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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夏日炎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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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瑀本以为这解药对症,应是很快就能起作用,没想到张棣竟是睡到天抹黑才醒。嘿嘿给他诊了又诊,只道是试药时喝下太多杂七杂八的方子,不利于解毒,配合行针再缓一阵便好。
话虽这么说了,程瑀还是放不下心来,从一开始坐在床边看书到最后抱着人愣神,生怕张棣就这么睡过去。
嘿嘿收回搭在张棣手腕上的手指,对程瑀道:“师父快醒了。”
“哦。”程瑀似是想起什么,倏地放下张棣,站起身来神色匆忙地道:“天色不早,我得走了。”
程瑀向外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到床前,嘴唇在张棣的额头上浅浅一碰。
张棣许是有了感觉,眼睫颤了几下。
程瑀轻声道:“我走了,有缘再见。”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嘿嘿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张棣让他做羔羊,那他就好好做他的羔羊去吧。如果一切皆是命,不如好整以暇地把结局走得好看一些。
程瑀走了不久,张棣很快便醒了,身上神清气爽好似睡足了三天三夜,唯有两边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拿来镜子一看,果然是泛着红肿。
张棣暗骂程瑀一声,瞥了眼一旁摆弄纸鸢的嘿嘿,问道:“那人呢?”
嘿嘿泪眼汪汪地咬着手指道:“凶巴巴的,留下药就走了。”
一听到解药张棣瞬间来了精神,腾地坐了起来,绑着头发问:“药留下了?当真?”
嘿嘿点头,从怀中掏出药瓶,递给张棣。
张棣倒出一颗药丸闻了,咧嘴笑道:“有救了,这下有救了!我的轮椅呢?准备配药!”
医馆的药炉加上隔壁林家的厨房,两处火力全开,终于在最短时间内制出了足够的解药,将慕容守拉来的几车药材用了个精光。
解药被连夜送往各处安置点,慕容守从被窝里跑了出来,拽着呼延澜和手下各部将忙活了一整夜,终于将解药全部发放了下去。
林汐亦是跟着忙活了一晚,天亮前在院子里靠着张棣睡了一会儿,又因为姿势不舒服醒了过来。小茗坐在一旁陪嘿嘿玩翻绳,见林汐醒了又吵闹起来。
此时呼延澜同乘一马发完药回来,俱是满脸疲惫,走到林汐和张棣身边坐了下来。
林汐看两人一眼,问道:“如何,发完了?”
呼延澜“嗯”了一声,对着蒙蒙亮的天空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
张棣深深吁了口气附和道:“终于结束了。”
“多谢了。”慕容守偏头看向林汐和张棣,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林汐微微笑道:“自家兄弟,不说这些。”
慕容守不明就里地打量表情古怪的呼延澜,问道:“自家兄弟?”
呼延澜白眼一翻道:“我们一早就结了金兰了,你一直误会我义兄,我不愿告诉你。”
慕容守狠狠瞪她一眼,“你!你早说我也不至于……”
“行了,吵得人耳朵疼。”林汐冷哼一声,“阿澜,他刚化为人形,嘴笨,你让着点儿他。”
“得,蠢狗,我不跟你计较。”呼延澜抱胸转过身去,暗自偷笑。
慕容守一副抓狂的模样,“林汐!你你你你!”
小茗警惕地挡在林汐身前,冲慕容守吹胡子瞪眼,喝道:“你干什么?站远点儿!别动手!我可是很厉害的。”
嘿嘿早已笑作一团,拍手道:“小茗威武。”
想到程瑀,张棣没心思和他们一起玩笑,兀自将目光移到天边的红日上,眯起双眼,喃喃道:“天亮了啊——”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金陵城中,小雨方过,晴空如洗。
程璟拿出今年品质最好的清前茶招待江晚青,后者却食不知味,啄了两口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
程璟道:“早知你这样,不如不告诉你。”
这句话唤来江晚青一记眼刀,程璟赶紧闭了嘴,捧起茶自顾自地喝。
江晚青想了想,一拍桌子道:“不行,接他回来。”
程璟如实道:“父皇那边问起不好说,我还不能自作主张。”
江晚青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早接到消息了,拖到如今才告诉我?”
程璟不会撒谎,依旧实话实说,“嗯,我十日前就得了消息,只是前段时间你忙着军器局的事就没告诉你。”
江晚青咬牙道:“十日!”
程璟看他恼了,忙去哄道:“你莫急,张棣在他身边陪着,出不了什么问题,咱们只顾做好手头的事。这事儿我记下了,找着机会定接他回来。”
“也罢……”江晚青松了口气,跌回座位,垂着脑袋道:“你放心,你帮我这么多,我会遵守约定,一切都听你的。他回来就够了,我不见他。”
程璟第一次见江晚青这个样子,连忙打断他道:“我心甘情愿帮你,你何须说这些。”
江晚青抬眼看他,眼珠子狡黠一转,“你说真的?那我刚才说的不算数。”说罢将袖子卷了卷,露出小臂扇了扇风。
程璟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只能无语问苍天。
侍卫在帘外站定,语气平平禀道:“殿下,陛下醒了。”
程璟展眉起身,扳过江晚青的肩膀道:“我去看看,你回部里吧,咱们一起出门。”
江晚青跟着他走到门口,闷声闷气地道:“我回去了。”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程璟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江晚青一向洒脱,什么都不往心头上放,如今竟这幅霜打茄子的模样,看来当真是放不下那人。一年的相处,终是抵不过两人七年的感情。
“看来是我输了。”程璟整着衣冠笑了笑,“果然还是不太擅长作赌徒啊。”
夏日的寝殿仍紧闭门窗,闷得太监宫女个个一身汗湿。龙床边簇拥着数位太医,一见程璟来了,纷纷立到一旁擦汗。
皇帝陷在被寝中,苍老干涸的眼睛望向程璟,粗喘了口气道:“过来。”
程璟蹙眉跪到龙床前,嘴角生硬地一弯,故作轻松道:“父皇感觉好些了?”
没想到早已油尽灯枯的人会有如此大的力气,皇帝抓住程璟的手,捏得他指骨生疼。
“瑀儿,瑀儿。”
程璟这才想起来,每个皇子公主父亲都一一见过了,唯独程瑀未见上一面。
程璟心头一酸,握住他的手道:“父皇想见七弟?”
皇帝点头,随即又猛地摇起头来,“不,不。”
程璟知道他在怕什么,吸了吸气,道:“儿臣知道他在哪儿,这就叫他回来。”
“璟儿,父皇求你,留他一命。他害你是他不对,但他毕竟……是你弟弟。”
“父皇如此疼他。”程璟将额头抵在父亲枯树皮般的手背上,过了一阵道:“若七弟没有谋反之意,儿臣定不动他分毫,好好待他,若有所违,死无其所。”
皇帝听完他的话,松了手,指尖划过程璟头顶的金冠,“璟儿,你像你母后。”
程璟轻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一生为别人而活,一生不得所爱。”
皇帝没有听清程璟的话,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程璟收拾好心情,起身对一众太医道:“至少再拖半月时间,拜托各位了。”
太医们诚惶诚恐,躬身道:“殿下言重,不敢,不敢。”
程璟方迈进东宫,近侍便面无表情地迎了上来,跟在他身后向内走去。
走到店门前,程璟停下脚步。
侍卫将手中的物十双手呈向程璟,木然道:“秦州来信,加急。”
程璟接过信,微笑道:“辛苦了,让信使去门房领赏钱。”
夏日炎炎,殿内早冰上了水果,摆了满满一桌。程璟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让人撤了。
林汐的信不长,只提及两件事,秦州茶毒之事解决妥当,以及让程璟清查左涟。
信上并未细说,程璟却也知道,突然让他查左涟,必是林汐察觉到什么有关程瑀的风吹草动。清扫朋党的工作做到现在,正好缺这么一个引线,一旦引燃,他可以顺藤摸瓜,折断程瑀在金陵的所有爪牙,继而让他再无谋反的可能。
可是话好说,事难办。无缘无故贸然说要查朝廷官员,等同于栽赃嫁祸。何况左涟上任以来兢兢业业,是出了名的清官,不找个由头实在不好发难。
程璟揉了揉眉心,想起什么,让婢女唤了那冷面近侍进门。
“殿下有何吩咐。”
“将信带去给江大人,让他安心。保管好了,且不可被旁人瞧了去。”即是林汐亲笔,还是给他留着好。
“遵命。”近侍接过信,收好退下。
殿内又安静下来,程璟屏退了一应婢女,捂住脸伏在桌上思考对策。
“殿下回来之前,我把信看了。”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让程璟坐直了脊背。
程璟寻声望向身后的红衣女子,打趣道:“太子妃一贯如此善于自便。”
陆忱不愿多说,径直坐到程璟对面,冷冷道:“你不用为难,左涟也不是不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