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乱弹之神魔莫辨》蓝小伞

28、柳毅斩龙（二十七）

　　又过了十一二天，连白素贞私藏的那些食物，已经接近消耗一空的时候，马严蜚终于演算出了迷魂阵的运行法则，以及阵眼所在。但是面对太公姜的杰作，马严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将自己这一个月的成果，以及顾虑都说给了白素贞听，希望由他来做决定。白素贞没有多做思考，淡淡地看了马严蜚一眼，就说：“也没有足够的食物，供你再演算出别的结果了！”

　　白素贞此话一出，马严蜚立刻脸红地搔了搔自己的脸颊。

　　白素贞没有说出的真心话却是，他已经受够了这周遭的环境——与十多天前的海边景象不同，现在他已经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之中。明明知道自己的双脚是他在陆地上，但是五官带给他的感受却是漂浮在水中，周遭不断传来熟悉的、记忆在脑海最深处的嘈杂又死寂的声音，逼得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几乎每一天，每时每刻，白素贞的脑子里都在撕喊着一个声音，叫他赶紧离开！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他不想呆在这个让他头疼欲裂的地方！

　　太痛苦、太痛苦了，这里带给他的记忆太痛苦了！

　　所以，当马严蜚说可以试一试走出迷魂阵，但是要承担风险的时候，白素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立刻行动。

　　马严蜚熟知白素贞性格冷漠直接，倒没有对他的决定感到奇怪。但是他还是谨慎地提醒白素贞道：“不管我的演算是否正确，在走出迷魂阵之前我们依旧会受它的迷惑，所以你要小心，只管走在我后面，看着我，跟随我的脚步前进就好。”

　　白素贞点点头。他按照马严蜚的指示，跟随在他身后七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行走着。而马严蜚则是低垂着头，将眼睛闭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完全没有去看四周的环境，完全就是靠着脑海中的演算图形时快时慢地行走着。

　　马严蜚的演算似乎并没有错，至少白素贞跟在他后面拐来拐去地走了大约半日的时间，那种沉溺在深海中的感觉渐渐减缓。最后，他甚至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双脚确实地踏在了地面上，虽然并不是陆地，而是一层软软的泥沙。

　　很快，他的脸就接触到了带着腥气海风味道的空气，他的上半身也渐渐地离开了海面。

　　终于，紧紧盯着马严蜚的白素贞，一脚踏上了海边柔软的沙滩。他的心不禁微微地松了口气，为自己摆脱了那梦魇一样的海底幻觉而庆幸。

　　就在他心神松懈的一刹那，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却已经将近七百年没有听过的声音——“小白，这就是你的故乡，生养你的地方，你记不记得了？”

　　听到这声音，白素贞的心脏猛然一紧，赶紧会聚精神看向前方的马严蜚。可是他的跟前哪里还有马严蜚的背影？七步之外根本已经没了人迹。

　　白素贞一愣，立即知道自己恐怕已经中了阵法。他不敢妄动，只好停下脚步，站立在原地。

　　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从他身后传来：“你不记得了？就在两百年前，在这里，你被渔民所伤，是我这个主人救下你的小命的啊！”

　　“我记得，那时候你刚刚成精，才不过一百岁吧？竟然已经懂得有恩报恩，特意采来一颗拳头大的黑珍珠给我，说是要还恩！”

　　“其实呢，我第一次放走你的时候，你没有采来珍珠的话，我也就把你抛在脑后了。”

　　“不过你这么有灵性的蛇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就只好扔掉珍珠，把你留下来，让你用别的方式报恩。”

　　“可惜啊，你是条公蛇，不然长老就不会逼着我去娶当今天子的女儿了！”

　　“哎呦，你怎么咬我？该咬的时候不咬，不该咬的时候，偏偏这么凶！”

　　白素贞猛然蹲在了地上，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心里不断地警告着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不能再听下去……

　　却有一双脚踏着轻缓的步子，带着巨大的魔力，走到了白素贞的身边。然后是一双柔软的手掌，轻轻地抚摸在了他的头上：“小白，这一次离家出走，恐怕只有你能回去了。”

　　白素贞蓦然睁开双眼，本就冰冷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仿佛所有血液被寒冰封冻住了一般，让他情不自禁地浑身战栗起来。

　　传说妖族绝对不会有的眼泪却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淌了出来。

　　那个声音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小白，看在临别之际的份上，你就叫我一声主人吧。”

　　白素贞的心里，立即乍起自己的声音：“不叫，凭什么要叫你这个挟恩求报的臭家伙做主人？”

　　“那……叫声亲亲相公怎么样？”

　　“哼！”

　　“唉……既然这样……”有些油腔滑调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起来，那双大手也从白素贞的头上挪了开去。

　　久别的温柔一下子离开，白素贞反射性地想要追随而去。他猛站起身，转向声音的来处，伸手将那只温柔的大手的手腕抓在手中。

　　出现在白素贞面前的，是一个像极了宁采臣的男人，但是白素贞知道这个人绝不是宁采臣。这个男人的眼睛远比宁采臣深邃、温情，却从来没有过宁采臣眼中的痛苦与痴情。

　　宁采臣也从来不曾像面前的男人一样，永远过着肆意洒脱，无拘无束的日子！

　　但是这个男人也许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的快乐常常给天龙族的长老们带来麻烦，但是该他承担的责任他从不会松懈一分。

　　他很强大，被称为天龙族历史以来最强大的族长、战士。

　　但是现在，这个一向温厚示人的男人，从不会对自己冷眼的男人，却用一种冰冷彻骨而决绝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白素贞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听到男人说道：“你走吧，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可是白素贞知道自己走不掉，根本走不掉。

　　他很不想将视线从男人的面容上移开，可还是看到了不到十丈的地方，一条巨大的黑色魔龙，正盘旋在空中，张牙舞爪，吞吐着巨大猩红的舌头。

　　“走吧，难道你要亲眼看到我死了，才肯走？”男人冷冷地盯着白素贞，说道。

　　白素贞却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男人，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了男人的脸上。

　　他多想永远这样，紧紧地贴着这个男人，永远不和对方分开？

　　和记忆中不同，男人的脸庞冰冷得仿佛也是一条蛇。白素贞不禁愣了愣。他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就看到男人的脸庞变得苍白无比，可是一向红润的双唇却变成了乌黑色，一道道黑色的魔纹正从唇角处向外蔓延，渐渐地将他的整张脸都布满了，然后又向脖子蔓延而去！

　　白素贞低下了头，就看到男人的胸膛已经被破开了一个口子。已经被魔龙污染的天龙的血，像墨汁一样从男人的胸膛处流淌而出，湿润了正搂着男人的白素贞的手。

　　魔气迅速地从黑色的血液中，传染到了白素贞的身上，让他全身都麻痹了起来。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动了一下，出手将白素贞向旁边推了一下。他的力道明明不大，但是白素贞却被他推出了很远很远。远到白素贞完全看不到这个男人，远到他被摔进大海中。

　　在海水的暗涌推浮中，白素贞透过海面，看到了天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条巨大龙族。
　　但是二者却是实力悬殊！黑色的魔龙，身形远比浑身赤金的天龙更加巨大，很快就将天龙狠狠地压制在了自己的爪下，将他身上的鳞片一爪子一爪子地刨落。

　　金色的鳞片，混合着点点滴滴的鲜血，就像金色的雨水，飘落在了海面之上。

　　最后，垂死中的天龙张开了嘴，发出了生命里的最后一声嘶吼！

　　但是被他推入海中的白蛇，却听不到这一声嘶吼！

　　白素贞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并没有下沉得太深，明明自己还能透过波光粼粼的海面，看到天空，看到天空下的惨剧。

　　可是那条天龙，那条养育了自己两百年的天龙，那条告诉自己蛇本是龙族后裔的天龙，那条说会慢慢寻找办法让自己蜕变成蛟成龙的天龙，他最后的嘶吼声，自己却没有听见。

　　充斥在他耳里的，只有海底中各种各样生物的窃窃私语声，嘈杂、却安静得让人发狂！

　　“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魔龙将白蛇从海中捞了出来，眯着餍足的双眼，笑嘻嘻地伸手抚摸白蛇光滑冰凉的身体。

　　他忽然将白蛇拉近到自己面前，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湿润的脸庞：“哦……眼泪……原来你已经快要变成蛟了吗？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魔龙贴近到白蛇的身上，嗅了嗅，而后暧昧地笑道：“这倒是个走捷径的好办法。”

　　说罢，魔龙“桀桀”地笑了起来，然后伸出舌头将一滴白蛇的眼泪舔进了嘴里。混着血腥的恶臭立刻让白蛇痛苦地想要呕吐出来。

　　魔龙品尝过了蛇妖的眼泪后，似乎并不喜欢，他将白蛇扔在了地上，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响嗝后，满足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

　　魔龙面露讥讽地看着白蛇，道：“你应该感谢你的男人，要不是他让我吃得这么撑，像你这样进化的灵元，我可是不会放过的。”

　　白蛇闻言，胃里翻滚得更加厉害，眼睛也完全被泪水糊成了一团。但是他却倔强地抬着头，冷冷地盯着魔龙，仿佛要化身成魔，将对方拆吃入腹！

　　魔龙却阴险地笑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嗯，”他忽然好心情道，“不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虽然我吃了他的肉身，但是他的灵魂并没有毁灭，还能进入轮回道重新投胎——你身上有他的天龙之气，或许可以靠着这点找到他的转世！”

　　魔龙弯下腰，笑嘻嘻道：“你要记住，没有他，今天死的就是你——你欠他的不止是情，更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