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怀凶》十三天雨

4、红衣教师（一）

　　叮——

　　破梦师上线。

　　“我是南蝶，职业破梦师，找出筑梦师，安全离开梦境。”

　　睁开眼前，南蝶照例在心中默念，将自己与梦境主人的意识分隔开，顺便提醒自己她进入梦境的任务。

　　“不要是噩梦，不要是噩梦，不要是噩梦。”

　　不过这次她又加了一句话，希望不要是噩梦，她连续进入好几个噩梦了，再来她精神都要衰弱了。

　　再者，要是在噩梦中死去，那对梦境主人真的很糟，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梦境主人的意识会有多痛苦。

　　身为破梦师与筑梦师，他们不是人，只是石头，不算有人性，但不论如何，她南蝶都会在梦中努力活下去的。

　　睁开眼前她先闻到了一股鱼腥气，手上传来黏腻的触感，是条鱼。

　　她蹲在河边，往水面上一照，这会是个小男孩，小学的年纪。

　　身旁是妈妈，妈妈盘着发，穿着碎花衬衫，戴着防水袖套和手套，手上一把饱经风霜的菜刀，专心致志地刮鱼鳞，刨内脏，砍鱼头，再丢到一旁的水桶中。

　　抬起头，画面有些暗黄，来往的行人大多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推着老式的自行车，偶尔看见个穿着白衬衫的，也在画面中显得陈旧。

　　他们是在河旁的，放眼望去，街道上都是下班的工人，两旁路牙子上依稀能看见几个买菜的。

　　这似乎是很陈旧的梦，或者记忆，她推测梦境主人应当有一定年纪，才会梦到这种有年代感的画面。

　　低头，身上有一个挎包，此时随着她蹲下沾上了一些鱼鳞。

　　她在帮妈妈杀鱼，或者捣乱，她手上的鱼鱼尾乱摆，扑腾起来差一点就要扇到她的脸。

　　“妈妈，鱼要跑了。”她后仰着身子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看过来，看到她按不住鱼的滑稽样子，笑了一声，过来提走了鱼。

　　“爸爸，我们今天吃鱼吧？”

　　她在河水里洗手，忽然听见有女孩的声音尖细着撒娇。

　　那是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拉着她爸爸的手往这里鱼摊来。

　　“好，囡囡想吃就买。”

　　男人拉着女儿，把自行车靠在自己身上，掏出了钱。

　　“爸爸？”不知怎的，南蝶忽然低声喊了一句。

　　这一声让男人愣了一下，连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妈妈诧异过来，随后赶紧和男人解释：“不好意思啊大哥，他爹很久没回来了，孩子以为推自行车就是他爹，认错了不好意思啊。”

　　妈妈一边赔笑一边点头，满脸歉意，那男人也没在意，还过来揉了下南蝶的脸。

　　“娃儿，是不是想爸爸了？别着急啊，爸爸在外面打工呢，等赚了钱就回来了。到时候接咱们娘俩去城里住大房子。”妈妈擦干净手，满脸幸福，眼中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南蝶只是乖巧点头。

　　“还做梦呢？你男人老早死外边了，还去城里，做什么梦呢。”忽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从娘俩头顶出现。

　　南蝶抬头，看见一个有着大卷头发的臃肿大婶，她刻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母子二人，口中还时不时吐出瓜子壳。

　　“你个死了男人的长舌妇！一天天就咒人家男人，我看你是魔怔了！”妈妈站上台阶，指着大婶陡然开骂。

　　两个女人就这么站在河边你一句我一句开骂，骂上头了便是唾沫四溅。

　　南蝶被妈妈这气势吓了一跳，她着实没想到妈妈原来是这么凶悍的角色，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眨眼间，下一刻她坐在了教室中。

　　梦里有时就会如此，眨眼间便直接跳去了下一个场景。

　　教室内墙壁很脏，墙皮还有脱落，她环顾四周，周围也只有十几个孩子念书，用的也是双人课桌。

　　嗒嗒嗒。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高跟鞋的声音。

　　她往窗户外看，窗户上金属的框架已经生锈，透过玻璃，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一抹红色进入眼帘。

　　这是新来的女教师，穿着靓丽的红色连衣裙，戴着一顶同样是红色的宽边帽，脸上甚至还有妆容，在这个昏黄的画面中，看着时髦又鲜艳。

　　似乎和她的装扮一样，她是红老师。

　　红老师声音温柔，笑容甜美，热烈的红色让大家以为她是个奔放的女子，但在这鲜艳包装下的，却是个知性大方的老师。

　　南蝶对她很有好感，这好感甚至有依赖的成分。

　　这是她的意识？还是梦境主人的意识？

　　她隐约有些模糊，这模糊对她来说不是好事，若是不能和梦境主人的情感分隔开，她很可能会陷溺于此。

　　甩了甩脑袋，她刨出繁杂的情绪，理智面对这位红老师。

　　“您就是娃儿的妈妈？”红老师将她送到妈妈的鱼摊上，算是当做一次家访。

　　冷不丁看见一位醒目的红色女子，妈妈上下打量了红教师，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

　　“是啊，是啊。”妈妈低下头，底气不足，在围裙上擦擦手，“真是不好意思，麻烦老师送娃儿回来。”

　　南蝶此时是牵着老师的手，她感到妈妈情绪低落了，赶紧松开手回到妈妈身旁。

　　“您一个人带孩子真是太辛苦了。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红老师语气心疼，蹲下身，卷起袖子就要帮忙。

　　但是妈妈架起手臂阻拦红老师，说什么也不让她帮忙。

　　两位女士便在一地鱼鳞鱼内脏中开始互相谦让。

　　南蝶始终站在妈妈身后，观察这位红老师。

　　这抹红色是如此的鲜亮，她的表情也是如此的生动，超越了画面中的所有人。

　　她有种感觉，红老师每次看向南蝶，目光中都带着慈爱，这让她疑惑，红老师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梦境主人想象出来的？

　　她说不上来。

　　当然，这红老师也可能是筑梦师。

　　她的筑梦师是萧愁，几年前他们互相亮了身份，在现世中碰了面，而后萧愁便搬到了她家对面。

　　萧愁有可能附身在红老师身上，但是红老师没有做出露马脚的行为，就算南蝶戳破，他也不会承认，梦境还是会继续。

　　这一天，是妈妈来接她放学。

　　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趴在窗户外，目睹妈妈与红老师发生激烈的争吵，她看见红老师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