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修无情道后》星星永恒

21、二十一章

　　骤然间，阵法被强行关闭，沈辞非捂住胸口喘息，他的双目已然流下一行血泪。

　　“沈辞非！”衡俞不顾一切地飞过来，他利用魔息强行控制阵法，才不至于让其再次启动。

　　沈辞非咳出浑浊的鲜血，他推开急迫赶来的衡俞，如果他现在还有几分力气，定会将不分场合之人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好在沈辞非的威胁成功了，这一次时间没有静止，那个超然世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

　　沈辞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给我力量，我要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沈辞非，你在跟谁说话？”衡俞连忙拉住对方。

　　此时馥冰沅亦赶来查看情况，可头顶出现的透明屏障却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去。

　　“可以满足你。”声音不紧不慢地说：“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何不要美满的结局，反而去求得力量？”

　　沈辞非冷哼一声，“美满结局？”他撑起身，身体晃动了几下，“在你的剧情下，所有人都在为主角服务，甚至就连你最珍视的主角都成了情感的奴隶，你说我凭什么要选他们？”

　　“我曾一度以为，人活着可以信仰不同，我自己更不愿成为禁锢别人信仰的人，而偏偏在剧情之下，他们可以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放弃一切，不计后果，可在我看来，如此愚昧的做法，不过是为了增加他们心中的归属感，从而减少对旁人的负罪感。”

　　宫殿背阴处，权世御静静地靠墙聆听着一切，他的眼中有愧疚与无力，他自言自语道：“师尊，我早就想好了我们的以后，若现在这么做能让你自由开心，那我祝你得偿所愿。”

　　冷风中，沈辞非抛弃一切，走向他所希冀的力量。

　　霎时，世间最为无双者横空出世。

　　万物咆哮，电闪雷鸣，仿佛一切都在庆祝沈辞非的圆满。

　　“祝你好运，第8342位穿越者。”

　　眼见那声音和透明屏障就要消散，沈辞非以天雷化作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屏障，屏障也因此产生裂纹。

　　那个声音顿时慌乱不堪，“……你想违逆我吗！”

　　“现在应当是我替天下诛杀你与你的罪孽。”

　　说话间，权世御化作青龙蓄力向裂痕处打去，裂纹再次加深。

　　沈辞非步步紧逼，“第一次轮回，我完成任务后自尽，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十次，我拼尽全力，试图唤醒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可我还是失败了。“

　　在系统溃不成军时，沈辞非同权世御再度向其袭去。

　　“在地六十七次时，我明白这世间万物皆不为我左右，于是我开始自救，往后的每一次轮回，虽无一次善终，却总能找到打破剧情的办法。“

　　声音恼羞成怒地问：“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朽柩窟中的亡魂。”他淡然开口。

　　“若我没猜错，他们就是完成了任务的穿越者吧？”

　　那道声音不再开口，而是听沈辞非继续说道：“你不过是以得永生为借口，骗取将死之人的信任，而你真正的目的是将人的灵魂困住，作为你的养料，我说得对吗？”

　　缄默良久，沈辞非才讥讽道：“看来我都猜对了。”

　　“沈辞非。”声音终于出现，“可你不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们吗？”

　　声音所说的他们，想来是在说那几个主角了。

　　“他们只爱你，也有错？”

　　沈辞非才往前踏一步，往日他不曾看见的种种皆浮现在脑海中。

　　身前的稚童立在血泊中，他双手沾满鲜血，双目空洞地看着眼前的惨象，无动于衷。

　　冷逸凄清的空气中，传来稚童微弱的声音，“我要到外面去，我不能在这片肮脏的地方自我了断……“

　　沈辞非跟着稚童一路来到花海中，矮小的身影却不堪重负地倒地，他也没有举起手中的匕首刺向自己。

　　没过多久，沈辞非感受到幼年的自己正步步走来，他熟练地将堂溪枫背回了草屋。

　　画面一转，他又见少年静静坐在蓝花楹下，不知在等谁，等到春去秋来，蓝花楹盛开又凋谢，少年变成青年后，他相思成疾，终是等不来那个让他鼓起勇气活下去的人。

　　夜里，青年攥住枯萎的蓝花楹含着泪沉沉睡去，嘴里还念着，是不是自己的过往，让他害怕了，所以才离开的？

　　沈辞非无动于衷地往前踏出第二步。

　　映入眼帘的是落入乞巷的少年，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为他停下脚步，饥寒交迫驱使他去偷抢食物，时有运气好能偷来热乎的包子，运气不好反而还会挨得一顿毒打。

　　直到这日，沈辞非出现，他的命运才得以改变。

　　他与沈辞非仅相处五日，后来的一年里沈辞非闭关修炼，连个拜师礼都不曾给他，没有正式身份的人，虽说顶着一个天才的名声能够在境内生活下去，可他内心却无比落寞。

　　画面一转，沈辞非来到自己承诺给对方举行拜师礼的那天，青年的笑容完全掩藏不住，他拿出藏在柜子里的丹药，欲追上前面的人，可他被宴亭林的手下拦住了。

　　“二少主，主上命小人前来告知您，莫要再为痴念所困了。”

　　衡俞收起手中的丹药，冷声开口：“我为何要听一个弃我而去之人的话？”

　　“大少主说，若是您能信任一个让您伤心却从未真正待你好过的人，那么您尽管去。”

　　话音刚落，衡俞明显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咬牙开口：“我信他，哪怕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沈辞非继续迈出第三步。

　　扑面而来的幸福感让沈辞非有些诧异，而这股感觉的源头竟来自权世御。

　　按剧情发展，沈辞非成为困其一生的恶魔，最终权世御爱恨交织着去报复他，而这一次，不一样。

　　“你不能信任任何人，包括本尊。”这是沈辞非对幼年权世御说过的第一句话。

　　可朝夕相伴之下，他早已将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在学堂中，权世御努力学习，只为了将见过的任何一次美景都描述给沈辞非听；他成为落落大方的首席弟子，时常争得荣誉与祝贺，只为与沈辞非分享这份喜悦.

　　他也如沈辞非所愿摆脱痛苦，可面临剧情的控制，权世御又不得不落入沈辞非的计划中……尽管他活在美梦中，却又时常知事，不肯醒来。

　　后来，在弃城的那一次，权世御奉命出去最终的罗刹鬼。

　　他不知道为什么师尊事事都为衡俞考虑，可他依旧拼命产出眼前的罗刹鬼，他筋疲力尽时也未尝懈怠，直至最后一击毙命，权世御才得以停下来。

　　泪水已经滑落眼眶，他艰难地开口：“我这么努力……竟是为了替别人铺路，凭什么？”

　　“我不甘心。”

　　沈辞非走出第四步，他的脚步才停下来。

　　今夕何夕，眼前人再度鲜活的出现在他眼前。

　　窗外尽是热闹的氛围，少年趴在窗口望着天上月，他时常叹息属于自己的月亮何时回来，偶尔又自我安慰，对方事务繁忙，总有归来时。

　　这时，鹤栖山身旁的小厮捧着一本话本说道：“少爷，您就别等了，您看这画本子上都写了，若真心在意您的人，怎会忍心让您等呢？”

　　鹤栖山回头轻轻说：“人人都有事可做，我如何等不得？若我真心爱他，又怎会在意这朝朝暮暮，况且……”他再度趴回窗边说：“况且我对他有意，自是与他无关，他无需承受因我而生的负担。”

　　“若是他不是爱您，而是想杀您呢？您看这书上说可能爱只是隐藏杀意的障碍。”小厮指着那一行字说道。

　　“……过去我对死亡确实有偏见，可现在没有了，倘若他真想要我这条命，拿去便是，他于我的恩情，怕是几条命都不够……”

　　小厮立刻制止道：“少爷，您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一旦被老爷听了去，免不了一顿说教。”

　　渐渐的，沈辞非眼前大亮，他走出迷雾后，定定地于剧情之使对峙。

　　“你让我见到这些，是想让我心生愧疚吗？”

　　声音没有出现。

　　“他们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沈辞非怒极将屏障撕开一道口子。

　　“我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带血的，或许在这九十九次的轮回中，我真的动过心，可你凭什么以为他们能承受住我的真心？”沈辞非继续说：“这一世，除鹤栖山以外，人人都希望我道心破碎，然后爱上他们，可他们闭口不谈，道心破碎之后的疼。”

　　“疯子！”那个声音出现伴随着一击重击。

　　沈辞非迅速躲开并以百倍的强度反击。

　　“世上的有情人，隔江数万里，依旧心心相依，可有的人，为得真心不择手段，你说究竟是谁的错？

　　“权世御也好，衡俞也罢，被剧情控制之人，都可怜。”

　　沈辞非起势之时，天地间皆为之共鸣，狂风怒卷数十里，似是在发泄心中的忧愤，百鸟盘桓尘寰之间，似是在怒斥命运之不公。

　　“若我有罪，今日让你便与我同葬！”

　　沈辞非一举将身前的屏障劈得满是裂纹，只需最后一击，便可使其悉数尽碎。

　　但这时，沈辞非却停手退后一步。

　　“区区一个蝼蚁，我既然可以让你来到这个世界，那么我也可以把你送入地狱！”

　　沈辞非对其的威慑无动于衷，“现在，我才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

　　他仅抬手，就让剧情之使毫无喘息之力，“你知道毁掉我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吗？是我，赋予了这里所有人的生命，是我给了他们一切！”

　　“无可否认，你确实赋予了他们生机，可他们内心的卑劣你却视而不见，反倒是当作取悦你的工具。”

　　沈辞非自述曾经的种种，“人人都说临泽君是道之极，我每次轮回都拼命修炼打磨自己，只为了配得上这个美称，可事实却不尽人意。我花费百年的光阴达到此境地，你所谓的主角只需随意抬手，便可胜我十成，可笑吗？”

　　“我凡事如履薄冰，选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只要我不取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信任或者爱，死亡的结局就必将发生。”

　　沈辞非顿了顿，他几乎将所有的苦全部诉说出来，“只有无能之人才会使用下贱的手段。”

　　空明中，所有人都寂静无声，沈辞非不再去考虑任何人的感受，他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你猜让你毫无翻身之力的办法是什么？”

　　话音刚落，沈辞非便握紧手中的长剑，抬手向自己的脖子剜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权世御根本没有挽救的机会，而在地上的众人早已被剧情的失衡控制住，无法动弹。

　　而位于朽柩窟中的亡魂则借机逃走，获得自由。

　　待苍穹由暗紫色转为血红色，透明屏障被彻底粉碎，万物归为永恒。

　　沈辞非的躯体从空中落下，他从未感受过如此轻松，这时，权世御飞过去托住了沈辞非的身体，无论权世御如何唤他，沈辞非依旧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师尊！醒一醒，别丢下我。”

　　权世御作势要将自己的龙鳞再度拔下来保住沈辞非的命，奈何剧情的限制，他除了紧紧抱住对方痛哭，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忆起沈辞非方才所说的，心中的沉痛感愈发厚重。

　　九十九次轮回，常人一生几十年可能不算长，可沈辞非的几百年一轮回，则是煎心磨身，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寻短见了。

　　权世御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正逐渐失去温度，但头顶的融融天光却愈发明亮，世界正在重构，万物复苏回归本源。

　　失去恶意控制的世界找回其本真，所有人皆恢复意识，而沈辞非的存在被彻底抹去，唯一留下的是轻描淡写的一位——道之极的临泽君。

　　所有和沈辞非接触过的人都被剧情的消失，强行抹去其与沈辞非有关的记忆，四海八荒恢复如常，仿佛之前的苦，只是迎春前的凛冬，且飘飘然地就可以忽略不计。

　　此后各境和睦，与魔族重续和平契约，人们各司其职，所思所想皆不受桎梏，天下一派河清海晏。

　　除权世御外，人人都不必经受回忆的折磨，是喜亦成忧。

　　百年后，于鬼族有位女皇，她曾受约抹去一位凡人不堕轮回的逆天之罚，如今那人的委托已完成，只可惜忘了向对方讨要代价，久而久之，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而这位凡人长成青年后，同一行仆人无意间来到一座洞窟内，里面似乎有旁人涉足过，可由于窟内暗无天日，他便准备携仆人快步离去，却不料他未能看清路，被某个不知名的东西绊倒在地。

　　青年蹲下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从泥地里挖出来，然后一道带出去了。

　　在天光下，青年才得以看清眼前光滑的盒子，上面的金锁早已被腐蚀殆尽，只需轻轻一扭便彻底打开了。

　　盒子内躺着几封泛黄的信纸，青年怔愣一瞬，他将保存完好的信纸小心拿出，却又迟迟不肯打开，他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打开。

　　仔细观察信角，青年发现在信的左上角写着一个“非”字。

　　青年踌躇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展开信纸。

　　他坐在附近的石头上，缓缓浏览着第一封信上的几个字：

　　青丝染霜心已碎，遗憾缠绵化无声。

　　接着又是第二封：

　　惟盼来时月，难欺弄芳人。

　　满园春色尽，吾生恨蓝楹。

　　夜夜望春生，凄凄霜雪寒。

　　但求还家日，复予千金换。

　　青年皱紧眉头，快速翻开最后一封信。

　　他一字一句念道：殉道，心之使然，负情，身不由己。

　　暮色降至，青年的身影逐渐被掩盖。一声悲怆的鸟鸣声划破天际，越过万水千山，销声匿迹在扶桑境内。

　　祁连峰恰逢春日，蓝花楹开满遍地。

　　山下的弟子皆说：在祁连峰上仅住着一位师兄，他自百年前就未下过山，不过……在师兄手中种下的漫山堇色，实属瑰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