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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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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
城郊之地,衰草连天,一队好长的车队停驻在这里,车上是金银珍宝,丝绸布帛,以及鲜卑门阀的子孙,他们是用来贿赂高官、议和赔偿以及充作人质用的。
在门阀贵族和自己的孩子惜别的时候,伊宁却笑看着眼前的离烟和谭贡,仿佛这次不过是一次挈带着一些门阀小主们出去游玩。
离烟端起一杯暖酒:“大人,为什么不见夫人们来送别?”
“她们来干什么?哭哭啼啼的!有什么送别的话说,昨夜早就都说完了。嘻嘻,只是我没有想到堂堂的丞相大人也会来送我。”
谭贡没有他那样没心没肺的笑容,脸上都是寒霜:“我倘若知道你现在还这样胡说八道,就不会来了。”
“爱来不来,我才不稀罕你。”伊宁转向离烟,“你放心,我到了那里会帮你打听宇文闵成的下落的。”
“谢谢大人!”
伊宁微笑一下:“我该走了,多谢你的酒。”刚一转身,手却被人紧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谭贡:“你可不要不回来了!我和你还没有吵够呢!”
“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一定继续和你斗到底的。”掰开他的手,“我必须要走了,后会有期。”
车队在贵族的哭泣中上路了,越行越远,遥遥相望,不知归期,只愿归来。
宇文闵成回来了,就在求和车队出发的第三天,然而他的归来再也没有像以往每一次的那样有夹道欢迎,而是狼狈地在一个同样身受重伤的侍卫的拼死护送下回来的,这个他几乎记不清名字的战时侍卫,就是当年无意提拔的小兵——公谨羽,在他拼死救出大将军后被册封为了宇文门阀的一个偏将,作为他忠诚的嘉奖。作为单身匹马保护主公返回的家将,公谨羽成为了这次败战中唯一的英雄。
摄政王爷没有对失败的宇文将军将罪,不仅因为他有重伤在身,更因为他以前为大魏立下的赫赫战功应该能够抵消这次的战败——而且,离烟还需要一个将军夫人的名分。但是攸攸之口并不会因为圣旨中的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而闭上,门阀们将失去亲子的痛苦追加在宇文闵成贸然追击、误中圈套的刚愎自用上,百姓们将失去亲人的痛苦假托在悲痛的漫骂上,而宇文闵成则在这样的一片声讨中落寞下来,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月之间就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酗酒,酗酒,在清醒和现实间他游离徘徊,看着铜镜中自己日益憔悴的脸,他嘲笑起自己:宇文闵成,你算是什么兵法神通?你算是什么文武全才?你算是什么大将军?一个死士,一个从未真正赢过你的颛坼手底下用来杀人的死士,一个什么兵法都不懂的死士!竟然打败了你!你——竟然输了!
眼泪滑落下来,眼前似乎又显现出自己当年纵马驰骋,得意洋洋的样子:上天为什么把一切都给我,再一下子全都收回去?大魏威名远扬的宇文闵成,堂堂的鲜卑门阀,竟然被一个死士打败?真是可笑又可怜,而且在逃命的时候竟然还要依靠一个侍卫才能活着回来!
狂灌一口酒,一把扔出酒壶,酒壶在地上转了转,并没有打碎,宇文闵成笑了笑,吃力地爬上妆台的铜镜:“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首。”仰起头,咸涩的泪水流进嘴角,“说的真好!”
离烟缓慢地走进暖阁,不顾柔雪的阻拦,费力地弯腰拾起酒壶,轻轻放在案上:“将军——”
宇文闵成挥挥手:“你不要叫我将军,我不配了!哼,我不想你也和别人一样来拿这个称谓来羞辱我!”
“我没有羞辱你,你现在还是大魏的大将军,你还是宇文闵成,宇文阀的后裔,六大门阀的统率。”
“哼,不是了,再也不是了。宇文闵成已经被高洋杀了。”
离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肯振作?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你还有功名在身,你还是大将军啊!”
“不是了!一个连酒壶都摔不碎的男人还配这个光荣的头衔吗?”宇文闵成举起无力的双手咆哮起来,“我已经一个双手已经在酷寒中冻伤到连刀都拿不动的残废了!”
“一个残废,还有什么希望?还怎么振作?我,已经再也不能驰骋沙场,立下战功了,在鲜卑人的眼里,在我们鲜卑门阀的眼里,这样的男人就算是死了。”
“可是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啊!”
宇文闵成转过头,泪水在英俊的脸上滴落:“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早就自尽了。不过,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在京师活着了,所以我要走了,以后你就当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