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短篇集》沾衣

15、桃雪

　　那一年我十七岁，正是所谓的最美丽的时候。
　　三月是桃花的时节，校园里开满了粉红的花，柔嫩的花瓣在风中招摇。
　　狂风摧花……可不是，三月的天津，风已经很大了。心形的脆弱花瓣经不起这样的摧残，飘散在风中。
　　“落樱叫做樱花飞雪，那么桃花飘落是不是叫桃花飞雪？”一个柔和的男声进入我耳中。
　　我回头看向声音来处，是一位高三学长。他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我记住他不是因为他的名气，而是他的名字。他叫刘累，很“特别”的一个名字。
　　“是的，桃雪。”我自认有着很普通的名字，即使“桃”是个很少见的姓。
　　学长似乎也知道我的名字，他轻轻笑了。伸出手，他接住一片花瓣。
　　“我还有不到半年就毕业了。”
　　“是啊，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吧！”我献上诚挚的祝福，为这一批烤鸭。
　　“我想说的是，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于是，高二下学期，本来就在学生会兼了一堆职务的我又多了一个身份：高三学长的女朋友。
　　高中恋爱算是早恋，并不是因为我还没成年，只因为我还没考上大学。
　　早恋这个词是以高考为分界点的，不要搞错了。
　　早恋很危险，没错。要防备着老师和家长，要防备着同学的议论，难怪大家都说它会分散精力。
　　所以，我还是采取了地下党的原则。我们学校不是训练spy的，应该没问题才是。
　　我忽略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三姑六婆的人的存在，幸好她们的观察力稍微差了一点，当她们终于发现事实真相的时候，刘累已经毕业了。那家伙考上了天大的计算机系，脱离了老师的束缚。
　　矛头当然就指向了我，可惜我并不是听话的好孩子，我父母更是管教不严，根本把老师的训斥当成了耳旁风。
　　所以，我还是和刘累来往着。
　　他在大学就和高中一样受欢迎，所以我也没告诉他，其实在他对我说做他女朋友之前，我就一直很注意他。
　　只是，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了，我不想凑热闹。而且追男生不是我的爱好。
　　幸好，他竟然在莺莺燕燕中看到我，而且注意到了我。
　　幸好。

　　高中生和大学生是不同的，正如我和刘累。
　　因为我的繁忙，也因为他的繁忙，我们联系的时间渐渐变少。
　　没关系的，等考完大学就好了。我告诉自己。
　　我报考的也是天大，不是计算机，是建筑系。
　　我一向算是尖子生，发挥也还算正常，考上了。

　　天大是大一那年暑假军训，所以暑假里我没有办法联系刘累。开学时，我跑到计算机系找他。
　　他身边站着一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女生，应该是学姐吧！两个人很开心得聊着。
　　我笑了笑，没有叫他。
　　后来，再在校园中见到对方，也是略一点头，擦肩而过。
　　一次，院里举办活动，我们两个都是负责人。
　　也不错，至少，默契是有的，即使已经因为人的改变而大不如前。
　　我们看着学生名单，他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说：“你知道吗？他今年才17就大二了，真让我心理不平衡。”
　　“不过也有一点让我心理平衡的，他高考前来不及早恋，而进了大学，再怎么恋爱也不能算是早恋了。”
　　“就这样少了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真是可惜。”

　　“是啊，很可怜。”我陪着他幸灾乐祸。
　　回到寝室后，我狠狠的哭了一场，为着我的不可怜。

　　桃花开了一度又一度，他毕业了，我也毕业了。
　　工作，找男朋友，嫁人。
　　他也结婚了，在我之后，一个美丽的三月里。
　　不是那个可爱的学姐。这个世界上，赢的人不一定永远是胜者。
　　谁又是呢？

　　参加完他的婚礼，我有点怀念起高中的生活，找了一个有空的日子回校看看。
　　桃花仍然，鲜艳灿烂，开得无知无识。或者说，没心没肺。
　　我穿过重重花海，桃花花瓣落在我身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留些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不用看，我认识这个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恍如当日。只是，人已全非。
　　桃雪，好一场桃雪。桃花纷落而无踪，积雪消融而无痕。
　　只有春风，将一瓣瓣往日吹向远方。
　　如果有一天，有那么一瓣沾上了你的衣襟，请拾起它，夹在书页中，等待下一次的翻启。
　　求的，不过是沾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