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透》攸木槿

120、伤口

　　慕瀚宇抱着郗悦回到山庄的时候，高医生已经拿了医药箱候在那里。慕瀚宇看了他一眼，只是顺手拿过了医药箱，没让他上来诊断，就一言不发关了房门。
　　他把郗悦放在床上，她从酒店出来之后就一直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哭不闹。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整个人死气沉沉，唯有微微颤抖的身体还表示她有一些知觉。

　　慕瀚宇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在上下左右地绞动，鲜血淋漓的疼痛比郗悦似乎还要更深一层。看着这般的她，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是不是当她知道爸妈和哥哥的死讯的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荒芜着，失去知觉。

　　努力抑制住心里的疼痛，慕瀚宇打开医药箱，拿出里面擦伤的一些药水。他轻轻拿开盖在郗悦身上的西装外套，看到她白皙的皮肤上布着点点的伤痕，有抓痕咬痕还有些淤青。顿时双手倏地收紧成拳，没让凌建成死真的太便宜他了！

　　一点一点把药水擦到郗悦的身上，慕瀚宇发现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生理性地颤抖。可她这个人，却不瑟缩也不恐慌，也不寻找他的怀抱，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没有焦距。

　　“瑾儿，瑾儿……”他轻轻出声唤她，却看不到她有一丝丝的反应。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好像郗悦就要离开他一样。他害怕她现在这样一副没有知觉的样貌。丢开那些药水和棉布，他一把抱住她，却又不敢用力害怕触到她的伤口。

　　他薄薄的嘴唇摩挲着郗悦的肩头，嘴里呢喃着：“瑾儿，不要这样。醒过来，瑾儿，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样抱着很久很久，郗悦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他感觉到胸口传来的温热，他才下意识地两只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离开自己的怀抱。郗悦的泪水不断流着，她的眼神里渐渐凝聚了一些东西。他却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能看着她流泪，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要做什么。

　　良久，她突然抓住他的衬衣领子，急急地喘着气。眼神躲闪，不断看着四周，有一股惶恐和癫狂从她的眼里显露出来。

　　她的嘴唇颤抖着，凄然的声音发出，带着害怕和恐惧：“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亲眼，我亲眼看着他，从我面前跳下去的。扑通一声，他就死了。我连叫一声爸爸都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啊，我不想他跳下去的，呜呜呜，都是他们逼的……他们逼债……他们逼的……呜呜呜……”

　　“啊——死了，他死了。我真的来不及，来不及……呜呜呜，我来不及……”她尖声叫着，又嘤嘤哭泣着，眼神却是光芒涣散，明显思维脱节。

　　凄然地哭着，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来，蔓延了一整脸。她在他的怀里不断动着，双手揪着她自己的长发，接近自虐地癫狂。

　　慕瀚宇抓住她不断颤抖的双手，知道她大概是回忆起了以前的那些痛苦记忆。他轻声地安慰她：“没关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瑾儿，我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

　　郗悦一把甩开慕瀚宇的手，尖叫道：“不——没有！没有过去——没有！全部都是血！全部都是血！他们来要债，他们逼的，他们逼的——啊——”她大声尖叫着，丝毫不理会慕瀚宇痛心的眼神。

　　“我回到家，回到家已经来不及了！花店被砸了，家里也被砸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妈妈，妈妈也死了……到处都是血！都是血……呜呜……都是血……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回去，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我不要回去，你知道吗？我不要，他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不要回去，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她抓住慕瀚宇的领子，声音已经嘶哑到不行。

　　“为什么要这样设计爸爸……为什么？要不是他们那么做，爸爸就不会去借高利贷的，不会的……不会的，呜呜，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妈妈也不会被砸中，妈妈也不会死的……那些花盆……那么大，那么多……呜呜，妈……妈……我不要……我不要她做我妈妈，我要我的妈妈，我不要那个女人，我不要……”

　　郗悦尖声叫着，哭得撕心裂肺。那些曾经她发誓要封锁在心里的过往，因为这一次的屈辱经历通通都跳了出来。

　　一幕幕回放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慕瀚宇听着郗悦断断续续的尖叫，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的缘由。原来，她竟是受过这样的伤痛。她真的很坚强，很坚强。让他一个堂堂男子汉都为她动容，想到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就经受这些超出负荷能力的疼痛，他发现他想要覆灭凌雅的心情已经变了。

　　不是为了他的慕天帝国可以更强大，而是为了她。

　　郗悦依然哭着，拽着他的衬衫不肯放手。她的眼睛通红，声音哽咽已然不能完整说话，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还有……还有哥哥，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只是想要他去拍照……可是，可是……不——不要让他们离开我，求求你，不要让他们离开我——我不要回去凌家，我只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只想要做一个平凡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要仇恨的，不要报仇，我不要报仇……还有爷爷，爷爷，我不要报仇，不要报仇……”

　　她像极了一个疯子。

　　“我不要，我不要报仇……不要报仇……我不要的。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利用凌昱捷的，我不想的。可是我恨，我恨啊……我好恨啊……我不可以，我绝不可以放过凌建雄，我也不可以，我也不可以放过江秀雅！我不能，我要他们失去一切……像我这样，像我这样……哈哈哈，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要他们像我一样——什么都没有——啊————”

　　吼完，她已经是精疲力尽。只剩下一点点的气力，低低哭着，嘴里呢喃着。慕瀚宇轻轻拍着她的背，想把她抱进怀里，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

　　却在下一秒，郗悦像是疯了一般，扑到慕瀚宇的身上。他猝不及防，被她狠狠撞倒在床上。郗悦的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张嘴一口就咬在他的肩膀上。她咬得很用力很用力，没过多久，就有血迹从她的嘴巴里慢慢流出来。
　　慕瀚宇吃痛，却忍着。他知道，她需要发泄，需要一个出口让情绪都翻涌出去。他双手温柔地环在她的腰侧，任凭她在他的身上打着咬着。

　　最后，她咬上了他的嘴唇。重重一下，嘴唇就出了血。她像是嗜血一般，不断啃咬着吮吸着他的嘴唇，嘴里满是腥甜。

　　他却没有推开她，一直温柔地用嘴迎接她肆虐的暴戾，轻吻着她。渐渐地，渐渐地，她不再咬着他，嘴角挂着血迹，她趴在他的身上，沉沉睡去。

　　慕瀚宇躺了许久，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慢慢起身。把郗悦轻轻放平在身侧，他又一次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给那些细细小小的伤口上都擦好了药，他才简单处理了自己身上的血迹和伤口。
　　其实，郗悦的力道在他身上根本就不算什么，从小就接受锻炼和各种教育的他，练就了一身的好身板。他不太受伤，可是为了她，就算是让他全身都是伤，也是心甘情愿。

　　一切打理好，他脱了衣服，睡在她的身侧。轻轻拭去她嘴角还渗出的些许血迹，他把她抱在怀里，温热的胸膛传递着他特有的温暖。

　　睡梦中的郗悦传来一声嘤咛：“不要，不要……我怕……”

　　慕瀚宇仿佛是哄着一个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凭她像是一只八爪鱼一样，攀上自己的身体。脑海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他觉得，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被她需要着。

　　这是郗悦第一次流露出害怕和脆弱的情绪，她从来都是那么淡定洒脱的样子，从来都坚强，却在他的怀里说害怕。她一直都挺直了背脊站在人前，可这一次她哭了，她嘶吼着，她接近崩溃。他想，也许这是好的。她需要这样的发泄这样的撕扯来输出那些积蓄许久的疼痛……

　　她窝在他怀里的样子，真真的是一个女孩子。脆弱的女孩，柔和的女孩，他似乎可以想象多年前的她。那般纯真可人，不漂亮却阳光味道十足的她，他也似乎能够理解叶司澈的寻找。看到眼前这个人，难免都会想在她身上唤醒曾经的那份快乐和灵动吧。

　　只是，不管是哪一个她，他都要。

　　子夜般的深黑色瞳仁露出一丝温暖，在触及女孩的瞬间。可想起那些伤害她的人，他的眼眸中又被阴狠的光芒代替，几近咬牙切齿。他慕瀚宇，绝不会放过他们。

　　也是在这一夜，他决定，守护她。无论如何，他要她，爱她。

　　深夜，树梢上响起一阵阵窸窣，仿佛是仲夏夜的歌——颂着一段沿着时间渗入骨髓的爱情，也祭奠着那些曾经的爱和往事。

作者有话说

　　谢谢看文的读者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