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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圣女三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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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在潋滟的眉弓下,缓缓游走,庚拽着她头发的手,忽然间一用力,潋滟情不自禁地向后一仰头。
啊!
一阵钻心剧痛,让潋滟惊呼出声,右眼窝里,热汩汩地涌出一股液体,撕心裂肺般的痛,就从眼窝深处,剑一样刺到心中,痛得潋滟不能呼吸。
生平第一次感知到了痛,原来这样整个五脏六腑都被揪起来的感觉就是痛。
从小到大,潋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她从来都没有过痛的感觉,更不明白身边的那些小鬟们,会因为受到责打而痛哭不已,她也逼问过人家,小鬟们告诉她,哭是因为痛,但是潋滟依旧不明白,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痛为何物。
更小一些的时候,她还常常咬自己的手指,咬破了以后,津津有味地吸吮着自己的血,后来被母亲卢妃仙子发现,潋滟原来是一个没有疼痛感觉的孩子。
因为不知道痛,潋滟在幻雪宫花样翻新地折腾,就算是摔折胳膊摔断了腿,哼都不会哼一声。
这是一个秘密,除了宫主卢妃仙子,就是身边的魅影知道。
可是现在,空桐潋滟终于感受到了痛,还是非同一般的痛楚,简直痛不欲生。
空桐潋滟开始啜泣,她此时想要逃跑,却发现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惊恐无助,绝望之极,此时此刻的潋滟,宛如鱼肉,任人宰割。
不是眼泪,强烈的痛楚让潋滟明白,从眼窝里边流下来的不是眼泪。
庚的手没有放开,另一只手上,已然满是鲜血,玉润雪白的手指,殷红刺目的血,指尖,夹着圆圆一物,他将此物晃在潋滟的面前:“痛吗?很痛吗?这个,潋滟还认识吗?”
身上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湿透,潋滟惊惧地摇头,眼前一阵血红,一阵暗黑,头痛欲裂,呼吸困难。
温柔一笑,庚惋惜又哀悯地摇头,拽着潋滟头发的手,慢慢松开,却拿出一面零花镜子,放在潋滟的面前。
一照之下,潋滟几欲晕厥,披头散发的自己,满面血污,右边的眼窝,塌陷下去,变成一个狰狞的血洞,原来被庚夹在指间的就是她的眼珠儿,方才那阵剧痛,是庚用手指戳入她的眼窝。
镜子落地,清碎的声响,径直砸在潋滟的心上。
庚伏低了身子,手扭住了潋滟的双手,咔嚓一声,将潋滟的双手齐声折断,然后将嘴唇凑到潋滟的耳朵边,轻轻地咬住了潋滟的耳垂,然后声音低低:“潋滟知道一个人要是有眼无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其实,我死得并不狼狈,因为临死之前,你的仙子娘,还宅心仁厚地让我梳洗一番,潋滟姐姐,知道什么叫做梳洗吗?”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低,语调越冷,连吹到潋滟耳朵里边的气息,冰冻得可以凝结霜雪。
啊~啊~啊~
空桐潋滟发疯地嘶嚎起来,拼命想挣扎开庚,可是她一动,手腕断裂的地方就疼痛难耐,眼中的血,犹自流着,她已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挣扭着,尖叫着,躲避着。
嘭!
重重地一拳,打到了潋滟的脸上,潋滟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骨头都要散了,嘴里,有罂粟花的味道。
好容易爬了起来,想睁眼,却无法睁开,脸颊上,腥热腻滑,伸手一按,掌心满是鲜血。
朦胧中,看到霞露清霜握着拳头,怒喝道:“死妖孽,你发什么疯?难道要挖出眼睛,再镶颗宝石进去?”
庚呢?
空桐潋滟懵懂混乱,昏头涨脑,眼睛眯成一条缝,满眼都是金星星、银星星,除了怒目而视的霞露清霜,她还看见目瞪口呆的熙圣女白马昭湄,幸灾乐祸的卢妃仙子,还有很多瞠目结舌的白衣小鬟。
只是,潋滟比这些人更莫名其妙,她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有外人在场,她还是强挤出几分笑容来,大约这笑意诡异难看,所以她笑了以后,周围的目光更加惊讶,终于,撑不住心神俱裂的疲惫,潋滟哼哼了一声,昏厥过去。
看着空桐潋滟半死不活的样子,霞露清霜甚是气恼,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到了潋滟的身上:“死妖孽,折腾什么,起来。”
方才她在回廊上,看到空桐潋滟先是和魅影扭打在一起,忽然之间,空桐潋滟神情大变,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松开了魅影,自己乱叫乱跑,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什么,眼光闪烁不定,流露出惶恐绝望。
忽然的变化,把在场的人都震骇住,卓小妖尚自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偷偷地往这边看,嘴里犹自说着:“潋滟姐姐,美艳无双,风华绝代……啊?”
他后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见空桐潋滟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并起两根手指,竟然冲着自己的眼睛狠狠地插下去,嘴里还唧唧咕咕地,听得真切的只是一句“潋滟要拒绝吗?”
魅影此时已然起来,神情阴冷地看着场中变化,空桐潋滟失神空洞的眼眸,还有狰狞可怖的表情,她连眼角都不瞥一下,显得无动于衷。
发现情势不对,霞露清霜飞身过来,一拳打去,可是空桐潋滟竟然像是看不到她一样,手指已然触到了眼皮上,尖尖的指甲,将眼皮划开一道血口子,殷红的血,立时流淌下来。
闻到了血腥气的潋滟,变得更加疯狂,顺手就掐住了霞露清霜的脖子,本来一张娇美动人的俏脸,此时青灰如纸,一边用力地掐,一边咬牙切齿,嘴里的话,已经含糊不清。
翻手扣住了空桐潋滟的手腕,霞露清霜被憋得脸色紫胀,眼前发黑,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去管潋滟,果然还是伍花娘说的对,什么人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好人。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霞露清霜还是心有不忍,可是空桐潋滟好像是邪魔附体,自言自语着和清霜拼命,卓小妖见状不好,连滚带爬起起来,飞跑着去给卢妃仙子送信,他认定姐姐是疯了。
眼看着潋滟的神情越来越诡异,清霜怒火中烧,终于气运丹田,双手扣紧了空桐潋滟的手腕,用上分筋错骨手法,将潋滟的手腕震脱臼,潋滟的手才软软垂下来,清霜得以挣脱,看潋滟满眼痴迷之色,楚楚可怜,忙又为潋滟端上双腕,潋滟忽然向她一呲牙,张嘴就咬,气得清霜一记“扁踢卧牛”,将潋滟踢飞出去。
落地的瞬间,发出沉闷声响,清霜还想过去的时候,卢妃仙子带着很多人依然赶到,她也听到了卓小妖的报告,说空桐潋滟正在罂粟花海里边发疯,又哭又叫。
卓小妖去的时候,熙圣女白马昭湄正向宫主卢妃仙子告发,说空桐潋滟目中无人,犯上抗命,一言不合就杀了她手下十几个小鬟,卢妃仙子笑靥如花,只是静静听着,还未等说话,卓小妖就来了。
听到卓小妖哭哭啼啼地讲述,卢妃仙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儿会发疯会哭?
诧异不已的卢妃仙子片刻不停,赶到了罂粟花海,果然看到空桐潋滟五官挪移,痛楚不堪,将自己死死贴在一块山石上,举起手来,想着自己的右眼挖去。
结果霞露清霜又是一拳打过去,才将潋滟欲自挖右眼的手震开了。
隐隐,感觉到一股阴邪之气,卢妃仙子目光如刀,立时将眼光落到魅影身上,魅影低着头,安然无语,可是那股阴邪之气已然悄退,状若疯狂的潋滟也清醒过来,又昏厥过去。
慢慢地走到魅影的身边,卢妃仙子笑着伸手,摸了摸魅影的脸颊:“乖孩子,本宫终是没有看错你,只是,这一天未免来得太久了,本宫都有些急了,你居然不急?”
魅影没有抬头,静得宛若一滴水。
见魅影没有回答,卢妃仙子神色骤然一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应该没有,既然学会了她的幻月瞳术,那个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听到这里,魅影亦是冷汗如雨,俯身跪下,原来自己暗中和前右使乐正芳茵习练武功和幻月瞳术的事儿,卢妃仙子早就知道了。
她是无意之中发现被囚禁的右使乐正芳茵,因为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偷偷照顾着生不如死的乐正芳茵,正巧魅影本是天赋异禀,乐正芳茵就将不传之秘——幻月瞳术和内功心法传授给魅影,魅影自己一直都在偷练,只想练成之后,带着纯夕逃出幻雪宫去。
只是魅影不敢总去找了乐正芳茵,又没有名师指点,所以幻月瞳术一直卡在第八重的境地,无法练到第九重,直到上次空桐潋滟将她拽到水中差点儿淹死,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冲破重关,练成了真正的幻月瞳术。
方才被空桐潋滟一欺再欺,魅影怒不可遏之下,向空桐潋滟施用了幻月瞳术,让潋滟陷入迷乱状态,看到她心灵深处最不可触碰、最阴暗痛楚的东西。
跪下。
魅影的惊惧,让宫主卢妃仙子颇为满意,立时肃然吩咐,所有人都俯身跪下,不敢抬头。
卢妃仙子轻颔螓首:“幻月瞳术,本是我们幻雪宫不传之秘,既然魅影有缘,习练传承,这也是上天垂怜眷顾,魅影,你已经是我们幻雪宫的奕圣女,赐姓泠舟。”
魅影叩头,对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她不想答应,却不敢拒绝。
卢妃仙子微笑着:“清霜,你陪着奕圣女,监斩前右使乐正芳茵。”
咬着嘴唇,泠舟魅影漠然起身,霞露清霜也一言不发,两个女孩子谁也不看谁,一前一后躬身退去。
卢妃仙子冲着卓小妖和小鬟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却让小鬟采玉留下来。
待到众人散去,罂粟花海,香气弥漫。
白马昭湄跪伏于地,没有得到宫主的命令,她自然不敢起来,而且心中忐忑不安,为什么宫主不让自己走?难道是她看出了自己方才说的是谎言?一路跟到此处,白马昭湄的心,忐忑不安。
母子连心,父子天性。
猛地想到这句俗谚,冷汗,涔涔而下,白马昭湄心生悔意,暗恨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都是死娃娃,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娃娃。
在心里边把霞露清霜骂得狗血淋头,可是白马昭湄还不敢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
卢妃仙子慢慢地从走过去,衣袂牵风,环佩叮咚,优雅雍容的姿态,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轻轻拢了下鬓边的青丝,笑语嫣然:“傻孩子,现在没有外人,告诉我,那些可怜的丫头,真的是潋滟所伤?”
听到卢妃仙子温柔如水的声音,很是亲切和蔼,可是熙圣女白马昭湄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无端端地打了一个寒战。
有人出卖自己?
她在心中将在场的小鬟想了一个遍,不可能,这些人绝对不敢背叛自己,一定是宫主卢妃仙子在试探自己。
柔滑而香软的手,轻轻抚着白马昭湄的脸颊,卢妃仙子柔声笑道:“才多久的事情嘛,要这样想很久?劳力者累,劳心者疲,昭儿是不是太疲累了?”
白马昭湄不敢再迟愣,连忙回道:“回宫主的话,那些小鬟是丧命在空桐小姐之手,一剑毙命,不过现在空桐小姐有伤在身,请宫主不要苛责了。”
她的身体,几乎蜷缩成一个球儿,那些戴在头上、身上的赤金饰品,叮当作响,此时此刻,她的心,陡然抽搐起来,感觉自己好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静。
听得到自己呼吸和心跳声,白马昭湄不敢抬头,侧耳倾听,宫主卢妃仙子还站在自己身前,裙角飞扬,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沉寂。
还是沉寂。
心都要跳出了喉咙,细密的冷汗,已然将白马昭湄额前的碎发打湿了,有几滴汗水,滴落在地面上,瞬间融入了泥土。
半晌,度日如年般地漫长,忽然宫主卢妃仙子柔声笑道:“一剑毙命哦。没有想到,潋滟的剑法不可小觑,一日千里。”
是。
白马昭湄的身体都开始慢慢发抖了,终于听到了宫主卢妃仙子说话。
她悬着的心才准备放下,却听到卢妃仙子咯咯一笑:“白马昭湄,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本宫说谎了。”
言犹未尽,卢妃仙子忽然衣裙飘飞,纤足弹起,极其优雅地绷直了脚尖,好像翩然起舞,不偏不倚正好点在白马昭湄跪着的左膝盖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点。
眉眼,在瞬间都拧了一起,整个脸,因为剧痛而全部扭曲,她依然痛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身体蜷缩着,那口气儿就卡在咽喉中,脸色铁青。
无法名状的剧痛中,白马昭湄恍惚听到了自己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向一边倾斜跌倒,左腿已经无法动弹了,剧烈的疼痛,从膝盖处向全身扩散,忍了又忍,嘴唇都咬出了血,白马昭湄还是无法忍住这般疼痛,终于啊地一声,惨呼出来。
这一声尖叫出来,就再也无法控制,白马昭湄就地翻滚,抑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哀嚎。
卢妃仙子轻轻拍了下手,采玉来到宫主卢妃仙子的身前,俯身跪下:“宫主。”
看着白马昭湄狰狞可怖的面部表情,听得她惨不忍睹的痛呼,一丝残忍地快意,掠过采玉阴晴不定的眼眸,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她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原来,告个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报了前仇,曾经让仇恨和屈辱折磨得寝食难安,多少次在梦中重温姐姐采薇被凌虐至死的惨状,她虽然一再为自己的袖手旁观开脱,却无法逃开内心深处的愧疚和痛苦,所以在反复犹豫下,她选择了告密。
现在这个害得姐姐无辜惨死的熙圣女,比一条狗还可怜地趴在地上。
白马昭湄也看到了采玉,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用卑微又欣赏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惊怒不已,语带嘶声:“贱人,小贱人,你,你敢出卖我?为什么出卖我?”
积于熙圣女的夙威之下,小鬟采玉情不自禁地一哆嗦,牙齿咯咯地磕打在一起。
可是看着此时癞皮狗一样的白马昭湄,让采玉多日来淤积于心的深深恨意爆发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告密以后,宫主卢妃仙子会怎么样对付自己,反正事儿已经做了,到了现在,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于是狠狠地飞起一脚,正好踢在白马昭湄的脸颊上,白马昭湄应声而倒,脸颊青紫一片,嘴角也肿了起来。
采玉咬牙切齿地:“因为你比我更无耻更卑贱!”
卢妃仙子看着她们两个,软言轻笑:“傻孩子,言词之利,争来也是无用,彼此悬殊,就是生死对决也不好看,有时候,机会要靠自己争取,”她说着话,微笑着半阖着眼睛“既然奕圣女已经册立,睢鸠采玉,你,就是羡圣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