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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山潮水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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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扰动着每个人。
很快,它以异常惊人的速度,一点点扩散。
消息之下,每个人反应不一。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此消息和分家消息的影响相比,有着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震撼力。
有人惊讶、惊喜,甚至夹杂着不同名状的嫉妒、抵制与不满,迅速掀起一轮潮涌般的冲击波,冲刷江海坝子,向每一个角落扩散开来,引发了与地震有着相似质效的地震波。
消息的源头地,无疑在江北小镇。它成了新一波的地震中心。
不同的人纷纷将目光看向小镇。
有人想要证实消息的可靠性,有人想要投石问路。不同的人各怀着迥异心思,从四面八方,朝着小镇赶来。
沉寂的小镇税务分局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俗话说“山潮水潮不如人来潮”。一番推波助澜之下,小镇的张兴福一时成了炙手可热的焦点人物。
第一个走进小镇税务分局的,是县税务局的邵小宽。
他直奔张兴福的办公室而来。
办公室未到,他与走出征收组的马文龙差点撞个满怀。待马文龙看清楚是邵小宽,马文龙当即拖长了声音,大声道:
“小宽,你来干哪样?”
邵小宽掏出一本工资存折。工资存折多了鲜红的塑料封面的外壳,在他手中,冲马文龙摇了又摇:
“我来跟老娘领退休工资。你看看,她们缝纫社给她发的退休工资怪不怪——半年才发一回!老娘左问右问的,我急不得,找汪杨兴请了假,来跑一趟。”
马文龙煞有介事的看过邵小宽手中的工资存折。
马文龙的认真,让邵小宽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笑。他为自己能找到这样的理由走进分局,自认高明。和马文龙一阵闲聊后,邵小宽迫不及待,云了张兴福的分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少有地坐了张兴福一人。看到张兴福,邵小宽笑了笑,一屁股坐下,压低了声音,直奔主题:
“兴福,听说你高升了?”
张兴福抬头打量了一眼额头冒汗的邵小宽,笑了:
“什么高升、低就的?连你小宽也跟着趁咧使疯的!没影的事。怎么,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跟着乱嚼舌头根子了?别忘了,你们上头对分家的人事全部冻结,三令五申,要求你们这些县税务局大员——特别是你这种不大不小的股室负责人,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怎么,连你也不守纪律,来我这里放黄腔?”
难不成消息有假?邵小宽的脸上迅速闪过的一丝迟疑。种疑惑很快消失了。他不可置否地“呵呵”地笑着,再次上下打量张兴福。
张兴福一脸镇定。四目相对,邵小宽认定,消息是真的。要不,你张兴福跟我打官腔?是啊,如此机密,怎能轻易泄露呢?想着这个,邵小宽脸上所有皱纹,全挤在了一块:
“呵呵。升局长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这种事情,你就别瞒我了。”
张兴福怔怔地看了看邵小宽,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了一下门口。门口无人。他不可置否地“呵呵”地笑了:
“呵呵,你还听说什么了?”
话一出,邵小宽完完全全地放开了。他道:
“我听说了,下一步就要成立的地税局局长,是你兴福的。不光我,很多人都知道了。我还听说,任命书很快下来。最近省上要你们新局长到省上报到、开会。真到那时,组织需要,你不出面来当这个局长都不行!你看看,你当局长是早晚的事,还怕我说出去?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张兴福严肃的脸上,满是笑意。
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与近乎同时期参加工作的人坐到一块,张兴福是开心的。
邵小宽的话,他爱听。只是从邵小宽嘴里说出来的任命书、甚至开会通知,于他而言,他是意外的——他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可类似消息,在张兴福看来,绝非空穴来风。作为当事人,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也就无须在邵小宽面前,求证由来。为此,他笑盈盈地看向邵小宽:
“那你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重点来了。邵小宽挪了挪位置,坐得与张兴福更近了,这才眨巴着眼,道:
“恭喜了恭喜了!下一步,你也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想跟你吃碗饭的人,特别是我!”
这话令张兴福心花怒放。他一连说了几个“当然”:
“当然,当然。只要你小宽好好干,稳住了,不要一天到晚惹那几口酒。我就怕你一喝酒,口齿不清,又惹文强不高兴。要是他临时起意,撤了你股长的职,我救不了你——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但如果真有俺老张当局长的那一天,我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些老同志、老革命的!像你这些老同志嘛,都是税务局的老人了,该照顾还得照顾。人嘛,总会有老的那一天。老人是什么?是一个单位不可多得的宝贵精神财富。什么事情,工作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同志撑腰嘛!”
邵小宽之后,纪中云来了。
纪中云是借工作名头来的。
他是在县税务局事务所的新晋所长。
分家的消息,让他心神不灵。一段时间的消息涌动,他早在事务所坐立不安。他想到乡镇走走。
为此,一连几天,他向汪杨兴提出:是不是让我到各分局转一转、谈一谈事务所收费的事情?
在得到汪杨兴首肯后,他往各乡镇赶。而打头的第一站,不是别处,正是江北。
人到分局门口,纪中云遇上了正要出门的杨家善、马文龙。
纪中云大声道:
“倮倮、倮倮呢?他人在不在?我要找他谈点收费的事情。”
“倮倮”是张兴福的诨名,多少有贬义的成分。税务局上上下下,只有少数与张兴福交好的人,才会直呼这一诨名。纪中云的口无遮拦,令马文龙心惊:
“小声点!你真敢管我们头儿叫‘倮倮’啊?‘倮倮’是谁想叫,就能叫的?你就不怕他发火,把你赶出门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多大个‘倮倮’!待会你看我叫他出来,他会把我怎样!”
果然,听到叫唤的张兴福出来了。见到纪中云,他刚刚拉长了的脸收起不少,脸色由阴转晴,一下子变得和颜悦色:
“是纪所长啊!我还以为谁呢。怎么一进门就那么大呼小叫的?来来来,有什么事情,到我这里来说。”
纪中云不着急跟张兴福进他分局长办公室,人站定了,对马文龙和张家善道: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税务局敢叫他张兴福‘倮倮’的人不多,我是其中一个。我跟他多少年的交情了?你问问他,他敢跟我翻脸?即便是下一步他真要去当地税局的局长,我还这样叫他!”
走进张兴福的分局长办公室,纪中云毫不避讳,直奔主题:
“咋了,你还想赖在这口老窝多长时间?作为新任局长,你是不是该考虑下你税务事务所该如何收费的事情了?”
张兴福手一摆,道: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少跟着掺和!我说你纪中云那张嘴啊,真是别人说不错的‘毒舌’。来我面前,有事说事,无事退朝。莫一天到晚地拿我寻开心!”
纪中云说话连珠炮似的。他心直口快,不像邵小宽一样,要琢磨张兴福的面色说话:
“什么寻你开心?你以为我闲的蛋疼啊!讲真的,我告诉你,我很忙、非常忙。来找你,要不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我哪会来登你的门?你看看,下一步你就要当局长。等你升了一把手,我再来你面前,不找你说事关经费的大事,说什么?我这个税务事务所所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找你这么大一个局长,总不能跟你讲,某某家企业哪个事情要怎么办、甚至哪家个体户怎么定额吧?这些小事不是你操心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嘛。讲真的,要想当好局长、一把手,重中之重,就必须搞好跟政府各单位、跟各大企业的关系。你的主要精力,是放到跟各个部门打好交道、协调税务经费的事上,保好咱老百姓的福利待遇——这才是一个局长该干的正经事嘛!”
面对纪中云,张兴福再快的反应,也感觉一时难以招架。
他沉吟了。
别看纪中云年青,却是县税务局最为年青的股长级负责人之一。他的嘴快,在税务局是出了名的。正因为他偶尔出言不逊,这让人又爱又恨,让人讳忌有加。
当着他的面,张兴福没有像在城府不深的邵小宽面前一样,丝毫不避讳即将任职的说法。“祸从口出”的道理,他懂。眼下,纪中云越是把他的这个未来“局长”挂在嘴边,越发令他谨慎。纪中云几次想与他讨论的话题,被张兴福有意无意地回避开来,变得慎之又慎: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不想跟你讨论。身为税务事务所长,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当我没听见。至于什么‘局长’不‘局长’的,你、我暂且不要议论。议论多了,我怕有些别有用心人拿它当口实。你我还是做好份内事情为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你、我目前还是文强手下的人,自当守好本份才是。既然今天你来了,要吃饭、喝茶可以,至于要跟我讨论那些局长该考虑的事情,我看为时尚早……”
话到此处,外头走来一帮人。
不大的分局长办公室,一时间人满为患。
进门的不是别人,是丁家明。他和另一名税务检察干事双双赶来。人未进张兴福的办公室,丁家明一眼见到纪中云,怔住了:
“哦,是你纪中云啊!我还以为谁呢!你来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省得我又去办公室叫辆车?”
纪中云快言快语:
“要怪怪你。你不说你要来,我怎么知道叫你?我来是找兴福谈些税务事务所的事情,顺便拜个山头,托他以后给碗饭吃。我这个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套话,只讲真话。我该说的说了。轮到你丁家明了。请问,你来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跟我一样,想提前来烧个香,为自己找尊佛,找个靠山,省得以后没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