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进退两难（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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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银白长袍的男子静坐在一内院中的石桌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而拇指上的那枚篆刻着盘龙的祖母绿扳指却是昭示了这男子身份的尊贵。
一身暗红宦官服饰的小太监缓缓走到男子身边，低声道。
“陛下，已经办妥了。”
男子微微扬眉：“掖庭那边和史官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宦官低头道：“宫里没有人再会提及那个名字，也没有任何的文献上会出现这个人了。”
“好。”李隆基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挥挥手让那人退下，眼神放远，对上这院中的那间房子，里面安静的好像没有人一般。
门“吱呀”一声打开，光线便突如其然的透了进来，小圆子不禁眯了眼睛，随即便看到李隆基淡笑着走了进来，手中还带了一个大盒子。
“我还以为你会绝食来威胁朕将你放出去呢。”
小圆子扫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意。
“皇上真当奴才是那般小心性儿，便不会到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奴才禁锢到此处来了，只不过重口难挡，平叛的军队已经回程，副帅却迟迟不见踪影，皇上难道就没有一点顾虑么？”
李隆基掀袍坐下，答非所问。
“妙儿，朕今日便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小圆子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神情，心中一阵不安。
“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装作是张姓宦官了，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若是哪日你吐口，愿意做了朕的妃嫔，朕便将你江都王郡主的身份公诸天下，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期盼的么？”
小圆子瞳孔骤缩。
“什么意思？”
李隆基嗤笑一声，淡淡道：“这个世上已经不再有张妙圆这个人了。”
“什么？！”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可随即又心酸的明了，他是皇帝，大笔一挥，这个人便从史书上抹去，金口一开，便没有人再敢提这个名字。
见她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李隆基也站起身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朕是皇上，朕说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朕说你是朕的女人，你便是朕的女人！”
下巴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淡淡一笑，眸中尽是冰冷。
“真的这样是么，三哥？”
下巴紧紧箍着的手倏然松开，李隆基神情错愕的退后两步，面上情绪复杂至极。
小圆子揉了揉剧痛的下巴，轻轻坐下，神色一片平静。
“你以为这些年你所做的这些事情我真的都不知道吗？当年唐隆之事你不肯告知相王殿下说是为了孝道，我便真的会相信吗？你要的不过是个不世之功，要的不过是当个名正言顺的太子罢了！”
李隆基背过身去，看不清面色。
“当年你派我去诛杀张昌宗，不过是看我是不是真的与此人有来往，不是吗？身边的那些士兵们不过是你派来监视我的不是么？”
“韦后有意拉拢我，我正犹豫之际你便送来父亲的遗物，旁敲侧击的让我做细作，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的亲姑姑都杀了，连自己的父亲都被软禁，为的就是这一张龙椅吗？！”
“是！”李隆基忽然转头，双目龇红。
“是！我就是要这些权利，我就是要全天下人我最大，我就是要吧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小圆子也不禁动容，大声道：“难道这些比宗室之间的互助，比亲人之间的感情还重要吗？”
李隆基忽然凄然的笑了。
“可是在权力面前，亲情和感情都太脆弱了。”
“你可知我七岁那年在朝堂之上将武氏外戚训斥的事情？”
小圆子一愣，没想到他忽然扯到了这些陈年旧事上，但看他那副神色，怕是还有什么隐情。
“这件事情传为美谈，我自然是后来听人说过。你那时年纪虽小，却是有胆有识，威风逼人，还得了神皇陛下的赞许了不是吗？”
“是啊，则天皇帝是赞赏了我，但我却因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怎么说？”
“那时我的一句‘我家朝堂怎能容你撒野’虽是听起来名正言顺，却是戳中了武皇的痛处，她觉得一个孩子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定然是父母的教导，而我姓李，我的父王是因她才被迫退下皇位的敏感人选，所以她便以为是我父王有谋反之意。”
“所以那年大年初一，我的母妃窦氏和我的嫡母、相王正妃去宫中给神皇陛下请安，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什么？”这个消息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了，小圆子不禁大惊，“可是相王陛下没有任何反应，这件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啊？！”
李隆基苦笑道：“这本来就是神皇陛下用来试探我父王的，他若是有一丝的反应，怕是就带着我们兄弟几人共赴黄泉了。”
小圆子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那时的我才七岁，想念娘亲却连哭都不敢哭一声，还要与平日一样与人嬉闹，可夜夜我的床榻都是泪湿的。可我没有办法，为了活命，我只能这样，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痛的感受到权力的强大，和没有权力的痛苦。”
原本是一肚子的弹劾，此时此刻，小圆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场面沉默了下来，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李隆基从回忆中醒来，站起身来已经又回到了那一副英气君王的模样。
“你可以痛斥我对权力的迷恋，但我也会一如既往的追逐着权力，为了保护自己和珍惜的人。”
“可是若是这权力伤了你原本拥有的感情，又不能带给你你所期待的感情怎么办？”
小圆子看着他，眼神中已经没有一丝锐利，只是浓浓的忧伤。
对上她的目光，李隆基身子一颤，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最后，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连门都忘记关上，小圆子忽然悲从心中来，一颗泪悄悄滑了下来，为了她早年的那段青涩的情感，也为了这个与自己交织了十几年的男人，为了他的狠，为了他的伤。
“姑娘，您起来啦。”
明明是早年便熟识的小太监来送饭，此时却要像是从不认得自己一般称呼自己，小圆子不禁有些好笑。
那小太监神色有些不自然，将饭食放在桌上。
“小的刚刚看到陛下匆匆离去了，莫不是姑娘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小圆子眼皮一抬，那小太监自己发觉自己失言，讪笑两声便退了出去。
小圆子看着桌上精致的小菜，无奈的摇摇头。
拿起筷子来放在口中细细品味，应当是厨子用心烹饪出的，十分可口，既然厨子这般用心，自己若是学着那些女子绝食不吃便是暴殄天物，更何况，自己还要照顾好自己，然后等那个人来救自己。
我等你。小圆子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从怀中摸出一支木簪，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
“请进来。”杨思勖低声道，一边的一袭黑衣的男子便闪了进来。
那人将面上的黑布扯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贵公公别来无恙。”杨思勖礼貌道。
小贵子脸色有些尴尬，想要解释什么，却又好似不知如何开口。
而杨思勖却是知道他的到来便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看他这样一副样子，自然也是明白他在介怀什么。
“往事不需再提，现在你我都是想要将她救出，这便已然足够。”杨思勖豁达道。
小贵子一愣，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你可有收到她的信儿？”
杨思勖从怀中拿出一个纸条。
“这是伺候她的小太监跟厨子商量好，在剩饭中顺出来的。”
【你当年的话可还算数？】
纸上只有这么一句，小贵子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杨思勖的神情，明白这是两人的暗号，自己也不便过多了解。
“我会竭尽全力，协助你将她救出的。”
杨思勖恭敬行了一礼。
“贵公公情深意重，我杨某在此谢过，若是日后有何用到杨某，定然赴汤蹈火。”
小贵子涩涩一笑。
“杨大人不必如此，这是我欠她的。”
……
“若是你哪日真的厌倦了宫中这样的生活，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
你当年的话可还算数？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进退两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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