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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惨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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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桐城里看到的太平景象让原静姝心下松了口气,她这才终于睡了个好觉。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她心中还想着自己的任务,随便用了些饭菜,就派人去将陆南和沈询请了过来。
陆南看起来面容憔悴,想是昨晚又处理城中事务了,也是,想要将一整个城池管理好,又是在如今这般情境下,不但要有得力的手下,本身也要付出心力。
她昨日看到城中应不会出什么乱子,但可不代表附近的乡镇也能如此。是以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在下斗胆请问陆城主,不知临近的地方百姓可好?”
陆南也知她的意思,闻言也不隐瞒,而是叹了一声,道,“唉,南方出了旱灾,那些种田的百姓能好到哪里去?下官也不好多言,这就带原大人去看看吧。”
原静姝微微皱眉,听陆南话中的意思,难不成城里和乐的景象是假的不成?但若是装给她看的,如今又何必自揭其短?
她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跟着陆南走。
桐城坐北朝南,因是后来建起的城池,街道也方方正正,不显杂乱。原静姝发觉陆南带的路并不是先前走过的那条,而是向南边去的。城池一般都是前后各有城门,若是大的城池,在另两侧也会开有侧门。昨日他们是从正门进入,那么陆南现在是要带他们去南门了。
沈询奉命保护原静姝的安全,自然不会让她独自一人,两人身旁还跟着八名亲卫,一行人就这样毫不遮掩的往南门去了。
原静姝一路上就发觉,越是向南,屋子就越见破败,等到了临近城门的地方,正看到了一大排低矮的房屋,空地上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正站在粥摊前排队领粥。
说是房屋,实际上更像是帐篷,不过是用几根木头加上破烂的麻布随意搭起,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塌,从帐篷的破洞中还能看见虚弱的老人和瘦小的孩子。
每个人都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看起来还比不上都城的乞丐。他们想是一路逃荒过来的,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平民百姓家本就不经常洗漱,如今又是炎夏,味道着实难闻。
乍然听到妇女的一声哭号,原静姝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便见到那女子怀抱着一个孩子,正在失声痛哭。那孩子四肢纤细,看起来仿佛能被轻轻折断,听见母亲的哭声也没有反应,原静姝心头揪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声响太大,在一旁保持秩序的官差也被引了过来,见到那个孩子不声不响躺在母亲的怀里,一看就是没了气息,忙皱了皱眉,让旁边的杂役将那孩子的尸体带走,处理掉。
那母亲一见自己的孩子要被带走,拼尽全力也不放手,将孩子护在怀里。她看起来瘦弱,但杂役竟没从她手中把孩子抢过去。
四周的人神情麻木,好似见怪不怪,只有一个老者眼中流露出同情,对她道,“放手吧,让孩子走也走得干净些,免得留了念想投不了胎。”
那女子哭声渐渐小了,眼泪却流个不停,只是还是听了那老者的话,将手慢慢松开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的尸体被带走。
原静姝眼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忙转过头。她想着都城世家子弟们还在纵情声色,一干朝廷大臣为了自身的利益相互挤压,心中凭空生出一丝愤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原静姝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水汽散去,低声问道,“那官差为何要将孩子带走?”她不忍说出“尸体”二字,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还未来得及经历世间百态,就已经提前进入了轮回。
陆南苦笑道,“大人也看到这里是安置难民的地方,本来条件就不好,天气又炎热,若是放了尸体在这边,不知会生出什么疫病来,是以便听从大夫的吩咐,让官差都仔细着些,一旦看到有人亡了就放到城外去烧了。一人的性命哪里及得上这城中数万人的生死呢?”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都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人,他们在路上就饿死渴死了许多,再加上盗匪丛生,烧杀劫掠,能逃到桐城的十不存一。好在近些年桐城收成不错,存粮较多,这次旱灾灾情也比南边要小,下官见他们人又不算多,才将他们放进城。”
“十不存一?”原静姝重复道,“南方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么?”
陆南沉重道,“是啊,下官听这些幸存的人说,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了,更多的人想逃到临近的尹国,只是两国边境防守严密,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死于刀剑之下。”
尹国是四国中最富裕的国家,其国临海,每年向其余三国贩卖海盐就不知赚了多少。他们的土地虽不肥沃,但是个个都是经商的好手,世人道天下商人七分出自尹国,这话虽是夸大,但是也说明了尹国商业的发达。也因着这番缘由,四国虽以士为最高,但也没有贬低商人,甚至在尹国商人的子弟也是可以参加科举光耀门楣的。
尹国商人众多,就使得尹国国民十分富裕,家家不缺粮帛,尹国雍国相连,也不怪许多雍国人想逃到尹国去。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尹国皇帝又不是傻子,尹国百姓的钱财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可能会不收分毫的帮助雍国人?何况两国既然接壤,那定会有军队看守,又怎么会让这些流民乱窜?
最后这些人逃不过被镇压的局面。
原静姝也听懂了陆南话中的含义,她自小长在原府,是真的没有见过那残酷的场景,但只要想想,眼前就会浮现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会如何惨死于铁蹄之下。
她虽不惧血腥,但也觉得这样的情形实在让人不忍。
这样想来,她心中就更恨那宁州知州杨行健了,为了一己之私,竟能让这么多无辜的百姓送死,而对他身后的江家也是说不出的厌恶。
只是她知道如今不是谴责这帮人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安定宁州的民心,所以向陆南道,“看到桐城如今这般安定,我的心也放下了。接下来还要继续南下,不知陆城主可知道宁州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何处?”
陆南道,“应是安城和阳城,当初就是这两座城池先发出的消息,”他解释道,“您也知道宁州八座城池,其实每个城主在其他城里都有消息渠道,下官也是接到消息后心觉不妙,才将桐城封了起来。只是后来往都城发的信函都石沉大海,下官才想到只怕是杨行健有问题。”
杨行健已经被认定犯了大罪,原静姝这次来到宁州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将他押解回京,是以陆南也没必要再对他用敬称了。
原静姝也知道在官场中,相互往对方家里插细作已经是众所周知的“规则”了,听到陆南承认也没太过惊奇,只是听了那两座城池的名字还是心下一沉。
前去这两座城池必要向宛城借道,而如今宛城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
原静姝思忖片刻,道,“陆城主也知道,在下是圣上派下来的,但是毕竟对地方上不熟,不知城主以为宛城城主能否信赖?”
陆南沉吟道,“下官也只见过宛城城主寥寥几面而已,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善交际,为人低调,但确实没听过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而且这位大人家世深厚,想必也不是趋炎附势之徒,据我所知,他和杨行健并没有交集。”言下之意就是可以一信了。不过陆南做人谨慎惯了,也没直接说出这话,而是十分含蓄的点明。
原静姝略略点头,她来宁州之前,自然也是查了这位宛城城主的身份背景。
他名叫高殷,出身世族。说起来,高家当初也是雍国极为显赫的家族,只是自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先祖之后,后继无人,渐渐中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那些新晋的小世家相比,底蕴还是深厚得多。这位高殷便是得了祖上的荫蔽,被先皇派到了宛城来。他并没有惊人的才华,只是为人忠诚,先皇为了安抚老牌世家,给了他这么一份肥差。
这样一个人,不说对当今圣上忠不忠心,但应是不会站到杨行健那边去。动动脑子都知道,杨行健不过是江家抛出来的试路石,即便是放弃了,对江家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但是与他勾结的家族可就不一定了,江家怎么会白费力气去救废子?
原静姝谢过陆南,眼见天色不早,带着人回了院子。她一想到今日所见的场景,心中就无端升起了紧迫的感觉,仿佛晚了一步,就会有无数的百姓死在她的面前。
她同沈询商量了一下,准备近两天将东西收拾一下就去宛城。据路南说,桐城如今的存粮还有余,因他们所带赈粮有限,就不留下了。
将事情都一一整理好,本应松一口气,原静姝却不知为何心中惴惴不安。只是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上路了。
下一个目的地,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