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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et It B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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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78年4月,复活节假期。
下午的天气阴沉沉的,带了点料峭的寒意,苏格兰的位置果然还是太靠北了。负责主持婚礼的约翰神父相当德高望重,据说他已经圆满祝福了999对新人,堪称教界丘比特——在神父微笑着说“主啊……”什么什么的时候,我开始走神。
好无聊。
对于不信奉上帝的人来说,这些台词实在令人昏昏欲睡。新郎一家人看起来挺高兴的,因为他们是非常虔诚的教徒,尤其是新郎的母亲,我看到她握着十字架念念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在通过此物和耶稣打电话。
嗯……也可能是在念某种神秘的咒语。
“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作证?”神父按照惯例询问台下的客人们。
客人们露出微笑,我的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他们齐声说“愿意”的声音——然而就在这时候,教堂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了。
诶?
迎面走进来了一位年轻小伙,令人印象深刻的气质,让我感觉眼前一亮。他戴着一副眼镜,黑色的头发乱乱的,似乎还有点湿润——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看来没有人认识这位不速之客,因为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惊讶:这谁啊?
这人不是自己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黑色的卷发,灰色的眼睛,看起来比他更为俊美,像位好莱坞的男演员——我的眼睛亮了又亮,不只是由于他好看,而是因为我预感到,似乎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即将发生……
见所有人都在看他们,更好看的那位环顾了一下教堂,神态轻松地点了点头,就好像演员对粉丝那样——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们……”新郎一脸错愕。
“嘿,哥们,刚才我好像听到神父问了个问题?”戴眼镜的那位说道,“愿意为结婚誓言作证是吧?”
“是这样,叉子,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另一个人说道。
我好奇地看着他们,奇怪的外号,奇怪的客人。
以及——
“好的,那我们不愿意作证。”名为“叉子”的客人说道。
奇怪的话。
不等神父颤抖着指出他们这是对主的不尊重,毕竟谁问他们了——这位客人说道:“新娘,你好!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我认为你有权知道一件事。就在昨晚,在南边的贝利街的第二家酒吧,你的新郎抱着一个叫做索菲的女孩说,虽然他明天就要结婚了,但他还是爱着她……”
哇哦,好刺激,我睁大了眼睛,甚至想要吹个口哨。
“和他们的孩子!”
全场哗然。
2.
可怜的新娘,她可能会哭吧——那位没说话的卷发帅哥的脸上写着这样的表情,相较于他那一脸正义、愤愤不平的同伴,我觉得他看起来更像是过来陪朋友顺便看乐子的。
“不,这是污蔑!”面对质疑,新郎连忙说道,“而且亲爱的,你刚才已经说过‘我愿意’了……你要相信我!”
刚才那个“我愿意”的问话是,神父说:“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者任何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问题是这男的也没对新娘忠贞啊,怎么好意思说呢?
这人真双重标准!
卷发帅哥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嫌弃,似乎是在嘲弄新郎的虚伪。
我赞同他,新郎确实很虚伪。
在新郎竭力辩解的时候,“叉子”推开想要把他拉走的宾客,嚷嚷着他有证据,新郎的父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什么要报警,要起诉,总之教堂里一片混乱。不过混乱很快就被终结了,因为新娘抬起手,给了新郎一巴掌。
“是的,直至生命尽头。”新娘说道,“现在,我宣布你是死人了。”
卷发帅哥睁大了眼睛:“酷。”
新郎的母亲看起来想扑过来用十字架给新娘扎上一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摔了一跤,新郎的父亲指着新娘想要怒斥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出来话。
于是新娘大步走下了台,然后高跟鞋不小心踩住了婚纱的一角,好在她及时站稳了,一脸镇定,仿佛无事发生。
“……”
卷发帅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需要帮忙吗?”
“谢谢,男孩们。”我说,“既然已经搞砸了婚礼,也许你们可以试着让场面更乱一点?只要不闹到警察来的情况就可以,我允许——”
一个小建议。
哦,是吗?原来我忘记说了……那就顺便一提吧,在这桩闹剧里,我扮演的并不是受邀坐在宾客席上的客人。
而是新娘本人。
3.
眼镜boy很高兴:“遵命,这位小姐,我最擅长这个了……”
也不知道他在这一瞬间做了什么,教堂里突然充满了灰白色的烟雾,不是着火的气息,也不像烟雾弹,我还听到他说什么“天呐,我阻止了一个女孩被社会渣滓欺骗,莉莉知道了肯定会夸我的……哦别担心,客人们,可以正常呼吸,它不是毒气,也不会睡着。”
——不,等等,我看不清走出去的方向了啊!
在视线受阻的时候,有人及时地拉住我了手腕,将我带离了教堂。
“感谢你的帮助,请往西边走,我的车停在那边!”我说。
“了解。但是——”卷发帅哥问道,“这位落跑新娘,我能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看上这位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男士的吗?”
呵,是在说我眼光有问题?
“是这样的,”我说,“我是个FBI,我怀疑这位男士有大问题,需要进行调查。”
“什么是FBI?”
“美国特工……哦,这里是英国。”对不起重来,我纠正自己,“我口误了,其实我是一个MI6!”
“那又是什么——我懂了,你是在玩角色扮演?”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惊呼,但气息不匀,“是的,我是演员。”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我一边拎着婚纱和他在小雨里狂奔,一边又为白色的婚纱裙摆沾上了些许泥点而感到些许无奈,看来让事情不再无聊的代价就是要花钱去洗婚纱——“对了,那位叉子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正义使者有两个人,“你朋友呢?”
“他之前给我做了手势说他帮我们断后,放心,我们有集合的地点。”卷发帅哥说道,“那么演员小姐,你的车是哪辆?如果是小型车,那不如……”
他的话猛然顿住了:“你——”
“非礼勿视,视了也没关系。”我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走向一辆车,“你也放心,我的车绝对委屈不了你的身高。”
他没说话。
我偏头看过去,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啊。
“你成年了吗?”我问。
“当然。”他答得飞快。
真的吗?我觉得他要比我的第一印象更年轻一些,因为他长得太高了,我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他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呢。现在看来,他应该还没读大学,是个高中生。嘛,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婚纱和晚礼服一样,都没有能装东西的口袋——
所以我的钥匙在哪呢?
“那是假动作,钥匙在头纱下面。”我随口说道,“把它放在内衣里我嫌硌得慌。”
“……你有哪句话是真话吗?”少年又从容起来,斜了我一眼。
“有,比如关于钥匙那句话是假的。”我拉开车门,看到他的表情又僵住了,莫名地有点想吹口哨,“还有,我姓怀特。”
当然,如果他觉得这是我根据婚纱的颜色随口编的姓氏,那就是这样吧——“先不说这些了,帅哥,快来看我的骑士,他可不是甲壳虫那样的小可爱。”
“难怪你这么说。”卷发男孩怔了怔,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漫不经心,露出一个笑容,“我认识这个,吉普车……”他走到副驾,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安全带,然后你可以选个感兴趣的磁带播放。”我提醒他,“顺便,你的名字?”
“……西里斯。”他说,动作有点生疏,但顺利地系好了安全带,没给我帮忙的机会。
“真名?你‘认真的’吗?”我收回目光,开了个谐音梗的玩笑,“你刚才犹豫的时间像是在准备临时编一个名字。”
“不是认真的(Serious),是天狼星(Sirius)。”小天狼星转过来纠正我,然后发现我为了方便开车,把裙摆撩到了膝盖以上,于是迅速地挪开了视线,“……嗯,我确实有个好几个假名,比如威尔伯福斯,所罗门王,还有伊奥温!”说到最后的名字,他有点骄傲,“这个名字男女通用。”
“所以,你只是想对我说真名。”我看了一眼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名字很不错,一颗明亮的星星,我喜欢。”
“谢谢,我只是懒得说谎。”小天狼星说道,递给我一个磁带。
“很好,这点我也很欣赏。”我放好磁带,发动汽车,驶入了雨帘,“你知道吗?我原本打算喊你‘乔’呢,那个电影,罗马假日。”
小天狼星恍然道,笑了一声:“骑士……原来如此。”
“笑什么?”我没看他,但能想象出他笑起来的模样。
音乐开始播放,是披头士的《Let It Be(顺其自然)》,慢节拍,“披头士的最后一首单曲。”小天狼星点评道,“1970年的……”看起来常听的样子。
“顺其自然吧,安妮公主。”他靠到了座椅上,也不问我要去哪。
我眨了眨眼睛。
真是个人风格鲜明的安慰啊,假如他承认。
4.
似乎只有之前那片地区在下雨,因为随着汽车距离教堂越来越远,雨声也渐渐地弱了下来。如果运气不错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天晴之后看到夕阳。
“小姐,你运气怎么样?”小天狼星闭着眼睛跟着磁带哼歌,懒洋洋的,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得出了答案,“参考你的前夫,想来是不太好。”
……这家伙。
“不算前夫。”我目视前方。
“哦,差点忘了你宣判的内容。”他揶揄道,“是亡夫。”
这话说的我们俩简直像个“死神”。
“我觉得吧,我运气挺好的。”在无人问津的乡村公路上,我逐渐放缓了车速,直至将车停下,这才偏过头来看他,“虽然我知道他是个烂人,但我可是遇到了你们俩帮忙——所以我觉得,等会一定能看到夕阳。”
小天狼星弯了弯嘴角:“听起来我和叉子像什么福……”他改了口,“像幸运药水。”又岔开话题,“所以你为什么突然把车停下来了?”
“我得换一身行头,这太不方便了。”我指了指后座的箱子,“还是说,你想让之后每个看到我们的人都投以注目礼,猜测咱们俩是不是在私奔?”
在教堂之外的场合身着婚纱,总会引起各式各样的猜测。当然,就他这个长相,我感觉没有这身衣服,也足以吸引路人的目光。
小天狼星还没来得及对“私奔”这个词做出什么评价,整个人突然僵了一瞬。他睁开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回头看向窗外——我也看到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出现了一只银色的鹿,像是雾凝结成的一般,非常梦幻。
“见鬼。”他嘀咕着,打开了车窗。
那只鹿发出了欢快的声音,和我之前在教堂里听到的眼镜boy的声音一模一样:“嘿大脚板,你猜我遇到谁了,是莉莉!她也来这边参加亲戚的婚礼……不多说了,我要去给那对新人送上诚挚的祝福,顺便好好学习一下麻瓜的婚礼流程,咱们明天见啊!”
鹿消失了。
车窗被摇了上去,雨声还在继续,车内变得异常安静。
小天狼星捋了捋头发,回头看我:“这个——”似乎是在想怎么解释。
“看来我不是公主。”我恍然道,“你们才是……从奥兰多迪士尼乐园逃出来的那种。不用花任何美金就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赚了!”顺便叉子先生看起来真的很喜欢莉莉,因为他现在就开始研究婚礼流程,以备将来之需了。
小天狼星:?
“你不会觉得……奇怪或者害怕吗?”他问。
是有点奇怪,麻瓜这个词我没听过,像是什么暗语一样。
但我反问他:“你见过开吉普车的新娘吗?”
小天狼星怔了怔,又笑了一声:“哈,确实。”
是这样没错,还有什么比在新婚当天穿着婚纱开着越野车和陌生帅气少年逃婚,更让人觉得奇怪的呢?我连这个都可以接受,这种像童话故事里的才有的“魔法”之类的东西……倒也没太让我感觉有什么问题。
哦哦,我知道了,看来之前教堂里的烟雾,还有莫名摔倒的新郎的母亲,说不出话来的新郎的父亲,都是因为某种类似“魔法”的存在啊!
我这边在头脑风暴,小天狼星则是松了口气,似乎是放下了什么东西——我猜他原本想做点什么来着,不过我不打算追问。未知的力量固然让人感到畏惧,但坏人可不会在婚礼上揭穿渣男背地里的勾当,比起所谓的魔法,和出轨男才更让人心情糟糕。
“但你心情还不赖。”小天狼星说。
那是因为事情出现了转机,不用我自己制造的那种。
雨停了,小天狼星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将车内留给我换衣服。等到我把婚纱和头纱一起收起来,换上一件波西米亚风的裙子,外搭风衣,以及套上运动鞋之后,我敲车窗想让他回来,小天狼星却指了指前方。
我疑惑地看了过去,然后微微怔住。
少年绕到了驾驶座旁边,他拉开我身侧的车门,声音有些轻快:“好吧,怀特小姐,看来我必须承认,你的运气相当不错。”
天边是橘色的彩霞和泛着金色的太阳,我们在雨过天晴后,看到了乡村公路上的日落。我从车上跳下来,和他一起靠在车身上,看向远方。风将长裙吹得呼呼作响,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心想可惜上面大朵大朵图案都是印花,变不得真花。
然后我发出一声惊呼,眨了眨眼睛。
“算是赔礼,为你突然看到难以理解的东西。”小天狼星递给我一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兰花,大约是魔法,在我握住它的时候,他俯身在我耳边说道——
“安妮公主,开始你的‘苏格兰假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