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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纠结的谢衣以及功败垂成的叛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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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口中的暗流汹涌,终于将浪花触碰向了谢衣,试图将这个沈夜心中最为信任的弟子一同卷入漩涡之中。先是一些低阶祭司以请教之名,或有或无地试探谢衣的态度,之后是天机祭司的亲自约见,却道大祭司决策有误,而城主身陷矩木之中,除了大祭司极其亲信外无人可以接触,怕是早已遭到了沈夜的胁迫,身不由己。
天机祭司诚恳地请求谢衣的帮助,一同推翻大祭司,将其软禁,而以谢衣为新任大祭司——早在两年前,沈夜便已亲自宣布谢衣成为他的继任者。鉴于谢衣的偃术对于流月城的贡献以及其自身的实力,不服者寥寥无几。
“与心魔合作,乃是死路。自古以来,历代与魔族有所牵连者均下场凄惨。何况大祭司欲为之事有伤天和,又要致使族人们沾染魔气,哪怕日后真能举族迁移下界,日后天界诸神追究起来,以流月城偏安一隅的实力,只怕难逃一死。反倒不如我等联手与心魔一战,将其封印。再慢慢寻找抵抗浊气之法。”
“此事,为何不能让师尊知晓?”谢衣看着这名从上代城主在任时便已兢兢业业为流月城工作了数百年的老祭司。烈山部之人除了瞳那样病痛缠身之人,很少有相貌显老的,然而天机祭司脸上的苍老疲惫之色,却让谢衣内心更加沉重起来。
“大祭司一意孤行,你前次出言相辩,结果如何?你自是知晓。”谢衣沉默了起来,师尊的变化确实是让他无法接受的。可是反背沈夜,辜负他的信任,谢衣能够想象这会给师尊带来多大的打击……他做不到。
“阿偃,我该怎么办?”谢衣收回投在传声偃甲上的心神后,没精打采地询问现在他唯一可以信任之人——至少他能够确信,平日里交好的瞳和华月,十成是会站在沈夜那边的。
谢衣使用的传声偃甲并非在流月城已经流行起来的偃甲鸟,而是一种更加隐蔽也更加小巧的偃甲昆虫。这是他的偃甲鸟多次被大祭司查处没收以后想出来的新点子,只是第一次使用,却是用在了这里。
“这一次神农祭典之上,师尊便要宣布与心魔砺罂合作之事。此事一旦宣布出口,便成了定局,无法改变。我……”
“既然你不想让这一切发生,那就答应天机祭司大人他们,到时候偷袭大祭司便是。”谢偃毫不犹豫地说道。“为什么要迟疑?”
“十年前,师尊收我为徒。从那时候起,我便跟随在师尊身边。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够利用他对我的信任……背叛他?”
“若是不愿意背叛紫微祭司大人,你干脆将此事汇报于大祭司知晓,让他有所防备也好。”
“天机祭司与我想法一致,又将性命赌在了我身上。”谢衣拿着一卷平日里用来记载偃术配方的竹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头痛死了。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偃甲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说道:“他既然如此信任你,要不,想办法私下里向沈夜说明厉害,劝他改变主意?”
“唉,都怪我,当初千不该万不该炸开结界放出了心魔。为何现在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上次我去找了瞳,瞳跟我说师尊的决策是目前来说最有利的,华月也说师尊是身在其位必有苦衷,还劝我不要跟他顶嘴,免得他又生气。连城主也……”谢衣忽然闭上了嘴,矩木至今对于流月城的大多数人来说是一处禁地,然而谢衣借着职务之便却是去见过城主的,希望能够借她之口说服沈夜。得到的结果却是,沧溟城主已经昏迷数日有余,师尊却对此没有任何动作。
他正用竹简敲脑袋敲得起劲,哪知手中一松,竹简便被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取了过去。
“谢衣,请不要伤害自己。”谢偃认真地看着谢衣,说道:“修理起来会很麻烦。你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一个人最想要什么,那便去做什么,因为这就是你的道。其他的一切,若是迫不得已,那么只能舍弃。”
“阿偃,你不懂。”谢衣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那样理智和残酷。人是很贪心的。我这一生中,有太多无法割舍的东西。无论是理想,道义,坚持,还是感情,哪怕明知道前面是死路,我也会去拼力一搏,而不会去放弃其中的任何一样。阿偃你最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和谢衣一起研习偃术。”谢偃说道。
“如果两者不可兼得呢?和我在一起,以及研习偃术,你会放弃哪样?”
“这两者并不矛盾,为何不可兼得?”谢偃刹那间恍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要去找师尊,恳请他收回成命。这是我必须做的。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退缩,不会让步。阿偃,答应我一件事,好么?若是有朝一日……我遭遇了不幸……”谢衣顿了顿,看着谢偃那双纯黑色的双眼,生生吞回了后面的话。他知道谢偃一贯依赖他,顺从他,他不愿利用这依赖和顺从,来给他下什么命令,勉强他去接受一段他并不喜欢的人生。
“罢了,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便想怎样做,便怎样做吧……只要你喜欢便好……我房间那些材料和笔记,你若是喜欢,都拿去吧……”谢衣说完,整了整身上金绿色的祭司袍,昂首走了出去。
谢偃静静地目送着夕阳下谢衣的背影,隐约中他已经猜到了谢衣想说却又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无非是“若是有朝一日我遭遇了不幸,请以偃术之力,替我守护这一人一城。”
“我答应你。”谢偃喃喃说道。“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你遭遇不幸。”
谢偃是被瞳的传声偃甲叫去的。阴森可怖的房间里,他看到了谢衣的身影。
“他受了伤,不过大祭司手下留情,伤势不太严重,我已经为他种下了治愈伤势用的冰蚕蛊,过两天就好了。”瞳推着轮椅来到了谢偃的面前,对着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他现在需要休息,你带他回去吧。顺便劝劝他,别再和大祭司针锋相对了。”
“他若坚持不肯退让,又当如何?”谢偃问道。
“让他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阿夜一剑杀了……到时候阿夜心里也不好受。”瞳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明显是动了杀机的人偶,忽然间抚掌笑了起来,“有趣,有趣。我曾与谢衣打赌,他说终有一天要让你拥有人类的感情,凭借自己的想法而行事。却不想,这才几天,他竟是真的将你这样一个人偶调(XD螃蟹爬过)教的有了几分人味。谢衣不愧是谢衣,总是能够有出人意表之举。”
“收起你的杀机。”瞳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轮椅转到了一边的杂物架之上,拿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瓶瓶罐罐下来。
“即使你真的去刺杀阿夜,且不说成功率如何。若是失败了,你会牵连到谢衣,即使侥幸成功了,你以为谢衣会高高兴兴地继任大祭司的职位?现在两全的法子倒是有一个,我与华月联手将谢衣送往下界。让他与阿夜分离一段时间。等这边的冲突淡了,再接他回来。而这中间,还需要你做一些事情。”
“何事?”谢偃敛眸问道。
瞳再次来到谢偃的面前,在他的面前打开了罐子,拿出了一只翠绿色,胖乎乎不停地努力挣扎蠕动着的肥虫子。
“来,把这个吃下去。”
“这是什么?”捏着那条肥虫子,谢偃倒也不觉得恶心,只是有些疑惑。
“让你可以运用灵力的东西。三天后,谢衣醒来,我会对他交代此事,届时让他传授你一些术法应付阿夜的考核,也能蒙混上一段时日。这些时日你要好好学习谢衣的一切,到时候,你越像谢衣,谢衣在下界便越是安全。而你,则会成为他日后回归流月城唯一的退路。”
“当然,如果你在谢衣回来之前暴露了,我也不能确定阿夜会有什么举动。其中的危险性如何,我已告知与你,尚有三日的时间考虑,做与不做,你可自行决断。”瞳唯一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笃定地看着谢偃,似是早已料到了他的选择。
“无需考虑。偃甲本就是为了帮助主人,守护主人而被制造出来。该做的事,我自会去做。一切拜托瞳大人了。”谢偃一手抚心,深深地弯下了腰。
谢衣,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你的心境。偃术与陪伴你,这两样我最想要的,我都可以放弃,只要你能平安……
三日后的神农祭,谢衣的伤势已痊愈了大半。瞒下了那点尚未恢复的伤,他还是作为破军祭司出席了。天机祭司、开阳祭司、天同祭司等人在祭奠之上行刺沈夜,为谢衣,华月,瞳等人出手斩杀。
谢衣不知道那一刻自己为什么还是选择出手阻拦下他们最初的那道攻击——否则华月与瞳也无法及时回援。看着三名祭司死亡时那一刻的眼神,谢衣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承认,原本他明明是打算两不相帮的他在那一刻,脑中只剩下一片混沌,而他的身体却被本能控制着,不知道为什么便跳了出去,发出了他最熟练的一击,也是最致命的的一击……
之后,他断断续续听到了台上站在血泊之中的大祭司背着双手,那冰冷而带着绝对霸道的威严的演说:“我流月城烈山部自上古至今,未行不义之举,却遭众神弃之。受困北疆贫瘠之地,更饱受疾患折磨。今蒙外界使者降临,诚为流月城之大幸。本座已得沧溟城主首肯,将于使者戮力合作,率诸城民,破困而出,迁往下界,繁衍生息。此事关乎我烈山部存续大计!不容差池,然天机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司雍文迪三人鼠目寸光,图谋不轨,已为本座处死,即日起废此三人席次,灭其三族,其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本座决意挽救族民,倘还有人意欲违逆,杀无赦,”
在冷冰冰地吐出“杀无赦”三个字时,谢衣感觉得到,沈夜的目光射向自己。他低下头,握紧了拳头,沉默以对。
“谢衣,为了你的一己自尊,你真的要用整个烈山部,全族人的性命去赌?”
“谢衣,你真是令本座失望!”
“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若今日你是大祭司,你也会如我一般做法。”
谢衣心中回想着沈夜的字字句句,然而另一个声音却提醒着他,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沈夜已变得不像沈夜,他却不能变得不像谢衣!
“师尊之言,弟子不敢苟同。”他喃喃自语道。
恍神之间,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破军大人,七杀大人有请。”
轮椅上的白发男子用偃甲手有节奏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以此为据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在谢衣以偃术制作出钟表之前,这便已经是他惯常的娱乐活动了。哪怕是手足溃烂,病痛缠身之时,他的计时也不曾出过哪怕一秒的差错。
“瞳说道。“我,华月,谢偃,加上你,人齐了。该讨论事情了。”
“见过破军大人。”华月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祭司之间的礼节。谢衣连忙还礼。华月是流月城廉贞祭司,相貌极美,拥有丰满成熟的身体,擅长音律,随身携带玲珑箜篌,演奏之时有安抚人心之效。她的出身不高,然而因为是沈夜幼年玩伴的原因,被破格提拔。大部分人都认为她是沈夜的禁脔——只有极为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他们之间并没有这样亲密的关系,或者说,他们的关系比旁人想象的要亲密的多。
华月是为沈夜而生的傀儡。
身为大祭司沈夜的亲信,如今被瞳叫道这里来,其理由耐人寻味。
“今天要讨论的事情,是送破军下界暂时避一避风头。”瞳说道。
谢衣看向谢偃,一时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参合到这事情里面的。
“谢衣你与阿夜是师徒,也是最好的朋友,如今之事,你与他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杀了你。”华月开口说道,“若你死了,阿夜必然是会伤心的。倒不如你先去下界,顺带着寻找对抗心魔之法以及让族人们得以在下界安居之法。届时再返回流月城,届时以阿夜的性子,定然不会太过追究你的过错。便可以两全其美了。”华月说道。“在此期间,谢偃会顶替你的身份在流月城活动。他不会太过顶撞大祭司,而他的破绽,我们也会替他设法周全。”
“谢衣,此事我会做到。”谢偃抢着说道。“我是偃甲,不会真正地死亡,而且即使真的被大祭司看出了破绽,以他的心性也不会与一具偃甲太过计较。更何况,有廉贞大人和七杀大人的帮助,只要我足够谨慎,大祭司大人想寻到我的破绽并非易事。”
“谢衣,你决定了么?”
“你们怎知,我欲前往下界?”谢衣环视了几人一圈后问道。
“无论是你还是阿夜,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瞳说道。
“多谢你们。只是阿偃……”
“谢衣……你曾经问过我那个关于选择的问题,你还记得么?若是你活着,我们此生还有相见的机会。若是你死了,我也不能确定,偃甲若是死了,魂魄能不能上奈何桥……到时候即使我重新再做一个谢衣,也不是真的你了。”
“你……变了很多。”谢衣说道。
“阵法需要十天的时间准备。谢衣,这段时间里,教会它应付沈夜的方法就全系在你身上了。它能为你争取到多少时间,端看你们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