脸。
　　温和的，有点傻傻的，但是很开心。
　　『扬扬，今天爸爸买了电脑。这电脑居然还自己带摄像头，以后我终于可以不用那个了，那个弄得好累……我的脸有没有清晰一点？』这么说着，男人把脸凑到镜头跟前，然后又退回去。『扬扬……你好像快上高中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有的话，也别带回来了。嗯……就这样吧。我要设定一下，看能不能自动关机保存……不然每次都手动……很麻烦。』

　　每次的视频只有短短几句。
　　叶扬觉得好笑，一般自己的父母不都是喜欢看自己带女孩回来吗？
　　真是个奇怪的爸爸……

　　又看了几个，叶扬突然看到了最后一个视频的时间。

　　五月七号。

　　这一天……是父亲死亡的时间。在这一天，父亲也依旧在录像？
　　那么……这里面，会录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叶扬的手在发抖。
　　深吸了几口气，叶扬终于点开了那个视频。

　　那是一个清爽的早晨，男人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面，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一双乌黑幽深的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很纯净。
　　男人似乎想说话，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很久，男人才又坚定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似乎有点湿润。直到他说话，叶扬才听出来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扬扬，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
　　一句，叶扬永远也不会忘怀的话。

　　这么说着……男人又哭了……
　　眼泪一行一行的往下掉……

　　叶扬也哭了。
　　待到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了。
　　可是……
　　五脏六腑里无处宣泄的疼痛终于在男人柔软的目光下化作蜿蜒的泪水徜徉而下，停止不了。

　　然而还不等叶扬琢磨清楚自己的心情，视频里又有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视野。

　　那个人，是秦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