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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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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拢时,郁听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白花。
耳边的声音模糊不清,好像是飘在远处,又好像是耳朵里被人塞了两团棉花。她唯一能听清的,似乎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从躯干到四肢,知觉渐渐恢复,她动了动手指,下一刻,左腿上倏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这痛意来得过于猛烈,叫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视野清明,床边的人察觉到她的异样,探身看了过来。
等看清那人的脸,郁听刚清醒了一下的脑子又糊了回去。
谈……聆?
对视两秒,郁听下意识要起来:“……你怎么在?”
谈聆放下平板,伸手过来按住了她的被子:“别乱动,你还没恢复。”
郁听……郁听多少有点懵。
她把目光从谈聆身上挪开,看向周围。
这里是医院病房,她一身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手背插着针在输液,胸口贴着测心率的仪器,早已染上了她的体温。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春雨太大,鹊山山体滑坡,堵死了从鹊山公墓下山的路。雨伞早已撑不住,她们只能淋着雨四处奔走,寻找可以避险的地方。
姜应晚的发烧来势汹汹,后面整张脸都红了,唯有嘴唇惨白。她这边看起来还好,就是走路有点跛。
四处都是山石,随时有坍塌的风险,地上满是泥泞,她脚步越来越重,左腿僵直得几乎动弹不得。
她们无处可去,最后只能挑了粗壮的树,爬上去暂避。
后面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身边人的体温越来越高,而她的腿已经疼得没了知觉,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看现在这情况,她们是获救了。
郁听默默松了口气。
只是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她忽然察觉身下的床在动,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被子。
谈聆调整了床的高度,又倒了杯水放到床头,微一侧头就瞥见了她那只握紧的手。
手背上筋骨凸显,白得没几分血色,病号服下是一截同样白的手腕,那么细一点儿,看上去很脆弱。
他沉默了一下,再一抬眼,视线落在郁听的脸上。
背后的床板被抬起来一个舒适的高度,郁听松散下神经,懒洋洋地靠着。她正看着床头那杯水。
谈聆拿起平板摁熄了屏幕说:“水要晾一下,我先去叫医生。”
听见他的声音,郁听猛地回过神来,松开手,还欲盖弥彰地抚平了被子上的折痕。
谈聆说完话就离开了,郁听不确定这人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小动作,只一颗心提起半分,等房门关上才又重新落下。
病房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直到这时候,她才有心思去想别的。
去祭拜父母结果遇上了山体滑坡,晕了再醒来发现是在医院,陪床的还是前男友。
……这事儿想想都觉得无语。
郁听闭了闭眼,伸手去摸手机。
结果不论是枕边还是床头,空空如也。
她还没来得及心慌,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几个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来给她检查身体。
等医生离开了有一会儿,谈聆才回来,手里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郁听看见是他,也不纠结那点尴尬矛盾了,直接抓住人问:“我手机呢?”
“坏了,”谈聆看着她说,“我让人拿去修了,明天给送过来。”
最近下雨降温,郁听身上只有一件病号服,这会儿手心一片冰凉。听他说完,好像又凉了几分。
谈聆垂了下眼,把她的手抓起来握在了手心里,想给她暖暖。
郁听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满脑子都是那个“坏”字,脸色也不好看:“坏了?怎么坏的?里面的东西——”
“只是外壳碎了,里面没事。”
谈聆的话带着一股莫名的安抚的力量,让郁听渐渐平复下来。
他的温度也染上了她的指尖,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手心微微发烫、泛潮。
这感觉挺奇怪的,她僵直着挣脱开来,跟谈聆拉开了距离。
沉默半晌,郁听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道谢。
谈聆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几眼,摸出自己的手机来递到她眼前:“先用我的吧。”
郁听没接,谈聆也没强求,只把手机放在了她手边,随后坐回椅子上,继续划拉他的平板。
他们谁都没再开口,病房里只剩下了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时而交缠,时而并行。
郁听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拿起了手机。
她连现在几点了都不知道,网上也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还有梁缇,她醒来的消息梁缇知不知道?
郁听满脑子胡思乱想,拿起手机先点开了微博。
关于山体滑坡的热搜还挂着,实时评论一秒刷新三十条,大量现场的照片是视频都在流传。她大致翻了翻,没看见自己的脸,也没见人猜到自己身上。
看来是梁缇做了紧急公关。
她暗暗松了口气,想点进微信去找梁缇,又猛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手指悬停了两秒,最终摁上了关机键。
熄掉屏幕,郁听看了眼在床边忙碌的谈聆,问:“我经纪人呢?你怎么在这儿?”
谈聆动作一顿,头也没抬地说:“她在忙网上的事。我是来陪床的。”
郁听:“……”
郁听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你这样的我可请不起。”她不客气地嘲讽回去,可面前的人却什么反应,叫人顿生无趣。
片刻后她又问:“晚晚姐怎么样?”
“发了高烧,现在已经退下去了,就在隔壁。等你好一点了可以过去看她。”
等说完,谈聆才抬起头,想看看郁听脸上的表情。然而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郁听只哦了一声,又低头看向手机。
谈聆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才收回目光,手上继续划拉平板上的文件,却半行字都没看进去。
昨天下午姜应晚就醒了,许礼商也终于抽出空过来串门。
大概是情况不严重,这家伙进门时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抱臂打量起谈聆来。
谈聆半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郁听。
看了一会,许礼商问:“梁缇不在?”
尽管知道郁听的药效还没过,但谈聆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回去处理网上的事了,她没找你吗?”
“找了。”许礼商说,“我让手底下的公关部全力配合她工作,没什么大问题。”
谈聆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礼商站着没走,过了片刻又说:“人家郁听有助理的吧。”
谈聆微微侧头。
“梁缇真放心让你跟这儿陪床?”
“为什么会不放心。”谈聆反问他。
许礼商的表情有些无语:“你说为什么不放心,你俩什么关系。”
这对话有点耳熟,许礼商之前就这么问过他。
当时他的回答是,朋友。
谈聆垂了下眼,这两个字到底是没说出口。
许礼商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回答,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
谈聆也顺势岔开话题:“你就这么把姜老板一个人丢在病房?”
“哪能啊,”许礼商换了个站姿说,“我们家晚晚现在可是团宠,四个老头老太太都来了,她弟弟也在路上,病床跟前都没我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外人呢……”
他絮絮叨叨地跟谈聆抱怨,谈聆却只听了个开头便没再听下去,沉沉的目光落在床上,触及到那个熟睡的人时,又轻若浮毛。
两边病房的门都没关,隔壁嘘寒问暖的声音传来了几句,格外清晰。
等他回过神,耳畔已经没了别的声音。
郁听躺在床上划拉手机,应该是在看微博。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状态好了几分,起码不再是那种病态的白。
整间病房里都静悄悄的,连他的内心都是一样的平静无波。
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谈聆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文件上,而郁听还在关注这次的灾情。
搜救了一天一夜,遇难人数还在增长,目前最新的数据是29人。
郁听没多少善心,但可能这些年被梁缇耳提面命地教育,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能做点什么。
想了想,她抬眼看向谈聆:“我用你的微信加梁缇,介意吗?”
谈聆摇了摇头:“你随意。”
郁听嗯了一声,点进微信去添加好友。
她本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可余光瞥见置顶里有个熟悉的头像,她还是微微一顿。
那是她的小号,听雨。
聊天记录很长,随便划拉几页,满满的全是谈聆的独白。
从添加上好友开始,这人就没消停过。
郁听嗤之以鼻。
一边在网上跪舔一个在酒吧里萍水相逢的女人,一边又在跟前女友纠缠不清。
男人的真心也就那么回事。
心底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郁听撇了撇嘴,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砸在了床上,没多大动静,但在他们这个安静的病房里还是格外地引人注意。
谈聆抱着平板看过来,那张俊俏的脸上竟是带了几分懵懂。
他看向郁听,却见郁听把眼睛闭上了,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思虑半晌,他起身捡回手机,给助理去了几条消息。
很快,助理带着午饭赶了过来。
谈聆没想通郁听为什么生气,于是选择直接投喂。
定的餐是一家私房菜馆里很适合病人吃的营养餐,助理连冬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大包小包。
谈聆拿起其中一只较大的袋子递给连冬,说这是他的那份,可以去医院食堂吃。
连冬道过谢,转身离开。
其实从连冬进门开始,郁听就睁开了眼。
她扫视了一下旁边桌子上那一堆东西,气劲儿还没缓过来,出口的语气不算多好:“这都是些什么。”
谈聆一边回答一边拿出来给她看:“衣服和生活用品是你经纪人让人送过来的。这些是午餐。”
说完,他提着午餐袋子走过来,给她架好床边的小桌,一样一样布菜。
等他摆好餐具,郁听才冷着脸说不吃。
“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我问过医生了,这些都可以吃。”
谈聆这么温和地说话实在少见,弄得郁听浑身不自在,没忍住动了动腿,语气也越发冲:“你为什么一直在这儿,我经纪人呢,我助理呢?”
谈聆垂眼往她的粥里加了一小勺糖,替她搅拌好才回答说:“你经纪人处理完工作就会过来,你那个小助理,不是还在剧组里吗。”
“……”他这么一说郁听才想起来,方可被她留在了剧组里。
条条大路都不通,郁听烦躁地抬手抓了抓头发。
“我手机什么时候能好?”
手机不在,她都没办法给自己找护工。
谈聆依旧温和:“最快也要明天。”
郁听不满地哼了一声,躺平不肯动。
其实她肚子里早已空无一物,但以前为了拍戏能两天不睡觉不吃东西只喝水,现在这点饥饿感只能算是挠痒痒。
谈聆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动,便又劝了几句,成效甚微。
谁都没再说话,谈聆默默地看着她,郁听则赌气版地撇开视线,故意不去看他。
良久,谈聆暗暗叹了口气。
再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知道,只要郁听想,她能跟他犟一整天,浑身都是反骨。
他拿了手机,起身离开。
等病房门关上,郁听才偏头看向门口。
大概是她盯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那扇门再次被打开,姜应晚穿着一身病号服,趿拉着拖鞋出现时,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