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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一章 赊月饮酒白云边(五) ...

  •   姬小彩做了个美梦,梦里他有好大一座山头,盖了所华美洞府,手下小妖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他本领甚大,约束下属又得力,常为远近做些好事,人、妖都尊称他一声“神鸡大王”,他心内高兴,更因终于一偿多年夙愿,明媒正娶了古泰来,请他来做这“神鸡山”压寨夫人。新婚洞房花烛夜,一对喜烛烧得正好,他用喜秤挑起古泰来红盖头,见着他俊朗面容,嘴巴几乎咧到耳根,两人饮了合卺酒,便脱了衣服,然后……梦到这里便模糊了,姬小彩隐约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什么,这梦也就到这里断了,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觉得眼前白蒙蒙的一片。
      姬小彩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还是白蒙蒙一片,自己好像蹭到了被窝里睡觉,鼻端也觉得气闷,他便想要钻出被窝,但是动了下,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出来,那白色的布料好像兜头罩着他似的,他整个人扭了又扭,还是无用,伸手去剥头顶的布,手伸出来才发现不对,是一双翅膀,再转头看看,果然见到自己背上的鲜艳羽毛……
      “咕?”姬小彩疑惑地叫了一嗓子,发出纯正山鸡的声音来,“咕?!咕咕!”姬小彩急了,他扭来扭去,说不清是为了挣脱那捆绑着让他难受的白色布料,还是为了摆脱这山鸡的声音。他扭了许久,额头都留下汗水来,还是徒劳无功,一直到有人伸手进来将他从那堆布料中扯出来,捧到眼前来看。
      古泰来刚醒,眼神还有些懒散,比起平日的不动如山,看起来和善许多,但是盯着姬小彩看了一阵后,却猛然皱起眉头,跟火烧屁股一样往后急退数寸,姬小彩也被他脱手扔到了床上,摔得挺疼。
      “咕……咕咕……”姬小彩委屈地揉着屁股坐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古泰来忽然对他如此疏远。
      古泰来像见了鬼一样盯着姬小彩看了半晌,问:“姬小菜?”
      姬小彩点点头:“咕咕。”
      房门被猛地推开,周召吉欢蹦乱跳地进来,说:“啊哈,师兄早,小菜鸡早!”说着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直往顾泰来床上瞟,看到姬小彩褪下来的衣服,诡异地一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冷不丁看到一旁变成山鸡的姬小彩,呛了声。
      “咦?小菜鸡?”
      “咕。”
      “你是小菜鸡?”
      “咕……”
      周召吉转头问古泰来:“师兄,你……那个……昨晚都玩什么了……”
      古泰来问:“你觉得呢?”披衣起身,脸罩寒霜。姬小彩吓得不敢吭气,周召吉也赶紧知趣闭嘴。
      古泰来说:“小菜,试试气凝内丹,脱影换形。”
      姬小彩照着做了几遍,只觉得平日畅行无忌的妖气,今日如何也无法凝集到内丹之处。
      古泰来问:“什么感觉?”
      姬小彩说不出人话来,翅膀挥来挥去地比划。周召吉看了半天说:“姬小彩,你跳舞真难看!”姬小彩气得奔过去啄他的腿,撵得周召吉在屋里到处跑。
      古泰来看了姬小彩一阵,对周召吉说:“周召吉,你将他转过来给我看。”
      周召吉正要跳椅子上去,闻言停下来笑嘻嘻地将姬小彩捞起来,顶着姬小彩两脚踩在他脸上的压力,将姬小彩转过来。在姬小彩背部一双翅膀的上面隐隐有两个赤色痕迹,粗看像被人烙上去的伤痕,再细看又似乎是毛色不同所构成的图纹,呈梅花形。
      古泰来眉头皱起来:“龙血咒。”
      他这话才落,便听得有人上楼,脚步轻巧,悠然自得的很,到了房门口,敲敲门。
      古泰来冷然道:“还敲什么门,进来吧,柳洇风。”
      房门推开来,门口果然站着柳洇风。还是翩翩白衣,手里提着些豆腐花包子之类的早点,另有一包谷物豆子,进来看看众人说:“早啊,诸位。”
      周召吉低声道:“这人看着挺讨厌。”
      柳洇风将东西往桌上一放,笑道:“有什么不如用过早点再说?”又将豆子倒到个小盘子里喊,“小彩快来吃早点。”
      姬小彩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会变成这样居然是因为柳洇风动了手脚,不由得愤怒盯视着柳洇风,动也不动。
      古泰来直接问:“你要怎样才肯替小菜解咒?找到‘辟水’?”周召吉是半路插入这事中,一时半会还没搞明白,没吭声,坐在一旁静静听。
      柳洇风说:“是。”
      古泰来又问:“小菜身上的血咒有什么影响?”
      柳洇风回答:“强制打散他的妖气,三日内,他只能做一只普通山鸡,三日后,若没有我为他解咒,他便永远是一只普通山鸡,当然寿命也与普通山鸡相同。”
      古泰来淡然问:“若我杀了你呢?”
      柳洇风笑道:“那便永世无人可为他解咒了。这龙血咒以我命血所下,我为之赌上一条命,自然效果要牢靠些。”
      古泰来想了想说:“要我帮你,可以,但需要将真实情况源源本本告诉我。”
      柳洇风说:“咦,我昨夜不是已向道长你说明?”
      古泰来冷声道:“你便不用兜圈子了,‘辟水’神珠支撑八百里洞庭仙气,令表兄就算再宅心仁厚也不至失了分寸到用此物来救一条凡人性命,更何况依你所言,当日陶氏只是重病并未亡故,以洞庭君的神力,要救一个重病之人何需用到‘辟水’?”
      柳洇风笑道:“道长明察。昨日对道长撒谎,实是因为……”
      古泰来摆摆手:“不必多费口舌,直接说实情。”
      柳洇风这才收敛笑容,说道:“那我便如实说来。‘辟水’神珠是我族里一个败类勾结个外人偷了去,如今那败类已死,那人却不知是谁,又逃在何处。表兄当日以龙气感应而无法感知‘辟水’所在,不得已在城周设阵,但要此人出了城,便能寻得线索,可惜至今未有消息,又因洞庭仙气未散,我们皆认定此人带着‘辟邪’尚在城内,只不知那人对‘辟邪’做了何手脚……茫茫人海之中寻人,于我水族实在不利,如今再有三日,洞庭水域便有大变,我也是没法子,才不得不用计请道长您援手。”
      古泰来听他说完,冷哼一声道:“你过来。”
      柳洇风并无惧色,走上前来:“如何?”
      古泰来出指若疾电,在柳洇风额头快速划过,柳洇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方才站住了,再看时,他额头便如同被利刃割过一般,留了个血红大字“拘”,似刻入骨中一样深且明显。周召吉在一旁看了,微微皱起眉头。
      古泰来说:“礼尚往来,这‘拘魂咒’虽不至三日后便发作,日后你慢慢领教即是。”
      柳洇风颤着声音还要硬气道:“承蒙道长赐教。”
      柳洇风走后,古泰来问周召吉:“你怎么看?”
      周召吉似乎还在出神思考刚才一幕,古泰来问了两声方才反应过来,说:“我猜,柳洇风还是没说实话。”
      古泰来冷哼一声道:“他要么是瞒着人查这事,要么就是龙族有非避嫌不可的理由……”想了想又道,“先过来吃饭,等下我去城隍处走一遭,城里打探消息的事便交予你。”
      周召吉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师兄也有如此热心的一天。”
      古泰来正抹脸,擦着水道:“今日若是你中了计,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见周召吉似有些微怔,他道,“怎么,觉得意外?”
      周召吉夸张地笑道:“哪里……我是受宠若惊,师兄,我跟你还真是跟对了!”说着就要蹭上来,姬小彩急得上下翻飞,叼着周召吉的衣襟去扯他,嘴里发出急叫,可惜力气实在太小,哪里拉得住。古泰来听得他叫声,却也只看他一眼,并不阻止周召吉。姬小彩弱小无力,眼睁睁看着周召吉蹭古泰来蹭得不亦乐乎,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推到面前的新鲜豆子什么的一颗都不想吃。
      吃过饭,古泰来与周召吉便分头出去,留下姬小彩一人在房内。他如今只是只普通山鸡,除了能以人的方式来思考以外,一点妖的能力都没剩下,古泰来除了临出门前叮嘱他好生呆在房里及记得吃东西外便没有旁的话了。
      姬小彩等房门关上,便拼命扑扇翅膀跳到客栈窗沿上,从上面望着楼下古泰来与周召吉经过,眼睁睁看着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古泰来根本就没往上看一眼。
      回想古泰来从醒来便开始疏远他,与柳洇风对谈的时候,更是将他彻底忽视,刚才又与周召吉如此亲密,姬小彩越想越觉得难受。这样的感觉他活五百年第一次尝到,既不是被欺负了,也不是受了伤,但就是觉得难受得不得了,还不知道该如何去疏导。他明白自己又一次给古泰来添了麻烦,中了别人的计,害得古泰来不得不去做些危险的事,他也觉得古泰来因为这个嫌弃他是再正常不过,谁会愿意嫁个一点用都没有还老是惹事的丈夫呢?
      可他还是难受,难受得不行!
      窗台上飞过来一只小麻雀,落在姬小彩身边吱吱喳喳说:“你好呀,大家伙。”
      姬小彩半点精神也无,随便叫了一声算答应。
      那小麻雀很活泼地跳来跳去说:“我是只麻雀,你是只什么呀?”
      姬小彩想说妖,想想自己现在这样更加没了答话的欲望。那麻雀一跳一跳地蹦到姬小彩身上来说:“你长得真好看呀,要不要娶我妹妹,我妹妹也很好看的。”
      姬小彩恹恹地说:“不要,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麻雀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刚才离开的那个高个子吧。”
      姬小彩点点头。
      那麻雀吱吱喳喳笑道:“你好笨,鸟怎么能娶人呢?人才看不起我们呢!”
      姬小彩一听“看不起”三个字,简直像被墙砖砸了头一样,两个眼睛都没神了。那只麻雀还要说什么,忽然惊叫一声,扑扇着翅膀就飞了出去。
      姬小彩一回头,一张网便兜头罩了过来。有人掐了他的脖子,将他提出来哈哈笑道:“运气真好啊,竟然能在这里抓着只山鸡。”
      姬小彩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是遇着白捡便宜的二流子了。如果换做以往,他就算以鸟的形态也能对付几个普通人,可他如今只是只普通山鸡……
      正想着,却听那人“咦”了一声道:“嘿呀,怎么脖子上还挂着块玉?”
      姬小彩这才想到古泰来赠他的玉佩还挂在脖子上。那二流子伸手要来解姬小彩脖子上的玉,姬小彩一急,一双翅膀又扇又打,两个脚爪也在空中乱抓,二流子吃痛,叫了一声后死命掐他脖子。姬小彩过去也听说过,人吃鸡的时候要么抹脖子要么闷死那只鸡,眼下自己正应了第二条,没一会果真觉得出气困难,胸口就像要爆了一样。姬小彩两眼金星乱冒,脖子那块火辣辣的像被烧着一样,可一想到古泰来送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就要这么给人抢去,怎么着都心有不甘,拼尽最后一口气地将脚爪乱蹬。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眼看就要不行的时候,居然一爪子正抓在对方眼睛上,二流子吃痛撒了手,姬小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慌不择路地跳出客栈窗口落了下去。
      山鸡并不善飞行,姬小彩刚才一番挣扎也没了力气,几乎是直直掉下去,也是他命大,楼下院子里刚好趴着条大黄狗,姬小彩就掉在狗背上,虽然摔得头昏眼花,仿似五脏错位,但毕竟没有伤筋动骨。
      那狗被姬小彩从天而降吓了一大跳,也是吃痛,蹭地蹿出去好远,姬小彩还挂在他背上,求生本能中以脚爪死死勾住对方皮毛,贴伏到那条狗身上去。二流子大概在窗口看到了,紧跟着便听到“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姬小彩再顾不了许多,狠狠抓了那狗一把,大黄狗惨嚎一声,如离弦之箭般蹿出了院落,将二流子远远甩在身后。
      姬小彩只觉得浑身都痛,耳旁风声呼呼,被那狗带着,左颠右跑,也不知蹿到何方。过了不知多久,姬小彩觉得被狠狠颠了一下,再没有力气支持下去,从狗身上摔落下来,掉在地上。周围景致已经看不清了,他在昏过去前却还记得去确认一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还在不在,看到“否极泰来”还好好挂着,方才松口气,终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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