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 兰花草》山有木犀

3、黄少天说请给他一点正常的生日问候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夏夜，黄少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照常打开了《荣耀》。

　　一款游戏在这个墙头都是日抛的年代，能够保持旺盛的生命力长达十多年，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事实上，缔造这样传奇的《荣耀》，如今也并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样，动辄牵动人们的心弦，稍有动静就能上热搜和头版头条了。

　　三年前，黄少天退役。

　　而明天，是黄少天的三十岁生日。

　　三年前他退役时，联盟别说黄金一代，就连五期生也走了好几个，他拍拍喻文州的肩膀，为了保持自己的最后形象，非常矜持地将一句话控制在了十个字以内，语气满是任重而道远。

　　“文州，加油。”他郑重地说，“熬死他们。”

　　联盟现存第一老狐狸喻文州温和地笑了笑，同样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

　　“你也加油。”

　　是说喻文州还留在职业圈里，努力只是一如既往习惯了的事，而黄少天即将面对的是陌生的生活模式，陌生的工作环境，要说加油，大概黄少天比喻文州更需要这一句鼓励。

　　黄少天现在想起来还要暗自腹诽，喻文州的脑袋上是不是开了天眼，怎么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转念一想又得意起来，蓝雨双核纵横多年，靠的不就是这样的信任和默契吗。

　　黄少天登进游戏，角色还是那个剑客，公会还是那个蓝溪阁，黄少天还是那个黄少天。

　　公会今天要打个boss，不过活动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他今天是来报私仇的。

　　黄少天退役后谢绝了留队担任教练的邀约，去了一家不大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当策划，平时也自己开一开直播，偶尔会以退役大神和游戏主播的身份接一些宣传的活。最近接触的那个甲方简直欺人太甚，视频脚本改到第五版还是不满意，又说不出接下来怎么改，听对方的意思是想砍价。

　　话说到这里，黄少天还不算太生气，他当年的身价一场比赛几十万，如今退役了稍微缩点水，但也差不了太多。所以他接单子从来只看自己心情和喜好，如果对方恰好是个荣耀迷，很多事情就会好谈很多；如果对方不仅是荣耀迷还是蓝雨的粉丝，往往还能收获点意外惊喜；如果对方好巧不巧恰好是微草粉丝……

　　这种人目前还没见过，因为沒有人会傻到告诉黄少天自己是微草粉丝。

　　生意没谈成，大不了是买卖不成仁义在，等到对方预算够了再来，黄少天一般也不会太翻旧账。但对方对接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聊天说起最近的比赛，明里暗里是不太看好蓝雨，就差把“卢瀚文他不懂荣耀”打在公屏上了，下一句就是喻文州长年占着队长的位置不给其他队员机会。

　　甲方负责人手速爆发，打完“谢谢大神，下次有机会一定继续合作”之后飞快地把黄少天移出了群聊。

　　给他介绍的中间人都不好意思了，只说对面年轻人是黄少天铁粉了，就是说话有点不知轻重。

　　黄少天冷哼一声。

　　“把他荣耀id报给我。”

　　中间人也是游戏圈的老朋友，知道大神是动怒了，丢过来一个id又小心翼翼地问他要做什么。

　　“不是说是我的铁粉吗？”

　　“教教他打荣耀。”

　　得，黄少天话越少就是越不开心。有些孩子总以为自己为喜欢的人摆上毁天灭地的气势就是为他好了，殊不知黄少天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你可以说黄少天不好，黄少天不一定有空理你，但你要是当他面说蓝雨不好，那十有八九是要吃点教训的。

　　中间人悲天悯人地想，但愿这孩子过了今晚还愿意打开游戏。

　　那个撞在枪口上的年轻人没有等到黄少天的教训，你问为什么？黄少天他自己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睁眼就是完全另一个世界了啊？？

　　键盘呢？鼠标呢？电脑屏幕呢？我放在这里这么大一个电脑屏幕呢？

　　环顾四周，这看起来像个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黄少天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那身睡衣，在这个充满西方幻想风格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单人副本吗？

　　黄少天的直觉告诉他是在做梦，因为一时也找不到醒来的方法，他索性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全当自己在玩密室逃脱。

　　从桌上拿起几颗糖丢进嘴里，拿起根小木棍随便戳戳，桌子旁边玻璃柜子里的剑看起来不错，拿给夜雨声烦应该很帅。

　　等等。

　　黄少天在原地转了几圈，恍然大悟。

　　淦，是个哈利波特主题的梦啊！

　　黄少天有些无语，并在心里痛骂周公的不靠谱，虽然荣耀确实是一个融合了许多经典世界观的游戏，但不代表他能毫无违和感地接受这种诡异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好吗！

　　唯一的好处是，至少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退役后博览群书的黄少天在脑子里拼命搜索哈利波特相关细节，最后勉强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个分院情节，于是二话不说，把帽子戴上了。

　　“又是一个异世界来的。”分院帽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疲惫，有点像冯主席当初面对叶修的样子，“你喜欢什么？”

　　语气之敷衍令人发指。

　　黄少天同样敷衍地回复：“荣耀。”

　　“好的，斯莱特林，下一个。”

　　“等等！”

　　“怎么了？”

　　黄少天看了看挂在办公室里的代表着四个不同学院的旗子，向分院帽发起了挑战。

　　“斯莱特林是不是绿色的那个？我不去，我对绿色过敏，让我去拉文克劳，那里适合我。”

　　分院帽沉默了一会，大概是终于启动了原著里的人格分析系统，十秒钟之后，分院帽气愤地说：“你把我这儿当什么了！你从里到外没有一点拉文克劳！明明就是个十足的斯莱特林！”

　　“呸！”黄少天毫不客气地回怼，“你是不是在说我笨？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实在不行格兰芬多我也可以考虑一下，我记得你们有把剑，我可以勉强接受一下……等等，不行，我一看到红色就想到老叶和老韩，哪个都不好惹，不去不去。嗯……赫奇帕奇怎么样？黄色可以，黄色是轮回，我和小周关系挺好的，而且我就姓黄，那就赫奇帕奇吧，快把我分去赫奇帕奇。”

　　分院帽忍无可忍，高声喊出了分院结果。

　　“斯莱特林！”

　　“淦。”黄少天悲愤地说。

　　“恭喜您成功通过第一关，来到斯莱特林学院，下面请去与您的接引人联系。”一个与荣耀系统提示音一般无二的女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已经被换上绿色袍子的黄少天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哈哈哈哈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会被分过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粗犷的长相，黄少天看着同样穿着绿色袍子的魏琛，只觉得蓝雨的未来一片黑暗。

　　“你怎么搞的！堂堂蓝雨创始人被分到了斯莱特林！我们还有什么脸叫蓝雨！不如改名叫绿雨好了！”黄少天戳着魏琛的脊梁骨灵魂发问。

　　“屁！老子想去哪就去哪！会被学院颜色这种东西蒙蔽眼睛证明你小子不够成熟！”魏琛瞪了他一眼，用更高的声音骂了回去，“老子在哪蓝雨就在哪！只要能打魁地奇，去土鳖的赫奇帕奇都行！”

　　“什么魁地奇！你在这待多久了！你忘了荣耀女神吗！我们的目标不是打通关之后醒过来吗！以及为什么瞧不起赫奇帕奇！你凭什么瞧不起赫奇帕奇！！”

　　“草！你懂不懂什么叫类比手法！”魏琛一边带着黄少天下楼梯一边说，“你跟赫奇帕奇有亲戚关系啊？这么喜欢赫奇帕奇你为什么不去赫奇帕奇？！”

　　“赫奇帕奇是黄色的，我姓黄，四舍五入赫奇帕奇就是我亲戚。”黄少天理直气壮地说着歪理。

　　楼梯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长，黄少天看着墙壁上的画框，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可以动的，他当初看电影总是看一半就去抢boss了，书也没有看完过，好不容易有机会实地考察一下，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能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可那些并不是壁画，倒像是蓝雨建设发展史博览会。

　　他看到方世镜偷偷摸摸地给自己塞了一桶泡面，一边做贼心虚地瞄着门外一边催他快吃，别让老魏发现他开小灶，这个场景黄少天还记得，只是他不知道，原来当时魏琛就在门外；

　　他还看到魏琛蹲在墙脚皱着眉抽烟，远处是他和喻文州两个人争执着什么走过来，于是魏琛立刻把烟头丢在地上拼命拿脚碾着；

　　黄少天越走越慢，他把那些会动的画面一幅一幅看过去，直到看到老魏从电脑前站起来，挥了挥手，说他要下楼买包烟。

　　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壮观吧？”魏琛得意洋洋地说，“我早说过蓝雨大厦内部应该挂我的照片，多好看，充分体现了我们蓝雨白手起家的艰苦的创业精神。”

　　黄少天看着魏琛不说话，就像最后那幅画里，他知道魏老大走了之后，也是一天没说话。

　　魏琛看着黄少天与十来年前一样的神情，终于勉强感到了一丝难为情。

　　他把满是茧子的手掌搭在黄少天的肩头，左手挠着后脑勺，顾左右而言他。

　　“行，到这就算又完成一个任务了，后面还有人接你。”

　　黄少天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梦在带他看些什么，他恍惚地回过头去，长长的阶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尽头，魏琛带着他走出来的那间办公室已经看不见在哪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梦而已。”黄少天咕哝着，一点也没有拖拉地往前走去。

　　“咳，”他身后传来了一声相当不自然的咳嗽，“那什么……辛苦了。”

　　黄少天停顿了一秒，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挥了挥手。

　　“恭喜您完成第二个任务‘独立行走’，请前去下一个接引人处领取任务‘筷子兄弟’。”提示音女声说道。

　　黄少天：“……”

　　这什么破任务名！是叶修取的吧！这种破烂水平和不要脸的调侃精神除了叶修不可能再有别人了吧！

　　黄少天在心中破口大骂，这个系统里最好是别让他遇见叶修，他才不管任务是什么，他一定要把叶修按在地上揍一顿。

　　“少天。”

　　黄少天抬起头，喻文州同样穿着绿色的袍子在岔路口等着他。

　　“文州，”黄少天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湿润了，“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为什么也叛变了？”

　　“因为同一双筷子都是一个颜色。”喻文州意识流地回答道。

　　这一段路走得有些沉默，他们早些年刚开始搭档的时候，私下里也确实不怎么讲话——他们的沟通基本是靠黄少天的疯狂输出和喻文州的左耳进右耳出。那时候也确实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谈话，闲下来的聊天记录里，还是去哪里吃饭占了多数篇幅。

　　“我们去哪里？”黄少天问。

　　“去禁林。”喻文州答。

　　黄少天跟着喻文州向前走去，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城堡里会有禁林，又为什么去禁林的路上还会遇到各种NPC。

　　虽说是不熟悉的世界观，但黄少天总觉得两个人的战斗模式都没什么区别。喻文州拿着魔杖开路，黄少天扛着格兰芬多宝剑物理输出。

　　“文州啊。”黄少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嗯？”喻文州在发射魔咒的间隙里回。

　　“你觉不觉得这个隐喻做得太烂了啊。”黄少天百无聊赖地拿着宝剑砍着树，“就很像是三流作者为了赶DDL把我的人生套了个模板随便总结了一下。当然，我不是说你和魏老大不好啊，被写进三流同人文里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喻文州没有回答。

　　黄少天也没指望他回答，喻文州并不是万能的许愿机，这是他们俩之间的小秘密。更何况这毕竟是黄少天他自己的梦。

　　“文州啊。”他们走出了城堡，走在阳光下，黄少天把宝剑扛在肩上，“下一关我们会遇见谁啊，王杰希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太希望。”喻文州与他并肩走着，露出了和他同款的头疼神情。

　　“让你失望了。”禁林的守卫王杰希说。

　　“……”黄少天看着王杰希绿色的袍子，出离愤怒了，“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是绿色的！你是不是贿赂了分院帽？！你们微草没人了吗？！为什么要祸害蓝雨！”

　　王杰希伸出手在空气中挥了挥。

　　“王队在做什么？”喻文州问。

　　“把文字泡赶一赶。”王杰希不紧不慢地说，“挡住黄少天的头了。”

　　是这样的，人生不如意事常□□，黄少天努力宽慰自己，没关系，反正这是他自己的梦。

　　他试图在梦境里幻想出一个鹰头马身有翼兽一口把王杰希吞了。

　　王杰希恰到好处地拿出了一把飞天扫帚，适时地告诉了黄少天什么叫白费功夫。

　　“这一关什么时候结束？！”黄少天和喻文州在禁林里奔波着，一边和恶魔王杰希做着殊死搏斗，一边咬牙切齿地问。

　　“你可以去问问三流写手。”喻文州刚刚和黄少天一起把王杰希从扫帚上拽了下来，虽然很快他又飞了上去，但现在他们显然心情好极了。

　　这个梦境确实并不算是个高明的隐喻，如他意料中的，他在禁林中见到了更多的人，也看着他们退场离开，甚至中途还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魏琛又敲了脑壳。

　　他开始不再问这个梦境什么时候结束，挥剑的动作也在王杰希停下的那一刻同步静止了。

　　“我赢了。”黄少天穿着斯莱特林的衣服，举着格兰芬多的剑，对拿着扫帚化身扫地僧的王杰希说。

　　“如果短暂地承认你赢可以让你永远保持今天的说话量，我可以做一点让步。”王杰希看起来非常勉强地说，“可以算平手。”

　　您的好友黄少天将宝剑扔在里地上，并开启了为数一千字的语言攻击。

　　“那么赢了的奖励是什么呢？”卢瀚文捡起了剑，好奇地问。

　　那么赢是为了什么呢？

　　十年前，蓝雨双核横空出世，夏休期的时候，黄少天趴在训练室的桌子上，让自己被空调的冷气充分地包围，在人去楼空的蓝雨大楼里，他这样问过自己。

　　不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赢。

　　“恭喜您通过所有的任务，请触摸厄里斯魔镜，回到现实。”

　　“俄罗斯魔镜是什么？”黄少天问。

　　“……是厄里斯魔镜。”卢瀚文无奈地说，“黄少，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你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的，会是你当下最渴望的场景。

　　是魏琛也好，于锋也好，大家都没有离开吗？

　　是打败微草兴欣轮回，打败一切对手，捧起奖杯吗？

　　是回到过去，回到最年轻的时候，继续义无反顾地投身荣耀吗？

　　黄少天站在厄里斯魔镜前，镜子里的他穿着家常的睡衣，在电脑前敲着字，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对他诚恳地道歉，说今年的冠军一定属于蓝雨。

　　“嘁，就这么点事吗？”系统声音带着本不该出现的人性化语气点评道。

　　“年轻人啊，这你就不懂了，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改变的，难道本剑圣的过往还不够后辈们写在教科书上朗读并背诵全文吗？！”黄少天得意地说，“我跟你讲哦你这样是要被打的，我在家好好待着为什么要把我拖进这个奇怪的梦里来？还有你到底是谁啊？能不能给我换身衣服啊我对绿色过敏，真的，你看我胳膊都起疹子了，我手可是上了巨额保险的……”

　　“……”

　　“闭嘴。”系统音放弃了最后的掩饰，鹰头马身有翼兽冲过来，将黄少天一脚踹进了镜子。

　　“我是你说的三流写手啊。”系统音轻声笑道。

　　黄少天在椅子上猛地睁开眼，看着家中熟悉的装饰，居然一瞬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年轻人没蹲到，BOSS也被顺利击杀了。

　　原来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群里的前职业选手们聊起了都市怪谈，据说每一个职业选手在生日前夜都会做奇怪的梦，被迫从各种角度和世界观里回顾自己的生平大小事，偶尔还能预知未来。

　　“对！！！我刚刚就梦见了！！”黄少天在群里激情发言。

　　“我梦见我去了霍格沃茨！还给我分到了斯莱特林！这事我还要跟老王你算账！为什么要把我们蓝雨刷成绿色！简直是噩梦！”

　　“我一路回顾了一下职业选手的历史！太恐怖了！简直是真人密室逃脱！”

　　“我最后还梦见了预知！”

　　“那就是！”

　　“冠军属于蓝雨！！！！”

　　下一句话没能发出去，因为他被禁言了。

　　在大家为自家战队铺天盖地刷屏的冠军属于xx里，不知是谁总算良心发现地发了一条：

　　“生日可以属于你。”

　　0时0分0秒，黄少天被弹出来的对话框糊了一脸，总算体会到了自己当初的对手们的心态。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