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我喜欢她》柏娇

33、第三十二章 聆听她的故事

　　齐妙和齐磊小的时候，父母开了间包子铺，生活过得还算小康，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她九岁那年。
　　那年父亲齐忠振被查出患了肝癌。病来的突然，带给一家人的冲击是毋庸置疑的。为了有时间照顾他，并筹钱给他治病，母亲李娟兑出了包子铺。后来齐妙再回想起当初，母亲能够那样倾家荡产地为父亲治病，对父亲应该是真心爱过的吧。
　　癌症的可怕使齐忠振的精神几近崩溃，病痛使他的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李娟的照顾有一点疏漏，都会激起他的敏感，他总是说：“你恨不得我死，是吧，我死了，你就能过新生活了。”
　　齐忠振开始经常打骂李娟，也偶尔会波及两个孩子，他的脾气如同火山，总是瞬间爆发，又能很快平息下来，平息下来后又会拉着李娟的手，或是拥抱，说：“我不怕死，我是担心你们，我死了之后，你和孩子怎么办？”两人相拥而泣。
　　李娟本来是很温柔的性格，很少发脾气，但是伺候病人已经让她筋疲力尽，还要忍受齐忠振的喜怒无常，每天都很委屈的样子，又不能发泄在齐忠振身上，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齐妙当时已经在上小学，每天上课都无法集中精力，她在害怕挨打的同时，更担心齐磊，因为她知道，自己白天可以躲在学校，四岁的弟弟却是躲不掉的。
　　那个曾经倍受宠爱的孩子，真的被父亲打怕了，总是怯生生地缩在屋里，连哭都不敢很大声。有时，齐妙回到家里，在她和弟弟的卧室找到蜷缩在被子下的弟弟，瘦小的孩子像一只落水的小猫，浑身发抖，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告诉他，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
　　齐妙总是会在记忆里努力去寻找，寻找父爱母爱的瞬间，那是她最渴望得到的。
　　那个年代很多女孩都有过的这种经历，父母一心想要儿子，女儿的到来使他们的希望落空了，他们照顾女儿，抚养她长大，当有人夸奖他们的女儿漂亮、乖巧时，他们也曾骄傲过，可是在骄傲的背后总是伴随着失落，“可惜了，再乖也是个女儿，接不了户口本。”
　　齐磊的出生使这个家里多了很多喜气，父母终于如愿了，齐磊成了家里的宝贝，齐忠振每天回到家都要抱一抱齐磊，说：“让爸爸看看我的宝贝儿子。”
　　那年齐妙五岁，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像一个隐形人。
　　这个家里最在乎她的只有那个夺走她宠爱的小娃齐磊，从他会爬开始，就知道粘着姐姐了，会说话就每天缠着齐妙叫姐姐。
　　当然，除了情感上的匮乏，物质生活中，父母没有缺少她什么。所以当看到齐忠振的病越来越重，疼痛折磨的他精疲力尽，腹水的胀痛使他进食困难。
　　齐妙开始陷入了一种很矛盾的心情中，一方面，她希望父亲的病可以治好，她爱父亲，爱这个家，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没了，家也就不成家了，有他在，她就是有爸爸的孩子，就不可怜；另一方面，她又希望父亲能早些离开，他太痛苦了，有时疼起来浑身蜷缩，有时用头撞墙，还有时疯狂砸东西，打妈妈、打她、打弟弟。
　　看到弟弟可怜的样子，她就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然而，齐忠振只坚持了三个月，就离开了。
　　齐忠振走了，家里的收入来源也没了，李娟只颓废了一段很短的时间，便重新振作起来，她打听了附近最便宜的幼儿园，将齐磊安顿好，便出去找工作了。
　　这个女人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做过很多工作，饭店服务员、服装店服务员、家政、美容院等等，总会遇到一些问题，比如下班太晚，不方便照顾孩子，比如工资太低，还总是被客户训斥。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导致她的每一个工作都干不长。
　　虽然李娟偶尔也会抱怨，也会委屈，日子过的很辛苦，但她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尽自己所能给两个孩子的生活提供了不错的保障。
　　齐忠振过世半年左右的一段时间，李娟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愁眉苦脸，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那段时间她给两个孩子的零花钱渐渐多了起来，自己也添置了一些新的衣服、首饰。
　　她长得漂亮，又会穿戴打扮，本来也才将满三十岁，打扮起来更亮丽了。齐妙觉得，妈妈可能是恋爱了。
　　齐妙曾问过她，她是不是要给他们找新爸爸了，她的脸上一僵，又换成了有些忧伤的表情，她说：“没有，哪个男人会要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呢！”
　　齐妙听出了她的失落，她太年轻，也想有自己的新生活吧，可是虽然辛苦，她也没有为了自己的幸福抛弃他们两个拖油瓶，齐妙很心疼妈妈。
　　直到忽然有一天，一个男人的妻子找上门来，齐妙才明白，他们的生活之所以有了改善，是因为李娟给人做了情人。
　　虽然刚上小学，但是该有的是非观还是有的，齐妙试着给她讲道理，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
　　那是齐妙第一看到李娟那么冷的表情，她冷笑地看着她，说：“什么是对，你们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他给的，我不和他在一起，拿什么养你们！别人可以随便指责我，我认，但你们不行，你们不能瞧不起我。”
　　也许李娟说的对，毕竟，妈妈自己抚养两个孩子，压力很大，有个人可以为她提供帮助，自己帮不了妈妈，又有什么权利去评判妈妈的对与错呢，齐妙在心里安慰自己。
　　有些事情，迈出第一步很难，但是一旦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就这样，从齐妙九岁到十五岁期间，李娟共交过五个这样的“男朋友”。
　　其实她并不是每一个都没动过感情，有段时间李娟的情绪很不稳定，齐妙曾偷偷听到她和第五个男朋友吵架，她哭的很委屈，但语气仍是柔柔诺诺的，即使当时她的心里已经恨得牙痒痒。她说：“先宇，你不想离婚，咱们就分手。”
　　那个叫阮先宇的男人语气也很温柔，完全没有波动，只是说：“不要闹了，我虽然不会离婚，但是你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娟娟，相信我，我会是你和孩子的依靠，你是还年轻，也漂亮，但是你带着那两个孩子呢，离开我，你会过得很辛苦的。”
　　他说的是事实，齐妙也不止一次听见李娟说类似的话，但这一次，这个女人是动了真感情，怎么也不肯妥协，异常的坚定：“我就要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嫁人，你不要，总会有人要的，我就是找个农民，也不会再给你做情人，我会让你看到，离开你，我一样过得很好！”
　　于是，两人掰了。
　　李娟的第六个男朋友就是章越的爸爸章军国，齐妙叫他章叔叔。据说他和李娟通过婚介所认识的，好像是和 “第五任”的分手刺激到了李娟，她到各个婚介所做了登记，坚决要把自己嫁出去。
　　李娟对章军国讲述了六年间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孩子的辛酸，当然给人做情人的事是肯定不会讲的。
　　章军国对李娟的坚强很钦佩，对李娟的辛苦很心疼，而且章军国有个很有本事的儿子，未来几乎不用他太操心，他没有因为李娟带着两个拖油瓶而拒她于千里之外，而是主动要求帮她承担。
　　章叔叔是妈妈交的男朋友中唯一一个没有妻子的，也是唯一一个奔着和妈妈结婚去的。虽然他没有前几个叔叔有钱，做汽车修理工作使得他的手有些黑，看起来有点脏，但他对姐弟俩很温和，他为姐弟俩的生活带来了久违的温暖，所以齐妙和齐磊都很喜欢这个章叔叔。也因为他才得以认识小哥章越。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李娟很高兴，说章军国的儿子放暑假了，要一起吃个饭。
　　去饭店的路上，李娟一再叮嘱他们，见到章叔叔的儿子不要乱说话，那个哥哥很了不起，是个大学生，有发展、有前途，是个能挣大钱的。
　　李娟的话使齐妙对章越很好奇，很少夸人的妈妈，这么大力夸赞的人，会是什么样呢，加之对章叔叔的好感，还没见面，她已经开始期待这个传说中的章哥哥了。
　　到饭店时，章军国和章越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是齐妙第一次见章越。他很高，比中等身高的章军国高一头多，不胖，但也不似齐妙同年的男同学那样单薄。浓重英气的眉毛，清澈的眼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古诗照进现实。
　　他微笑着，像一抹阳光，就那样直直地照进齐妙的心里。齐妙不敢过于直视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还没走近，脸颊已经微红。
　　看到她们进门，章军国忙迎了过来，一手牵着齐磊，一手虚搂在李娟的腰上，熟稔的好像这边才是他的家人。
　　边往里边走，边对齐妙和齐磊说“来，带你们认识认识叔叔家的哥哥。”
　　章越和李娟打了声招呼“李阿姨好”，随后把视线移到身后的齐妙和齐磊身上，嘴角扬的更高，“好漂亮的弟弟、妹妹啊，李阿姨基因真好。”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逗笑了，虽然少女心中一直忐忑拘谨，生怕自己出一点丑被面前的帅哥哥看到，但是吃饭期间整个氛围还是很好的。
　　可能是很少接触有文化的人，李娟面对章越时脸上笑开了花。章越刚刚放暑假，可以在家一个多月，想到齐妙马上要中考了，成绩还不是很稳定，李娟询问章越假期能不能帮齐妙做辅导，被点了名字的齐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不要显露出内心的期待以及害怕被拒绝的不安，好在章越一口应下了。
　　兴奋之余，齐妙以为这只是互相间的一番客套，没有把补课的事当回事。
　　暑期的开始是轻松惬意的，齐磊约了一群小伙伴，每天一早就出去玩了，李娟要上班，齐妙邀请同桌兼闺蜜沈晓鑫到家里一起做作业。
　　沈晓鑫是学霸，学习好，却不孤僻，齐妙平时不爱和人交流，唯独对同桌例外。
　　齐妙长得漂亮，在学校里很受男同学的欢迎，很多人请沈晓鑫帮忙给齐妙传递情书，沈晓鑫又是个很乐于助人的女孩，谁找帮忙都义不容辞，慢慢地，传递的情书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复，两个女孩却成了好朋友，经常一起聊天、一起学习。
　　一起厮混了四天，第五天上午，作业提前完成，两个女孩收好作业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到李娟房间，对着李娟的化妆品研究起来。
　　十五六的女孩子，爱作妖的年纪，对大人的化妆品总是充满了好奇。
　　两人都没化过妆，谁都不会，商量过后，决定由沈晓鑫先给齐妙化妆，虽然没有操作过这些东西，但是电视还是看过一些的，沈晓鑫完全没有犹豫，上手就来，化妆、发型，完全不在话下，不一会就化好了。
　　满怀期待的齐妙看着镜中的自己，紫色的眼影直达整个眼皮，毛毛虫样的眉毛，惨白的脸，血红的唇，更蹊跷的是两个麻花辫。
　　“我这是九妹吗？”她问。
　　“不是，你都没有花棉袄！”沈晓鑫捂嘴很不厚道地笑着，齐妙也笑了起来。
　　笑够了，沈晓鑫摆弄了两下她的辫子，不解地说“我看人家韩国的电视里女主角都这么梳的啊，怎么那么漂亮，到你就不行呢？”
　　两人正在研究发型，忽然听见有敲门声，齐妙条件反射地跑去开门。
　　门打开那一刻，看到门外修长挺拔的身影，齐妙呆呆地楞在哪里，门外的章越也明显一愣，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好，请问是齐妙吗？我是奉李阿姨的指令来给你补课的。”
　　齐妙怎么也没想到章越会来，看到歆慕的帅哥哥站在门外，光顾着激动了，早将自己脸上怪异的妆容忘得一干二净。她小心翼翼地摆出微笑的表情，这个微笑是她见过章越后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很多微笑中最漂亮的，想象中章越哥哥看到一定会惊艳于自己美貌的微笑，甜甜地回道：“你好，章越哥哥！”
　　看着眼前妆容夸张、表情怪异的小姑娘，跟之前见过的差距太大，如果不是她承认自己是齐妙，章越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他努力压住自己抽动的嘴角，不失礼貌地微笑，说：“齐妙，你好。”
　　“章越哥哥，请进！”齐妙邀请章越进屋，自己准备在前面引路，迎面看到沈晓鑫，瞬间想起来脸上的妆容，顿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遮住脸已经来不及了，齐妙尴尬得哭笑不得，机械地为两人介绍了一下姓名，也顾不得待客礼仪了，只说：“哥哥你先坐一会啊，我去下卫生间。”就逃似的跑到卫生间去了。
　　关上卫生间的门，齐妙来到镜子前，看到那吓人的装扮，又想到章越怪异的表情，心里一通懊悔，不知道章越会怎么看自己，太丢脸了。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用双手在脸上使劲搓弄了几下，仿佛能把刚刚不好的记忆都搓掉。
　　齐妙将脸上的妆洗掉，又拆了辫子，梳好，在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拉开门走出去。
　　客厅里，沈晓鑫和章越正在聊天，初中生对大学生活很是好奇，回归正常了的齐妙也加入了对大学生活的采访阵营中。
　　章越很健谈，他将话题从大学生活的美好引到高考的重要性，又从高考的重要性引到高中生活的充实，又从高中生活的充实引到好的学校对高考生至关重要，又成功地将话题引到了中考的重要性上，最后，简单讲了一些自己学习的方法和应试的技巧。
　　他说话时语速很快，语言很有说服力，有时会掺杂一些简单的手势，他的手指修长，做起手势来显得格外好看，齐妙觉得这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章越他，本来就那么有魅力。第一天的辅导便是在闲聊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