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回溯的流星》AnneSherry

6、006

　　虽然从国光那里听说被允许晚些回去，理花还是给迹部宅打了电话，没有好好遵守和景吾的约定，还是越早道歉越好。

　　“嘟——嘟——嘟——您好，这里是迹部宅，请问您要找谁？”
　　接电话的是梧桐管家。
　　“梧桐管家，我是理花，我想和景吾说话，能帮我叫他一下吗？”
　　“理花小姐啊，您稍等。”
　　电话转手时，电波发出呲呲声响。
　　理花站在医院公用电话前，没等多久就听到了景吾的声音。
　　“喂。”
　　景吾比想象中更为平静的声音让理花稍稍松了口气。
　　“景吾，是我。”
　　“嗯。”
　　“对不起呀，你一定等了很久吧。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而且一会儿还要送国光回家，所以公园——”
　　“国光？”景吾敏感地抓住了某个关键词，不等理花说完就追问起来，“国光是谁，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国光……是我在医院认识的一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总来探望六花。这么晚让他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所以……”理花手中的电话线一圈一圈，缠缠放放，“景吾，我们今天的约定——”
　　“我等着你。”电话那头的回答果断又迅速。
　　“诶？”理花愣住。
　　“你现在回来就还能守住约定。天还没黑。”
　　这下，她是完全听出某人生气的情绪了。这种时候，除了道歉，什么都是多余的。
　　“景吾，真的对不起。对了，”她试探着建议道，“明天一起去好吗？明天我会一直陪着你。”
　　“……”
　　电波摇晃的声音填补了沉默的缝隙，景吾失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看来你是没有想要遵守约定的打算了，挂了吧。”
　　“景——”
　　心口像是被揪了一下，理花还没能开口说些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直到电话结束，一直站在理花身旁的小国光才出了声音。他不是傻瓜，看得出理花的为难。
　　可理花只是沉默地摇摇头，对他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像是自然而然的习惯一样，她微微弯下腰牵起了国光的手，坚持自己做出的决定。
　　“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国光的家离医院略有些远，电车要坐五站，下了车仍然需要走上一段时间。这也是理花执意要送他回家的原因。
　　上电车时，理花的硬币咣当咣当从指尖落下在投币箱里，她买了两人的车票，国光愣了一下，只好把握在手里的零钱又放回裤兜。
　　晚上六点，下班高峰期。一拨人上上下下，到了第二站，竟空出了一个位置。理花、国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谁都不愿意坐下。后上来的人还在挤，旁边的人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唯一的空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才好。关键时刻，理花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国光，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国光吃了一惊，想要站起来。可理花的双手正扣在他的腰上，他没法挣开，只得以不断扭动的姿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这种半吊子的抗议必然起不到任何效果。
　　“我说国光，乖乖的哦，听话。”
　　理花这句话引来周围一片低笑，靠前座位上甚至传来一对老夫妇“真是亲密的母子啊”这样带着善意的调笑，可真是让人臊红了脸。
　　不止如此，理花说话时呼出的气息热乎乎的，贴在国光的耳边惹得他一阵瑟缩。他不自然地侧头想要躲开，“为什么不自己坐？”
　　“因为我想让你坐，可是你又不坐。”理花回答得不假思索。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让给别人？”

　　挂在男孩脸上的金边眼镜不停折射着车窗外的光影，让理花看不真切国光的眉眼。不过，她想，就和刚才她付了车票时一样，他的眉头一定又皱了起来，一副严肃的表情，像个小大人一样。
　　对方软软的发尾扫在她的脸上，有点痒，理花想笑，又发觉自己还没回答国光的问题，只好忍住，低声唤道：“呐，国光。”
　　“嗯？”他的耳朵侧了过来。
　　“记住，能够属于你的东西，没有必要让给别人。”
　　有时候，谦让不是美德，错过即是罪恶。因为你永远无从得知，它是否会奇迹般的降临第二次。
　　国光听着理花叹息一般的回答，似懂非懂。而理花在看到国光缩起脖子的小动作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小时后，电车到站。
　　车还没停稳，国光就像弹簧一样从理花的怀抱里弹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理花下了车。见某人这样，理花又呵呵地笑出了声，直把对方笑得脸蛋通红才知道收敛。

　　前方一个十字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右拐穿入对面的街区，离国光的家已经不远。
　　理花拉着国光往前，他却不知为何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理花心里奇怪，便低头看他，哎呀呀，这眉头怎么又皱起来了？
　　国光默不作声，突然拉起理花避过了刚才的那个十字路口，反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我走错路了？”理花疑惑。
　　国光仍不做声，执意将她往前拉去。
　　理花跟在国光身后，小小的身子脚步很急。要到下一个岔口至少还有十分钟的路程，走过去再拐回来可是耽误不少时间。如果不是她记错路线、地点的话，她还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国光非常绕远路才回家。
　　这么走出去没几步，理花便硬是停了下来，连带着拉国光站定。
　　“理由，国光。你总得让我知道理由。”她说。

　　手冢国光这个孩子话不多，即使相处时间不长她也知道。不过，看着国光茶色的发顶，理花想：像现在这样低着头不说话，问也不回答的状况，恐怕不是常态。
　　倏地，理花想到了刚才和她通电话的景吾。他在电话那端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嘴巴抿成直线，眼睛失落地敛起来，一副被人欺负又不肯屈服的表情，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两个都这样吗？没来由的，理花心底生出这样的疑问。
　　“唉。”无奈，又心疼。

　　回过头，理花再次向那边的十字路口望去——红绿灯，斑马线，完全没有特别。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国光不愿意走那里。朝这个方向的红灯转向了绿灯，停在路中间的汽车又发动起来，发出轰鸣，急速从他们身边驶过。
　　刹那间，记忆的片段闪过。她好像懂了。
　　“国光，这里是我……妹妹……出车祸的地方，对吗？”
　　理花话音还未落，国光小小的身影便僵在那里，两人交握的手被无意识攥紧，意识到后又猛然松开。
　　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理花想，没跑了。
　　为什么对出事时的那段记忆为何如此模糊？对于这点，理花自己也搞不明白。除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外，剩余的几乎完全记不起来。如果清楚地记得的话，出于心有余悸，她会同意国光绕路的做法也说不定，可现如今……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僵持着，不知不觉间红绿灯又转换了几轮。理花最终决定，把国光拉回那个十字路口。
　　“我初二时化学特别差劲。”她说。
　　“嗯？”国光茫然不知所措。
　　“别的学科都没问题，就只有化学。完全没有进展，甚至说是一塌糊涂。”
　　思绪至此，理花竟有些感慨，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啊……已经变成回忆了。
　　可国光不明所以，只得任对方牵引着，跟随着。
　　“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了，差不多两个月？唔，对我这个学霸来说算是挺长时间了，专攻化学。不过那次摸底考试依旧不如人意，最后……我就劝自己认命了，承认自己就是化学苦手，其实没那么难。反正我别的科目不差，要保住第一的位置应该不成问题。然后……”由理花单方面引起的话题还在继续，她先是无奈地耸肩笑了一下，而后一瞬皱起了眉头，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生活于我变了个样子。我突然察觉化学无处不在，越是想躲开，就越是躲不过。而花在躲避上的功夫让我精疲力尽，那年的期末考，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跳出了年级前三。”
　　“……”国光安静地听着，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好似一无所获。
　　“知道我后来怎么办的吗？”她低下头看着懵懂的他，双手覆上他的脸颊，“怎么都躲不开的难题，就只能面对了，径直地！”
　　顺着对方的力道转头，国光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逃避的路口。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联系起来了。
　　“绿灯，OK！斑马线，站上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
　　像是加了风的混响，理花的声音不断地敲击着国光的耳膜。
　　“准备好了吗——？”她问。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身体已经先于理智行动起来了。
　　国光被这力量牵引着跨过红绿灯，穿过街道，径直向前奔去，绕过拐角，吓跑了正在喝水的小野猫。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一直，向前跑。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久违的畅快，像是心底刮起一股狂风，卷走了淤积的乌云。
　　“很简单不是吗？”
　　理花的笑声也随着风传来了。
　　“……嗯！”
　　凉爽，甚至凛冽，让他也笑起来。

　　手冢宅近在眼前，急速的奔跑让两人都有些气喘，不过，理花很明显是喘得更厉害的那方。
　　看着国光迅速平缓的气息，她甚至有点受打击，“明明……就是个小孩子，你……怎么都不累？”
　　国光强迫自己抿平嘴角，“平时不经常锻炼，你太大意了！”
　　理花也不介意，甚至还自顾自喊起来，“啊啊啊，我竟然被一个小屁孩给教训了！”
　　随后，她摆摆手催促他赶快回家，“得了得了，你快回家吧，再见！”
　　“……嗯。”
　　国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刚才还被温暖包裹着，猛然一空，竟有些无所适从。
　　“我……”
　　“手冢国光！”
　　还没等他开口，另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直插进来。
　　两人下意识向那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孩正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不等任何人反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
　　“手冢国光！你为什么退出网球社了？难道你已经放弃网球了吗？在我还没有彻底打败你之前你、怎、么、可、以？！”
　　和少年的咬牙切齿形成鲜明对比，国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冷淡。
　　“我最近……很忙，没有办法专心去练网球。祖父让我静静心，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所以你就退社了？”
　　“对。”
　　“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忙什么，到底有什么比网球更重要？”
　　“我需要去医院。”
　　“嗯？”听到这，少年的气势弱了下来，他担心地瞅着国光，从上到下打量，“难道是前段时间的车祸让你受伤了？我听祖父说了——”
　　“不，不是。”
　　见对方如此坚定的否认，他又陷入了迷茫，“那是为什么？啊？！”
　　“医院里有救了我的人，我需要去看着她。”
　　“每天？！每天都得去？！”
　　“是。”
　　“就因为这不打网球了？”
　　“暂时，是这样的。”
　　这期间，理花一直插不上话，可她有一种感觉，那个愤怒的小少年快要被和国光这种慢条斯理、问一句答一句的对话模式憋死了。
　　“等等，”直到这时，理花才终于抓住时机开口，“国光，你说你因为天天去医院看我……我妹妹，就不打网球了？退社了？”
　　“……”
　　国光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又皱起来了，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没有听到他说话的重点让他有点生气，“只是目前是这样，等到中村小姐醒了我——”
　　“等什么等啊！”完全没有征兆，理花突然就火了，她竖起手指一下一下戳起手冢国光的额头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啊，你啊，你啊，你啊！！！！你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吗？！难道你准备在六花醒之前什么都不做吗？！然后让她醒过来看见你是个废人？！笨啊！”
　　“我——”
　　“你什么你？！不要让别人背负起毁了你人生的罪名啊。”不等国光说完，计划就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听我的，从现在起就再也不要去看我、妹妹了！我说真的，不骗你啊！”
　　“……”
　　国光被这命令的语气震得一愣，僵在原地。不等他再说什么，理花就又转过头对一旁的黑帽少年说起话来。
　　“这位黑……少年，你放心吧，从明天起，国光就又会回社团去打网球了，我向你保证。他不去你就跟我告状，我会有办法治他的！”
　　显然，黑帽子还有些傻傻搞不清楚，瞪着一本正经面对自己的陌生女人，一脸状况外地反问，“你……呃，你又是谁？和手冢有什么关系？”
　　关系。
　　理花一个晃神，张着嘴巴竟不知如何回答。关系啊……
　　“我啊……”她莞尔一笑，压下对方的帽檐，“我是和国光有着重要约定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