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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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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慕容明珠还在为烫到的事不爽,以为乐韫要借此取笑他几句,回过头来却见两位兄长皆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与方才家常问话的气氛大不相同。
乐韫合上折扇,示意慕容明珠坐下来,而后斟酌着开口问道:“明珠,我有问题要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
被指名的人一脸诧异,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他很少看到乐韫用这类神情与他谈事。
“你与石惊天相处多日,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还以为是要问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白让人紧张半天。慕容明珠靠在椅子上,轻松地回答:“表面上似乎是个难以亲近的冷面虎,其实私下是个挺不错的人,我们也一直很合得来。”说到这里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好事似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温柔向往的颜色。
乐韫与柴愔又对视一眼,继续道:“看来你对他印象很好。那么他呢?你可知道他心中待你如何?”
“这……”慕容明珠倒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也许他们还算不上无话不谈的过命交情,但那个骄傲的人既然肯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那么至少可以说明,他是相信自己的吧。
“你们能够彼此信任,这样再好也不过了,对我们将来的行事也有利得多。”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慕容明珠霍然站起,睁大眼睛瞪着柴乐二人。
乐韫淡淡一笑:“切莫激动,听我讲完。你还不记得初来真定府之时,问过我什么?”
“是关于……为什么要指名我前来……”
“正是如此,然后我又跟你讲了什么,想起来了吗?”
慕容明珠潜心回忆,片刻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迟疑地开口道:“难道……你是说……”
这回是柴愔替身边人回答:“你小师叔的意思是,我们与威远侯的较量很可能就要从幕后提上台前了。”
“先生,难道你已经找到了对付石靖的法子?”
“也不能说是办法,只是一个机会吧,而且是胜算和危机各占一半的机会。”他看了看门边空着的座位,“有些话刚才不方便出口,现在可以对你明言了。目前京师的情况很复杂,威远侯怂恿太后支持他拥立临江王幼子为帝,以便他能在朝中大权在握。不过据我跟你柴大哥的猜想,他的野心想必并不只是安分当一个摄政大臣那么简单。”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满意?他不会是干脆想要做皇帝吧。”慕容明珠不屑地撇嘴,原本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柴愔和乐韫的脸上并无点笑容。
“恐怕的确如此。”
“诶?不是吧!他胆子倒不小啊!”
“为了这万里江山无上权势,铤而走险又算得了什么?”乐韫白了他一眼,似是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整天胸无大志吗?”
我这叫潇洒心宽好不好?慕容明珠无奈扶额,自家先生无时无刻不忘糗他两句这个习惯真是要不得。
“那所谓的契机是……?”
柴愔接口道:“前些日韩大人从京师传来消息,他们怀疑石靖一直与辽国内部有所联系,只是一时还找不到确切往来的证据以证明其有谋叛心思。威远侯在朝中故交旧部不少,若是没有令人心服口服的罪名,皇上也无法将其治罪,更何况其中还有太后的参与。”
慕容明珠点点头,觉得这番话确实有理。
“你们说的我大致明白了,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乐韫摇头叹气,“玄青宫在辽国上层素有影响力,石惊天既出身其中,又是威远侯的独子……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慕容明珠咬住指节,其实这些并不难猜透,甚至可以说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丝絮,只是他从来没有花心思去想过而已。或者可以说,与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根本就不想去思考这些。
“难道先生你怀疑他也与辽人有勾结谋逆?不,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慕容明珠下意识地替那人辩白,语气带了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惶急,“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与石靖空有父子之名实际形同陌路,向来看不惯那些官场行事,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
乐韫悠然道:“看把你急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护着他了?”
慕容明珠微微涨红了脸,不再作声。
“我并没有怀疑他的意思,这位小侯爷的为人处事,我心里自然有数。跟你提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剩下的时间很紧,所以任何契机都不能放过。如果这次真能找到玄青宫的位置,甚至是从他身上入手,找出威远侯与辽国相互往来的证据,那样情势就会有利得多。”
“这不是……利用人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别忘了,就算没有这次,你们二人的身份也迟早会逼你面对事实。”
慕容明珠脸色很不好,眉头紧锁。乐韫说得没错,合适的机会并不是时刻都有。以本心而言,他不想做这等暗昧之事,然而两个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要为父母伸冤雪耻,就必须出手对付威远侯。而他呢?纵然感情淡漠,然而终究是父子血缘,岂能真正坐视不理?就算是到时两不相帮,只怕二人也难以再有言笑无忌的时候。
石惊天站在廊檐下,出神地望着院内荷塘。此时的太阳早已落山,但他心事重重地怎样也无法入眠,只好出来透透气,借此平复下思绪纷乱的头脑。令他发愁的实在太多,亲人的安危,背后的阴谋,还有他和慕容明珠之间发生的尴尬事。想到这个忍不住脸颊微红,下意识摇头将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眼前还有很多大事等待处理,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互相救过对方的命,也曾真诚相待。在他心里,慕容明珠是一个可以绝对信任和依靠的存在,至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今夜晴空万里,群星璀璨,淡银色的星光倾泻到他雪白透明的薄纱长衣之上,从背后望去更显得整个人身形挺拔,瘦削修长,朦朦胧胧恍如出自蓬莱。发了一会儿呆,他从怀中摸出竹箫,以玉盘明月为佐伴,呜呜咽咽奏起乐来。静夜之中只听得箫声幽幽流淌,如云海兴波,又像是飞雪飘扬。乍一听以为钧天广乐,实际却是那幺弦孤韵。石惊天紧闭双目,聚精会神,将一曲《幽兰》的精微奥妙之处发挥到极致,隐隐含带琢磨不透的悲伤忧郁,身周的清冷孤傲之意更浓。他行云流水般地奏完,余音犹自袅袅不绝,缓缓放下箫管,抬头望着那皓月当空,忽然心有所感想起几句话,忍不住随口吟道:“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
他正自感慨,冷不防身后上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
石惊天一楞,当即闭口。过了片刻才轻声叹息:“这么晚了不去睡觉,你倒是好精神。”
“怎比得上你的闲情雅致,独个儿在此做那鸾吟凤唱。这么好的月亮不欣赏,白白睡过去了岂不是浪费?”
石惊天慢慢转身,看到慕容明珠躺在房顶上,嘴里咬着果子手里拿着酒壶正吃得津津有味,身边还摆了几个小罐子。
“觉得闷的话就上来坐坐,我请你喝酒。”
石惊天眼睛一转,了然道:“小王爷家的地窖又遭了贼吧。”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慕容明珠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意,“我是看他家的好东西实在多得没处放了,才好心肠帮忙消化一下。不来试试么?三十年的状元红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石惊天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俊逸清秀的面容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心中所想。慕容明珠也不说话,同样静静地凝视着廊下的人,眼神清澈坦然,不带丝毫迷蒙杂乱。两人这样对视良久,忽然同时会心一笑。
“真是的,我们这样别别扭扭是要干嘛?”慕容明珠笑着摇头,朝对方扔过去个罐子,“没什么下酒的东西,将就一下吧。当然了,我们的大少爷要是尝不惯这东西,在下也不会勉强的。”
石惊天笑笑,把玩着手里的酒罐。听到慕容明珠如此说,眉毛挑起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见他如何动身抬腿,身体一晃便轻轻上了屋顶,在慕容明珠身边坐下。拧开封皮木塞,先浅浅尝了一口,果然是浓香醇厚,生平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