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九章 ...

  •   小楼灯火,山水迢迢。夜色如海,云雾翻滚中犹有海浪声声如诉。
      一团凌乱眼前舞动。
      一忽儿是青衫广袖,落拓潇洒,一忽儿又化作清俊形影,辉煌金冠,锦绣丝绦,玉面削颊,唇如丹朱。
      年青道子言笑如常。
      苍猛得自天波浩渺的望海亭上惊醒过来,夜已深,寒露侵衣,触手一片湿冷。
      他有观想天机的能为,然而适才种种,大概却不过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因刚才的一惊,手指在琴弦上划破了,一滴细小血珠点在丝弦之上。
      苍手按琴面,不语。陪伴他百年的怒沧,焦尾梧桐的琴身里藏着玄宗下任宗主的白虹剑。琴中藏剑,剑有琴韵。
      眼下玄宗的同修皆在与魔界拼杀的风口浪尖。青埂冷峰风波骤起,赭杉军默守半册万邪血录;墨尘音四方奔走,以求对抗魔界良策。
      眼望天海交际浓云如墨翻滚,怒海沧浪波涛撞击岩涯,掀起水雾弥漫。
      彼时他怒上眉梢,白虹饮血,而金鎏影至死绝不服输的眼神犹如镌刻心间,与那梦回时分,秀冠金发的道子笑谈之间清凛矜傲的气宇光华,交相错杂。

      石案之上的茶水,早已冷得透了,而他等的人姗姗来迟,打断了苍满心漂流的思绪。
      淡青的袍袖,于苍背后夜风中舞动,虬劲潇洒。
      危急时刻得风白兄援手,这份情谊,苍来日必当报还。
      银冠紫袍的道子慢慢开口,肃穆端严。背后站立的人久久不曾答话,六弦之首亲手所泡的茶,水虽冷香犹浓,璩风白一手泼了去,提手里青瓷耳瓶,水声淅沥。
      望海亭中凉风掀动衣袍,青袍男子开口道:
      “你能不能喝酒?”
      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越过桌凳,落在背对他的六弦之首脚边。
      苍回头,满眼所见的人物,面目秀致,眉眼清俊,散落一肩深沉金发,眼神却温煦浑然。

      ========================================================

      月移影转,子夜已过,怒海沧浪琴声悠悠。
      望海亭里,又是只有一人身影,随性而弹,随性而歌,嗓音清朗,歌声悠扬。
      猛然间身后一人扬声,说道:“璩风白仁兄,百年道行已快给你唱得破功,到时我怕你赔不起呵——”
      月光映着亭外花木,光影斑驳,树下静静伫立的雪青长发墨蓝衣袍,正是墨尘音。
      弦收曲歇,亭下一排五弦坟冢给稀疏夜雨润湿,土色宛然。

      璩风白停了琴,带着笑,斟了半杯残酒,握着向墨尘音一敬,一饮而尽。
      一头散落金发,随风飘舞,面如冠玉,眉心一点朱砂,愈显清华,若不是仪态有嫌放浪不拘,便宛如主人在生。
      墨尘音叹道:“仁兄实在是天下第一会为难人之人,先斩后奏还要叫人无话可说,太也刻薄。”
      璩风白道:“我就奇怪你们这客气做派,你看六弦之首满心苦苦地惦记着欠了我的人情,只怕还不上——反正都是玄宗一本帐,我找你要回来,大家两不相欠。”说罢勾着嘴角微笑,满眼的精细剔透。
      墨尘音内心百味杂陈,他料到玄宗四奇内的前后纠缠已然被璩风白知晓,自己却无以对人解说,连苦笑也笑不出,璩风白塞了一杯酒给他,年青道子仰头一饮而尽。
      酒色金黄微碧,入口甘甜而落喉苦涩辛辣,酒里栀子等药材的味道翻上来,呛得墨尘音连连咳嗽,璩风白犹在一旁悠然解说道:“竹叶青,酒味甘醇,后劲十足,先甜后苦,却令人欲罢不能,是不是好酒?”
      墨尘音委在桌上,一手按喉,一边咳嗽一边断续说道:“难怪苍不在。”
      璩风白低低笑道:“放心,醉酒归醉酒,以他的为人,凡是该知道的事,清清楚楚地一件也少不了。”
      墨尘音低着头,又半杯酒落喉,怔忪良久,低声叹道:“罢了,是我私心不择手段,日后该打该罚,死于刀剑,都我一个人挨了合算。”
      “言重了,修道之人,何必如此看不开生死?”
      璩风白淡淡答言,墨尘音眼神一下一下朝身旁人脸上看过去,正好他唇齿噙笑,神色间有几分那人生时居高临下的模样,禁不住眼眶一热,别过脸去,悠悠说道:
      “我也醉了。哎呀——历来怒海沧浪有茶无酒,风流少一半……”
      一手持浮尘挥洒,口中也慢声唱起璩风白那支散曲:
      ……
      琴韵幽,是何人在黄昏后?
      秋风催动青衫袖。
      霜月如钩,石板路上形影瘦;
      步履遥遥,婉转又过旧桥头。
      灯火微茫映小楼。
      一声低吟一回首,但见月照芦荻洲。
      荣辱沉浮岂怨尤,
      前尘逐浪,谁把琴歌解离愁?
      一抔净土掩风流。
      酒醒人散,天地悠悠。

      其时是墨尘音为金紫二人收魂聚魄,一慰同修之情,二开四奇之阵。恰逢璩风白欲借金鎏影之躯复归本形,墨尘音踌躇之下,并未阻止。
      =========================================================

      此时魔界正是叛乱方定,人心未稳,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之中。前些日子吞佛受伤,压在螣邪等肩上的任务又重了几分,鬼族皇子连日奔波,这一日接到女后召见他的懿旨,便风尘仆仆赶到第二殿来。
      不过这一回九祸见他却并不是为了什么公务,螣邪换了便服,悄声走入后殿,只见魔界女主端坐轻纱软榻之侧。
      九祸此时妆扮已较平日不同,脱去了象征王者的红绡战袍,散下了齐整扎束的绛紫长发,珠钗花黄,玲珑环佩,烛火跃动之下,竟是倾国之色。
      虽然是一代女中豪杰,究竟也不免凡俗儿女情缘,此刻巾帼英豪回复昔日美艳身姿,螣邪看在眼中,亦深为感慨。
      母子相对,名为收养,实为亲生,九祸心中也尽是不足为人道的波澜反复,终究化作一句淡淡的话语出口。
      “累了罢,坐。”
      “谢母后,是儿子不肖,未能为母后分忧。”
      眼见养母秀美眉峰沾染愁色,螣邪脱口的言语,却引得女子心中一阵疼痛。
      “朱武心意已定了。”
      “哦……那好。”
      骤然听到这消息,螣邪禁不住有些讷讷。他心里对银锽朱武颇存芥蒂,此时面对母亲谈到这个话题,一时有些赧然。然而随即又想那人应允回复战神之身,虽然半是为与九祸赦生一家团圆,也有一半是被伏婴师设计陷害箫中剑所逼迫,他心里到底有些怒气,这时只听九祸幽幽地开口问道:
      “螣邪,这些年,吾重任在身,未能克尽为人母的责任,对你多有亏欠了。”
      这话说的突兀,螣邪心中吃惊,他脑海中迅速转了几个念头,以为是自己对朱武不满令母亲担忧,又以为九祸是想到自己生父与朱武兄弟二人争妻的旧事,良久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一句话说错惹得母亲伤心,沉默半晌,才徐徐说道:
      “母后说哪里话,儿子自小全凭母后一人抚养教导,恩同亲生……我没见过生身母亲的面,也不讲什么生养伦理,心里只认定您一个罢了。”
      他嘴上说,便愈发急躁解释不清,九祸伸出手来慢慢抚摸螣邪郎一头赤红长发,只简单劝道:
      “好,只盼你将来也敬朱武如我就妥当了。”
      螣邪心里也有些莫名的动情,他哪里知道九祸已然应承了伏婴师,要舍命孕育魔胎,亲生母子,未及相认便要生死分别,只是一手握住了母亲双手,低着头消化心里眼里的酸楚,而九祸并没多耽搁,不久便催他回寝宫歇息,螣邪三步一回头慢慢磨蹭出门去,九祸望着他俊挺背影,恍如银锽朱武当年的意气风流,不由得眼眶微微红了。
      =================================================

      螣邪本拟趁着人在第二殿,赶去与吞佛好好一聚,然而经过和九祸一晤,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慢慢地自后殿踱步而出,恰恰看到随风飘摆的红莲长发,吞佛童子倚柱而立,双眼直望过来,正是在等他。
      双双并肩而行,螣邪注目对方,一手扫扫吞佛前额断碎刘海道:“你……怎么衣服发式都换了?”
      吞佛淡然道:“头发是前几日与黥武在校场过招,给他削断了扎不起。衣服么,是朱皇赐下的。”
      听到朱武的名字,螣邪不由得哼了一声。吞佛扫他一眼,说道:“你我身为男子,对他的苦衷,该当有所谅解才是。”
      螣邪眼神斜在回廊之外丛丛芍药牡丹上流连着,刻薄道:“正是知他有苦衷,才更不屑他婆婆妈妈,误人误己。他与箫中剑必有一战,届时我倒要看银锽朱武如何收场。”
      吞佛微微沉默,薄削唇角微微挑起一个锐利弧度。
      “因立场不同而挥戈相向确称无奈,男子与男子之间,惟有心志理念分歧,才真正成为彼此赌命的坦荡理由。”
      “说得好!”
      螣邪击掌一赞,心志理念四字,可谓正中他心中所想。魔界与玄宗相争千载,亦并不全为利益所致,究其本源,二者不共戴天也正源于理念之差。想到这里,忽而忆及一事,转头对吞佛说道:“今日玄宗四奇之二又现身苦境,按照伏婴师计谋,苍因东海地脉一事大耗功体,短期之内难以回复。如今正是趁机摸清此二人底细时机,你我何不联手一探。”
      两人边说边走,转眼炎华殿已然在望,吞佛微微笑道:“想当年道魔之战尸堆如山流血漂橹,玄宗不惜两败俱伤的勇气也值得敬佩。如今百年已过,沙场重见旧人,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螣邪亦微笑,“苦境人阳寿有限,因此有英雄白头之叹,你我却不必如此。”
      吞佛嘴角微微一牵,赤发的鬼族拉起他冰白手掌亲吻,魔物亦探臂搂住对方肩背,两人颇无顾忌,身旁海棠如雪,乱世堆叠的假山之上流泉飞瀑,水花溅在身上,很是舒服。
      吞佛童子精悍胸膛起伏,修长手指绕上螣邪腰间衣带,紧撕慢扯,鬼族给他挑拨得有些口干舌燥,心里不免有些纳闷。只因吞佛历来是极严峻的性子,现在却不知怎么,愈发恣肆了……心里还想着这些,红发的魔物已然伸手自他腰间解了酒壶过去,拔开塞子一仰,酒浆如泉,尽数倾入口中。
      竹叶青,先甘后苦,却欲罢不能。
      螣邪吓了一跳,捞住吞佛腕子去抢时,魔半口酒望天一喷,两人一身尽是酒香淋漓。
      鬼族伸手擦着脸上淌下的酒液,海棠树下,花香盈袖,脸颊如火,便如酒气蒸腾入骨髓,血也似的眸子愈发沉了,也分不清是恼怒还是动情。
      “自作自受,过后莫要后悔!”
      “我从不后悔。”
      螣邪哼了一声,双手拉住吞佛衣带,硬把魔修长的身子半提半抱起来推在海棠枝干之间,吞佛一把捞过他的肩,漆黑雪白的衣带,魔物瀑布般的火焰发丝丝丝缠绕在花木枝杈间。
      呻吟摇撼,催动海棠花落如雨,飘了两人满身满脸。

      幸耶不幸,不必见白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