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16、玉石俱焚

　　“哈，难得萧少主断了一臂，如丧家之犬，脚底下还能有如此轻功，真是让孤某赞叹，半颗解药不要了吗？”孤帆宇在身后惬意长笑。
　　“丧家之犬么？这个形容词让我想起当年炎阳往事呢。三月之后，相约取药，孤大帮主勿要忘了。”萧放嘴上回话，脚步却未停，急急奔下。
　　我心疼萧放的伤，他这般急奔，与赴死无异，忍不住轻声说道：“孤帆宇虽然狡诈无双，然而他以堂堂一帮之主的身份答应放人，总不会马上翻脸吧？”
　　萧放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冷着脸勉强笑道：“你不了解这变态，我长期跟他交手最清楚，他那反复无常和心狠手辣的变态个性早就臭名远扬，他当场自然……不会翻脸，这会儿……指不定……指不定找哪个亲信下杀招了。那半颗……解药也是……吃了会……更惨……”他有些支撑不住，走着路也跌跌撞撞。
　　“你别说话。”他的手臂上血流不止，惨白的骨头露出来，身上的伤口一层叠一层的，满身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止血，任他这般撑着最后一口气带着我狂奔，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追兵还没来，能找个地方先给你止血么？”我抱着他问。他身上的血迹一层层渗透我的纱衣，凉透。体温已经很下降很多，我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必须找个地方给他止血。
　　他微弱的摆摆手，在我耳边断断续续的轻声道：“先……走远一点。”然后又挣扎着撑起来，走下去。我分明看见他已经脸色苍白如纸，断臂血肉模糊，然而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着我的手往远处走。我紧紧的握着那手，已经冰凉一片，我心中各色念头转圜，不是滋味，只是觉得，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萧放，若你死了，我便陪你。
　　可是我不想你死。
　　走到山下，稍往左拐，果真跳下来七八个蒙面人，不言不语，举刀便杀。萧放冷笑一声：“那变态果真翻脸比翻书还快。”左手长歌，凝气聚神，与那些蒙面人拼斗，护着我。他重伤之下，反应已是很慢，所幸长歌是轻薄软剑，所用皆是巧劲，竟然也还能杀得过。来人看得出是一流杀手，被他杀了几个，他身上也是伤口不断。剩下的三个人越斗越狠，眼看萧放力气将尽，长歌将要败于其下，我心一紧，摸出一个纸包，看准时机，扬风撒了过去。
　　断明散，不至于让他们瞎掉，却能让人失明至少十个时辰。
　　过去抱住萧放，手蒙上他的眼睛，摸出一丸丹药给他噙着，相互搀扶着奔走。我装死之前，早已备下各色粉末，放于贴身衣物处，幸而孤帆宇让人给我换衣时并未搜出。只是身上药粉不多，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前有歧路，萧放指左，我们往左而行，一路断续遇上杀手，我手中之药殆尽，萧放身上伤口层叠，已成血人，而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弱了。
　　前路彷徨，往左走了不远，前方树林人影晃动，刀光反射着太阳光发出明晃晃的光亮，看不出来藏了多少人，我叹口气，苦涩一笑对萧放道：“有没有后悔遇上我？”
　　萧放艰难的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道：“傻子。”
　　“如果有来生……”我心下黯然，觉得此生怕是快要终结。
　　“勿说来生——”萧放截断了我的话，长歌从腰间抽出，长歌如蛇一般缠向草丛的一个角落，瞬间只见鲜血溅落，而草丛中窸窣的身影下一刻便都现行而出，约莫有二三十个蒙面人，身法诡异莫测，想来都是九州暗杀一部的人物。长歌甫一得手，那边就将我和萧放包围，绵密而诡谲的攻势袭来，我的手放在腰间，正准备抽出最后一包药粉，一颗细钉随风呼啸而来，我一闪身，药粉散落在地。萧放将我挡在身后，凝神将手贴在长歌剑上，蜿蜒的血流从剑身浸润而下，而后长歌淡蓝色的光芒瞬时诡变，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辉。萧放竟然腾身而起，长歌挥下，血芒所及之处，无不刀毁人亡。我心中又惊又惧，我曾在竹里馆靳寒烟手记上看过，长歌化血芒，是玉石俱焚之招，此招以自身鲜血与命数交换长歌杀意，透支生命。
　　厮杀中的萧放脸色已完全苍白，一丝血色也无，纯黑的瞳仁仿佛散发血光，一招之下，黑衣人丧命的十之八九，而萧放力竭而下，倒在我身旁，我一摸他的脉门，完全感觉不到跳动，甚微弱。他以自身之血为引发动这招，本身又失血过多，如今这幅躯体里恐怕已经无法支撑血脉了。
　　剩下的四五个蒙面人见他倒下，相互对视，为首的手中吹动尖锐竹哨，瞬间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窸窣的声音。周围又汇集从各处赶来的杀手，然而拿着武器的杀手相互对望一眼，都不敢贸然攻入，方才萧放明明已无气力，却使出玉石俱焚一招，没人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我心中绝望之意已如漫天遍野之血色，抱着萧放躯体，看着四周惜命的杀手，忍不住冷笑，江湖之中，人性早已沦亡，杀人者人杀之，我当初悔不该，悔不该踏入这江湖，只是若非遇见你，我不会体会江湖之残酷，可我不悔与你相遇。
　　身边脚步已有踏动之声，看见萧放这般模样，他们也敢动手了吧，我闭上眼，俯下身去，吻上萧放的唇，而刀剑冰凉的触感已经在后颈处那样清晰的贴近我。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一直发不上来，本来应该是按时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