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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天佑六十三年,夏。
      草长莺飞,乱世突起,兵戈骤现。
      六月初十,从皇宫神秘消失了三天的天佑帝次子永序王皇甫祈序在连通京城与西北边疆的枢纽之地——陈州扬旗起事,名为“辅助长兄,肃清蛮夷”,实则剑指龙庭,意图天下。
      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一日之内与陈州接壤的北方随州、南面湖州随之响应,应声而反。天御王朝持续三年的旷日持久的兵祸战乱就此揭开序幕,此事后世史称“序帝之乱”。
      话说此三州之中,湖州号称“天御米仓”、随州地处北方占地广阔而陈州位于天御王朝国土中央偏西的狭长地带,易守难攻,自天御王朝建立之时就被作为抵御外敌的一道天然屏障,是数一数二的兵家重地。陈州、随州、湖州,三州一线,正好在天御皇朝的疆域上自北向南划出一道月牙形的沟壑,致使天御皇朝山河破碎、东西隔绝。
      数日以来,位于陈州的原序王别院——旭日园成了守卫严密堪比皇宫的地方。园内神情肃穆的戎装侍卫随处可见,一个个神情警惕、斗志昂扬,紧张而有秩。然而在别院西北角的一处不起眼儿的小屋门前,同样一身戎装的兵侍裴大光却是垂头丧气,一脸的没精打采。同时守备营的兵士,其他人都被派到了重要地方把守,只有他,莫名其妙的被派来成天守着个腿不能行的残废,据说还是个皇子。不过一看就是个不受宠的,不然也不会他人都不见了,皇帝老儿还这么不闻不问的。序王爷似乎很恨他,和他有仇,不然也不会把他从京城千里迢迢绑到陈州来。但让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是——既然王爷恨他,为什么不把他关到土牢里严刑拷打,反倒就这么有吃有喝的供着。
      这主子他就是——主子,心思都和普通人他不一样!裴大光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大脑袋想了半天,直想得脑仁儿生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懊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上了锁的房门,伸手从一旁的食盒里摸出一个馒头,一口下去就咬下了大半,不甘心地用力咀嚼着。
      这馒头原本是屋里那位的早饭,可是自从昨儿个早上王爷来过一趟之后,所有送进去的饭食,都原封不动的在下一顿饭时端了出来。前几日守在门口还不时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响动,那个皇子似乎耐不住寂寞,整日的折腾,把自己累得气喘如牛,隔着门板都能不时听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可打从昨儿起,不论什么时候儿进去,看到的都是那人一动不动直挺挺的坐在床铺上,不言不语,眼都不眨一下,双眼直勾勾盯着墙壁的样子。裴大光昨晚进屋送饭的时候按捺不住好奇心,细细观瞧了那人一会儿。那灰白暗沉的脸色、呆滞无神的眼瞳、静坐不动的僵硬姿势,这个人浑身上下透不出半丝人气儿,直看得膀大腰圆的裴大光脚底生寒、站立不稳——那哪像个活人呐!他不敢多留,逃也似的转身夺门而出。片刻之后,惊魂稍定才转身回头将铁锁重新挂在了门上。
      今儿早上王爷又来了,进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裴大光耳朵打小儿灵,却也光听见王爷在屋里一个人唱独角戏,从头至尾没听见那人吐半句话。如此一来,他以为按前几日的惯例,王爷出来一准儿会生气。他小心翼翼地汇报了那人不吃饭的事儿,悬着心肝,等着挨骂。却不料王爷听了他的话不但没骂人反倒赏了他一锭银子,说道:“随他去,他要是不吃,那你就把它吃了。”转身离去时还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也看不出一丝生气的迹象。裴大光一头雾水地望着序王渐行渐远的背影,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回身儿悄悄凑到门缝处向里瞧了瞧,只见屋内之人还是向尊泥塑石刻的佛像般一动不动的坐着……
      穿过花木繁盛的庭院,祈序溜达着回到正厅,却见随从金衫正焦急的候在厅中,一见他跨进门槛,就眼神一亮,冲上前来。
      “有什么事儿吗?”祈序打量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禀王爷——刚刚门外来了一个女人,非要进来见您,还自称是您的妃子。小的没敢让她进来,此刻估计还在门外等着呢。要不,您去看看?”金衫垂首言道。
      “妃子?那……她没说她姓什么?”祈序的脑中闪过冷凝艳的影子,眉头皱了起来。
      “小的问了,但她不说。王爷,您看……”金衫探寻的言道。
      “哦?”祈序心中此刻满是疑惑,按理他的那些妃子应该都在宫里啊,难道是个圈套?不会,若是圈套,那这个圈套也太拙劣了。“走,出去看看!”祈序决定出去看个究竟,说着一撩衣摆,走了出去。
      旭日园厚重的金漆大门前停着一辆狭小破旧的马车。车旁站着一个一身儿蓝布裤褂,鬓发凌乱、满脸污迹的纤瘦女子。祈序的眼睛瞪得滚圆,虽然脏污不堪,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女子正是他的侧妃柳柔衣。只是……他没想到看到的人会是她,他甚至想过出现在门外的是冷凝艳,却绝想不到会是她!?她为什么会来?又是怎么来的?祈序的惊讶都写在了眼里,让疲惫的柳柔衣一望便知。
      片刻之后,用皇甫祈序的银子打发了车夫,一身农妇打扮的柳柔衣跟在锦袍玉带的序王身后,神情自若地昂然走进了旭日园,丝毫不理会周围投来的一束束诧异好奇中带着窥探意味的目光。
      祈序把柳柔衣安排在了园子西侧的一个独立的小院中,命人送了饭食和热水进去。约莫两个时辰之后,经过一番沐浴洗漱,一身暗紫绸裙、环佩玲珑、云鬓低垂、雪颜水眸的柳柔衣身姿袅娜,一步三摇的一路分花拂柳、穿廊过厅来到了序王的书房门前。之前灰头土脸的农妇此刻变了如花似玉的佳人,生生看傻了园中的一众侍卫和下人。
      柳柔衣的小手儿刚把书房的门关严,端坐在书案后的祈序就启唇急声问道:“说——你怎么会来这儿?”
      柳柔衣闻言却只是嫣然一笑,抬手拢了拢尚未干透的鬓发,莲步轻移在一旁的一张红木椅上坐了下来,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轻启朱唇,柔声笑言道:“多日不见,王爷这急脾气倒是一点儿没改。臣妾不远千里只身前来追随王爷,自然是因为——思念王爷您思念的紧嘛。”
      祈序额角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执在手里的书册一点点被攥紧,眼神阴郁的看定眼前明艳动人的女子,唇抿成一线,没有接话儿。
      “爷,瞧您——还是那么经不住逗。我说!我说还不成嘛。”柳柔衣巧笑倩兮,声如莺歌的继续说道:“妾身来此还不是为了王爷您好!爷还记得上个月凝香苑的那场宴会吗?就是冷妃娘娘落水的那次?其实当时妾身也在春水亭,而且就在惊鸿池边……”
      “可之前……你不是说你一直呆在亭中,根本没有去池边半步吗?”祈序不明白柳柔衣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桩事,却也隐隐嗅出了一丝异常德味道。
      “哎!想那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的庭王妃,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哎!真是可怜呐!”柳柔衣没有答话儿,却突然转了话题,一脸哀伤惋惜的轻叹道,似乎那香消玉殒的人儿是她的闺房密友一般。
      庭王妃……惊鸿池……喜宴……她……三弟的正妃是因为害冷凝艳掉了他的孩子被赐死的,柳柔衣当时在场却不说,然而现在她说起这些……对了,当时老三在出事后还来找过柳柔衣,祈序一直以为是老三对身为他序王侧妃的柳氏还余情未了,自己的正妃一入冷宫就迫不及待的偷跑来会旧情人,看来是他想错了……祈序在脑中飞快的将一切联系在一起,一个令他震惊的想法渐渐浮出水面。
      “还有……妾身记得那天冷妃娘娘那个个子高高的贴身侍女凌霜穿的是一身儿亮蓝色绸布的裤褂,可是整个宴会都没怎么见到她呢。对了,好像那天庭王妃穿的裙子也是宝蓝色儿的呢!真是巧了……”无关紧要的两句话说的言尽意远,柳柔衣黑葡萄样儿的眼珠儿转了一圈儿,终是停在了序王冷峻的脸上,秋波暗递,情深意切的正色说道:“王爷,臣妾只是想给您提个醒儿——家、贼、难、防!这有些人……就是离您再近他也是隔着肚皮,王爷您是干大事儿的人,对这些人您可不能不防啊。”
      祈序闻言唇角勾起魅惑的笑容,静静的看着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侧妃,心里终于看清了一切。她是在京城呆不下去了,才来告诉我这些,想找个保护伞。不过,他还是要谢谢她,毕竟这事儿也提醒了他,那只老狐狸还在和他耍心眼儿,看来是要留意啊。“好!爱妃就留下吧!本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这么聪明的小东西呢?嗯?”祈庭起身走到柳柔衣身前,修长有力的手揽过眼前柔软馨香的身子。
      “王爷过奖了!臣妾从来都不是聪明人。六月初八,也就是两天前,臣妾身体一向康健的爹——死、了。他老人家人走了,用自己的命换了女儿的命。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王爷您继续忙吧,臣妾告退!还有,烦劳王爷和厨房说一声,以后臣妾的饭食只限素食。妾身要茹素为爹爹尽孝。”柳柔衣知道自己赌赢了,这个交易成功了。她把自己作为一个可以咬冷仲谋一口的筹码卖给了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夫君。一切都和爹爹留下的信中写的一模一样。先前妩媚的神色尽褪,冷颜凝霜的说完这段话,柳柔衣挣脱序王的怀抱,漠然地走出了这间昏暗的书房。一步步走在雕梁画栋的回廊上,只觉得闷热的透不过气来,柳柔衣抬头看天,头顶上还是一片艳阳高照,但远处东方天际出,灰黑的云正在积聚,越来越厚,黑压压的缓缓向这边移动着……
      冷仲谋刚从御书房出来,走在被阳光照得有些晃眼的汉白玉甬道上,忍不住抬手悄悄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这鬼天气,闷成这样儿,怕是要下雨了!他心里暗忖。为了让凝艳顺利出宫,左相在家称病修养了两天,今天一下朝,就被皇帝传招到御书房商量了南方水患的事儿,这一商量就是半天,这会儿才出来。
      头前儿的领路太监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冷仲谋就落下了不短的一段距离。冷相面沉似铁,眉心微拧却也没言语,扯了扯衣领透了口气儿,紧走了几步赶了上去,跟在那太监身后。一路无言走到了宫门口,长相清秀的小太监鼻尖沁出了细密的一层薄汗,映着阳光,亮晶晶一片,他躬身行礼,便要转身退去。
      “真是岁月不饶人,不服老不行呐!公公一路走来,老朽都快跟不上了。”冷仲谋不怒不喜的喘了口气,说道。
      那小太监立时身形一僵,瞬时双膝跪地,抖着唇说道:“奴、奴才知罪!都怪奴才的腿不争气。求相爷开……开恩!”
      “呵呵,不碍的,快起来。你新来吧,以后长个心眼儿记住就好了。”冷相笑得像个慈父,上前作势要去挽起身子还在不住发抖的小太监。
      “谢相爷开恩!奴才记住了!”受宠若惊的小太监,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劳动丞相金手,点头如捣蒜的道着谢。
      “对了,你当了这个差,原来的应公公呢?”冷仲谋状似随意的问道。
      “哦……回相爷,应公公一生侍奉皇上,劳苦功高。已于前日领了皇旨告老还乡了。”小太监一听不是问自己,恭敬地应答,心定了不少。
      冷仲谋眼中银光一闪,眉心现出一个“川”字,如果他没记错,按岁数应得祥应该还有几年才到告老还乡的年龄。“哦,原来是这样。平日见惯了,没看见还怪想的,看来是没机会见咯。好,你回去吧。”冷仲谋话一出,那小公公忙不迭的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不见了。
      “还是跑得飞快啊……”冷相望了那个背影一眼,转身向自己的轿子走去。他要快点回府,派人去他家乡探望一下这位“亲手”赐死了庭王妃的传旨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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