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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柔肠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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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淡淡道:“众卿家且平身吧,朕今日乃是为世女的及笈礼前来,此处并非朝堂,诸位卿家无须拘礼。”
众人惶恐称是,纷纷起身归座。众人虽早料及这回帝使身份必定尊贵,却不想竟是女帝亲临,骆家帝宠之殊厚,可见一斑!
祁华冷眼旁观,低声冷笑道:“容相真是结了门好亲家!”
容景岚似有所感,抬眼瞥了她一眼,竟是隔了大老远,含笑朝她抱拳行了一礼,祁华气极,牙关紧咬,将满心愤懑生生化作一声冷哼,别过头去静静观礼。
这是莞莞第一次亲眼见到当朝女帝,那端华耀目的女子,清冷的目中载满了笑意,看向她时,幽深的眸中柔光乍现。
莞莞有些受宠若惊,她自问从来没见过女帝,实在不明这女帝瞧她的眼神怎地这般温柔慈爱。
女帝走上前来,轻轻执起莞莞的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静静端详着她,有那么一瞬失了神,那目光悠远深长,恍然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中,那眼神,分明看的是她,又分明看的不是她。
莞莞被她瞧得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敢出声,眼睛溜溜地打转,不知看哪里才好。
女帝蓦然回神,优雅一笑,道:“骆卿家这闺女确是朱颜玉色,朕身为女子亦是不由心动,容卿家当真好福气呢。”
众人闻言均是一笑,人群中顿然夸赞之声满溢。莞莞素知自己容色不俗,溢美之词听得多了,早已不以为意。此时得女帝如此夸赞,却是不自觉脸颊生霞。
孙惜言谦虚一笑,“臣这小女最是小孩心性,陛下这般夸她,怕是大大抬举了。”
骆昀展颜,轻轻抚了孙惜言的手,笑道:“陛下既开金口,你我的女儿必定是当得起的!”
女帝目中微动,转瞬掩了神色,笑容如故。
莞莞却是看得分明,心中猛地一跳,先前女帝那目光却是看向爹爹抚住娘亲的那只手呢!莫非女帝竟然对爹爹有意?想到这个可能,莞莞心中暗自忐忑,越发仔细地观察起女帝的表情来,女帝目光一片清明,嘴角噙着得体的笑,再也瞧不出蛛丝马迹来,那一瞬间的异动,恍如错觉。
大抵,是我想太多了罢。莞莞暗自松了口气,打消了先前的猜想。
“行礼!”唱礼的小厮高声一喝,及笈大礼正式开始。
莞莞意识混沌,尚未及反应,只觉被谁推了一把,脚一软,便跪了下去。女帝已绕到她身后,轻轻一划,金丝发结应声划落,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女帝一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发丝,一手执着金梳悉心地从发尾缓缓梳下,深深地凝视着她,喃喃道:“真是像啊。”
莞莞怔怔未能听清,恍惚问:“什么?”
“莞莞这头发也生得这般好看。”女帝温婉一笑,握起一缕发丝,轻轻绾起,轻声叹道:“许久不曾动手梳过髻了,也不知我这手是不是生了呢。”
莞莞听见她竟称“我”,想来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在同她说话了,虽是满腹疑问,终是老实跪着,再不言语。
女帝两手灵敏翻飞,转眼间,已替她梳了个华贵精致的飞天髻。女官端着托盘迎上来,侍立一旁的礼官谨慎接过,恭敬地将那物什呈于女帝手中。
原来那是只蝴蝶式样的金步摇,只见女帝巧手将之别在莞莞髻上,那镶满璀璨珠玉的蝴蝶确是栩栩如生,展翅若飞。
孙惜言率先跪了下去,轻声道:“谢陛下恩赐!”
莞莞见娘亲跪地谢恩,慌忙也叩了下去。
“夫人快些请起,不必多礼。”女帝连忙去扶孙惜言,眼神闪烁不定,低声在她耳边道,“这只是我送给故人之女的一点心意罢了。”
孙惜言闻言浑身一震,杏目之中水光滢然,转瞬沉静如常,浅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典礼冗长至极,好容易礼成,却还有宴会。莞莞安静地坐在孙惜言身边,眼见席间觥筹交错,心中却叫苦连天,她头上这繁复的发髻并着那晶耀生辉的金步摇压得她脖子都快断掉,她左肩的伤尚且未好,重压之下,真可谓是雪上加霜。
明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却是万万不能失了风度,只得端坐强作笑容。远远的见容狐狸含笑地望着她,她立时投去了求救的眼神,谁知容狐狸竟对她鼓励一笑,那眼神分明在示意她“继续坚持”。
若是暖暖,定能想个办法助我脱身。莞莞沮丧地想。心念一动,鼓起勇气朝暖玉看去。只见暖玉同一清俊少年正是谈笑风生,眉眼间神采飞扬,前几日那般小家碧玉的矜持半分也不见。奇了,有寒石头镇着,暖玉竟敢如此大胆?
思及此处,莞莞放眼望去,人群之中,确是不见梁寒珏的身影,一时间却是心绪复杂难辨。先前一直不敢面对他,如今知晓他根本未来,却又忍不住有些挂心,当真是恼人得紧。
莞莞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正在暗自懊恼,赫然感觉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慌忙敛了神色,抬头望去,却见角落里一容色普通的蓝衣小厮大胆地打量着她,目光玩味,轻狂倨傲,丝毫不知避讳。
这却是哪家的奴才!?好生无礼!莞莞心中顿生厌恶,黛眉紧蹙,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莞莞可是不舒服?”孙惜言见她皱眉,关怀地问。
莞莞赶紧点头,只盼着娘亲能大发慈悲放她去休息。
“且再忍忍吧。”孙惜言淡淡地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莞莞万万没料到孙惜言竟是这般回答,顿感悲摧,心中学着暖玉哀号道:老娘快憋疯了!
终待宴席散去,莞莞一入得房门,不待紫苏动手,便火速地将身上这些行头卸了个干干净净,钗环珠佩扔了满地。
紫苏好笑道,“真真枉费陛下一番心意。”
莞莞苦着脸道:“你小姐我这左肩,经这一压,怕是好长时间都好不了啦!”
紫苏见她胡说,当即变了脸,“呸呸呸!小姐吉人天相,这点小伤必是会很快康复的!”
“是是是……”莞莞不以为然地应了声,言罢整个人往床上一扑,伸手将丝被胡乱一卷,轻轻打了个哈欠。
紫苏知她累极,必是要小睡了,悄然退了出去,轻声将房门掩好。
莞莞躺在床上,大大地伸展了肢体,忍不住快意地发出一声嘤咛来。
蓦地却闻得一阵低低的轻笑,转而是一清越的男声:“长安第一美人,原来这般有趣呢!”
莞莞心神一紧,慌张地坐起身来,戒备地循声望去,只见房梁上竟卧着一个人,赫然正是先前那无礼的蓝衣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