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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3 他乡遇故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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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才知道,经状元府一役,我在江湖上更声名大噪。
没人知道这其中经历了什么,街头巷尾传的是我如何法术高强人到妖除,状元夫人一夜之间便能痊愈下床,合宅平安。
至于老宅那一池青莲在同一时间化为灰烬的事,状元不说,云佑之不说,我不说,唯有天知道。
我又恢复了百无聊赖的人生。
江湖上,黑狗妖的传说依然不断。似是着了魔,我跟着一路追下去,从常州去了锦州,又从锦州跟回惠城。以我的能力,并不敢与黑狗妖直面,却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希冀——我会于此见到他。哪怕杀不了他,只看他一眼,看他活着,便好。
他得活下去,活得安康,活得长久,久到终有一天我能亲手杀了他。
我看得很开,全归功于师父的洗脑——水能穿石,蚁能搬象,先是要活,才有一路上的无限可能。
那一日途经惠城,见城门口特别热闹,墙上不知道贴了什么,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我一时好奇心起,奋力挤进去。凑近一看,原来是将军府寻高人除妖,赏银竟有白银千两!
此等好事,我怎么能不凑热闹?
当下就抬手去撕,谁知同时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悬赏榜的另一边。
多么残酷的同行相争啊!
我一边叹息,一边高喊——
“地上是谁掉的银票?”
瞬间所有人都低下头。趁对方松手的瞬间,我顺利把榜单撕下来揣怀里了,打算悄悄退场。
对方寻不到银票抬起头来,正对上我欠揍的职业性微笑。
他忽然眼睛发光。
“老大!”
……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扯着他的领子快速闪进一边的巷子。
见四下无人,他捉住我的手,呼吸急促,热泪盈眶。为了配合,我只能假装没看见他私下猛掐自己胳膊的手。
“老大!你那天忽然被带走,我真是担心死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老大你了……”
“这些天,我一直辗转不安,寝食无味!我一路都在寻觅你的踪迹……”
“老大,我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终于懂了何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老大,我……”
“——太近了。”我去推开他。
被我一拒绝,他顿时一脸委屈,又巴巴地凑过来:“可是我真的超激动嘛!老大这么冷淡很过分耶,要体谅别人的感受啊!”
“我很体谅了。”我一脸平静地跟他解释,“因为你再贴近,你身上的荷叶鸡味道就挡不住了。”
“……”
我懒得跟他计较,抬手整整被他扯皱的衣襟,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苦着脸,可怜兮兮的:“师门勒令弟子们轮流下山测试,若是失败就必须回师门闭关苦修十年……老大你要罩我!”
原来是毕业考试。还是烟雪山好,没这么多繁文缛节,包袱一卷就滚下山了。
“你抽中的任务就是这个?”
云佑之猛点头。
“赏金归我,名号归你?”
“没问题!”
就这么决定了。
白日里,将军府登门自荐的和尚道士络绎不绝,为此,将军府上下特地在门口设了关卡,只请高人入门。
如今我已是名人,刚自报名号,就有人迎我进去。云佑之想要跟进,也被拦住。我站得远,看他不知在对方耳边嘀咕什么,对方脸色一变,立马放行了,气得等候了数个时辰依然未能通行的同行们纷纷飞来眼刀。
进去之后照例是一顿胡吃海喝,到了晚上,两人背着手东瞧瞧西逛逛。将军府一干上下远远地跟着,也不怕好奇心杀死猫。
说来也怪了,寻常人家出了个女鬼早就鸡犬不宁要生要死,这将军府出了一打女鬼,偏偏府上的人还活蹦乱跳,最多只有被闹得神经衰弱,不可不谓奇观。
我在中庭设下阵法,黄纸又符水,舞拂弄剑,口中念念不绝,下一道召鬼令。
列位女鬼现身之后,在庭院里飘过来又荡过去。这回是云佑之充当诱饵,在阵法外被各种追逐恐吓,鬼吼鬼叫,衣衫褴褛,姿态狼狈。
一炷香之后,我收势,叫停:“行了,查出来了。”
云佑之如蒙大赦,气喘如牛地跑进阵心。燕瘦环肥面目可憎的女鬼们热情地追着他,可惜进不来,只能围着打转转,盯他的眼神犹如苍蝇盯上了肥肉。
“怎样?”
“还能怎样?”我反问。
他蹲在地上,还是喘:“闹鬼的缘由是?”
我抱胸嗤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从莲花妖那里吃的亏还不够么。早点消停吧,人家的钱也收了,饭也吃了,该做事了。”
云佑之有些踌躇,支支吾吾地说:“但是……我看得出,她们没害过人。”
得,还被追出感情来了。
我耸肩,啪的从怀里抽出一张鬼画符贴在阵心:“那是因为她们不是对手,想害害不了。干活吧。”
云佑之虽有微词,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一盏茶功夫,女鬼们就灰飞烟灭了。
我们商量着尽快把埋藏在府中某处的女尸群找到并处理掉。这事儿要是没处理好,云佑之还是不能通过师门考验。
次日天明,我们早早起来,在偌大的将军府转悠了一上午。
后花园方向有个隐蔽的小院落,那里阴气最盛,云佑之拿着八卦盘转来又转去,认定就是埋尸处,没跑儿。
只是将军府为什么会有如此数量惊人的女尸群,一开始我们都忘了想。
得知意图之后,府上的总管乔伯忽然一反先前的殷勤,死活拦着不让我们乱走,行径鬼祟得可疑。
“两位请回!这里是将军府内的私人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望两位海涵。”
乔伯挡在前头,昂起的头鬓丝雪白,虽是先前被吓得血色全无,此时却尽忠职守,不卑不亢地拦住了唯一的通路。
云佑之气急:“什么禁地!那院子里埋了那么多女尸,要是不处理干净,以后你们还有命么?”
老头儿脸色刷白。明明怕得要死,可不知为什么,却还要挺起脊梁,严词拒绝:“将军府怎么可能有尸骸?两位不要妄言揣测!两位高人大德,府内上下感激涕零,这后事就不烦两位烦心了。来人,请两位高人回房休息——”
话音未落,立马就有人高马大的仆役上前,把我和云佑之老鹰抓小鸡一样举起来。
云佑之在上头跟毛虫似的扭来扭去,大声嚷嚷:“放我下来!没有小爷的指引,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最后遭殃的还不是你们!万一我没办法毕——”
他猛然收声。
我对他翻白眼。我对追根究底本身是没什么兴致的。既然人家不要就不做呗,反正收一样的银子。但云佑之就比较麻烦了,毕竟关乎师门,如果我不帮他,估计要被他闹腾死。
我只好跳出来说话:
“闹什么?你想见女鬼,简单得很——这次不让进,就改个时间,或者半夜,或者凌晨,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空的。最怕鬼不是养在屋里,是藏在心里,那才是真……”
“你——”
老人家被我话中的意有所指气得发抖。
我正要趁热打铁再激他,忽而靠近后花园长廊一侧的下人们纷纷整齐地跪了下来,举目望去,有一玄色缎边锦袍的青年男子从湖心长廊尽头匆匆踏步而来,神色严峻,一看就不好惹。
我心有不甘地闭上嘴。
啧,每次都不能速战速决。
“——何人在此喧哗?”
人未至,声先闻。乔伯巍巍弯腰,其他人也稀里哗啦跟着跪了一地。至于我和云佑之,在昆仑奴跪下的那一刻早就摔在地上,哎哟惨叫。
不愧是威震边疆名扬四海的镇远大将军,只一句就震倒一片人。
“怎么回事?”
大将军蹙眉,视线在我和云佑之身上扫过,看向乔伯。
“两位道长说府内藏……藏尸,要进去……”
“没错,我们要进去把女鬼的尸骸处理掉。”云佑之打断乔伯的结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大大方方朝来人露齿一笑,“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镇远大将军,您就放心吧。”
大将军的视线狐疑地在我们俩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随后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口中道小道长受惊。我道谢,抬眼却一怔。
虽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将军,但在我仅有的认知中,将军不该是长这样的,至少不该是如此阴柔俊美。可你瞧这位,远山眉,微星眸,鼻如悬胆,皓腕如雪,这样的人在战场上真提得起千斤重的刀来?还不如用脸去杀敌呢,迷死一个算一个。
我这一辈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诅咒,遇见美人总没好事。师父算一个,不待见我的仙人师叔算一个,莲花妖算一个,云佑之勉强算半个……如今猛见这位好看得跟仙女儿似的大将军,我的左眼皮怦怦直跳。
我揉揉眼睛忍不住再看他一眼。
奇怪的很,刚刚隐约看见他身上缠绕着什么,浓墨似的一团,一错眼又不见了。
那人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转向云佑之:“在下谢两位道长出手相助,只是我这府上怎么有藏尸之处?道长多虑了。何况这院落多日不曾打扫,恐怕脏了道长的手。”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
我瞥了眼阴气冲天的小院落,又窥他眉间凶相,心想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不在我之下。
如不出意外,园中的女尸群应该与他脱不了干系。
啧啧,果然美人多蛇蝎。
我果断缩了缩,与美人保持距离。
云佑之板着脸,一点都不给美人面子:“有或没有,进去探了才知道。莫非将军早已知情,眼下……这是心虚?”
正中靶心!美人眸中一闪,只不过一瞬又隐忍了下来。
“……若是道长污蔑末将呢?”他挑眉看着我跟云佑之,似笑非笑,勾起的嘴角尽是嘲弄。只是眼睛里冷得像冰块。
云佑之就见不得拿腔作势的,头脑一热甩出话去:“如果没有,我们任你处置!”
你个猪!
我气得顿足。
人家就等这一句,果然吩咐下去:“速速打开院门,多叫些人来,先收拾出一处可坐的地方,我与两位道长要静坐旁观。”
他再转向我,“小道长,你看如何?”
……骑虎难下。
好在我证据确凿,还怕他个杀人犯?
我咬咬牙:“在下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