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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笑眼 ...

  •   这一年的春节到来的时候,美国的学校都已经又开学了一阵子了。
      二月份,正是天气最冷雪季最深的时候。天常常冷得出奇,最低气温总在零下二十多度,一些人的汽车会冻得打不着火。林西子每天都得比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吃完早点之后,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地出去。而清早的寒冷最是尖锐而深刻,穿着厚皮靴的脚趾一分钟之内就被冻得火辣辣的痛,而包了一身的厚棉绒仿佛也都失去了屏蔽的作用,人还是要冻得失控般地哆嗦。
      但是动一会儿就会好一些。林西子总是先把车子打着火让发动机预热,然后拿着大雪铲把门口的路清出来让车能开出去了,再就着从车内烘出来的暖气用小雪铲把车子上结的冰雪刮净。
      在课比较晚因而时间充裕的早晨,她会顺便也替Roger和Heather扫一扫他们门前的雪,虽然两个老人自己不常出门,Jeremy总是要每天接送上下学的。

      如果天气始终冷着倒还好办,林西子最狼狈的一次便恰恰是在乍暖还寒之后。有那么两天,气温飙升,白天里最暖的时候能有十度以上,但是却刷拉拉地下雨。这样下了两日之后,再到晚上,忽然就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几度,大雨变成暴风雪,之前充足的水分瞬间凝固。早晨的时候林西子一开门看见外面的车子,心里就暗暗叫苦。
      只见车已经变成了一个大雪壳子,几乎快要变成长圆形而看不出是一辆轿车了。林西子用遥控打开了车锁之后,隔着手套扒开外面一层雪,又看见下面严严实实地糊着一层厚冰,车门的把手根本就找不到,而且即使找到了,也是被封锢在冰壳之下的,根本没指望能拉住。

      林西子绝望地站着想了想,只好回到屋里,把水龙头打到最热的极限,用小锅接了一锅热水端出来,一股脑全浇在门上,没用,又马不停蹄地继续一锅一锅端来热水,两个门都拼命尝试了好半天,才终于勉强打开了副驾那边的门,爬进去打着火,拿了工具出来扫雪。
      然而泼上去的多少锅热腾腾的水,转眼间就结成一片盘根错节的冰,至于本来就结在玻璃上的冰,更是又厚又硬刮都刮不动,连着雪冻成一个不透明的水晶罩。
      更要命的是,背阳的一面连车内的窗玻璃上都结了冰,不知道之前是哪里来的水汽,车里暖气用最高温度最大风力狠吹了半天才开始略有起色。
      那几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却直到林西子冒着大太阳开到学校才能打开;至于最背阴那一角的冰,到第二天都没有化。

      在两年之后,林西子听潜息已久重又复出的许如芸的新歌《北纬六十六度》,便又想起了这个冬天。说起来林西子在这个城市总共待了五年,在cabin里自力更生地过冬也过了四年,而那首歌,却独独让她想起了这个冬天。在这个冬天以外,其他几个远远近近的冬天,都模糊在记忆里,不易被惊动。
      北纬六十六度,我的眼泪全数凝固,走出你的国度,好孤独。
      北纬六十六度,风雪卷去我的脚步,怎么卸下包袱,好无助。
      北纬六十六度,寒冷只是一种温度,想起你的呵护,好模糊。
      ……

      除夕这天,林西子只是上午有课,这样的一天让她觉得松快了很多,于是中午就回了家。早上下的还只是小雪,待林西子回到家之后,雪就大了起来。
      她后来打扫完屋子出门去扔垃圾的时候,一开门就发现雪已经在门廊里堆成了沙丘的丰腴和起伏,屋檐完全失去了遮蔽的功能。一走到雪地里,立刻有被卷入风雪迷阵有去无回的恐惧感。咬着牙挣扎到垃圾箱前,发现它已经无法靠近,除非她愿意把自己半截身体没入雪中。想了想,她只好隔了一两米把大大的垃圾袋向敞开的箱口掷过去,就是这么点距离之外,迷离的雪幕都几乎让她看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投中,但是即便没有投中,她也没有可能靠近去捡起来了。

      瑞雪兆丰年——林西子鼓励地对自己说。吃了简单的午饭之后,她开始打扫屋子。虽然是一个人在重洋之外,扫掉旧年的晦气迎来新年的福乐总是一件让人觉得安慰又振奋的事情。更何况下午陶睿知和朋友们会来,大家一起包饺子,热热乎乎地团个年。
      林西子一边哼着歌一边干活儿,她有些无意识地把同样一首歌反反复复哼了不知多少遍。

      ——如果不是那镜子不像你不藏秘密,我还不肯相信没有你我的笑更美丽。那天听你在电话里略带抱歉的关心,我嘟的一声切得比你说分手彻底。

      她先把厨房里清一遍,晚上包饺子的话,反正油烟不会大,这会儿用厨房去污迹加刷子钢丝球用力搓洗,也不能说是白费力气。她穿着一身旧衣服,更不必顾及从抽油烟机上溅下来的油污会弄脏头脸身上,反正除旧岁的时候,人是要好好洗个澡的。
      她手上干得欢,嘴里的歌也越发地不能停止。

      ——泪湿的衣洗干净阳光里晒干回忆,折好了伤心明天起只和快乐出去。这爱的城市虽然拥挤,如果真的遇见你,你不必讶异,我的笑她无法代替。

      厨房弄好之后再去清扫洗手间,楼上楼下两个马桶,以及楼上的浴缸,都用各自配合的清洁剂细细擦得光洁如新。虽然这个地方说起来总是让女孩子蹙眉,但林西子从来不介意,因为越是这样的地方,其实越容易打扫,都是烤瓷的质地,随便擦擦就能变得很干净,也让做事情的人格外地感觉到成就。

      ——离开你我才发现自己那爱笑的眼睛,流过泪,像躲不过的暴风雨,淋湿的昨天删去。离开你我才找回自己那爱笑的眼睛,再见爱情,我一定让自己,让自己决定。

      两个活儿最重的地方清理完,剩下的任务就轻松了。家里家具其实不多,加上林西子平常本也勤于打扫,此时用一块抹布换几次水也就都擦过了一遍。美中不足在于这是冰冻三尺的大冬天,并不能敞开窗户换一室新鲜空气,否则的话,那感觉真是像给房子洗了个澡一般清新爽利。

      ——离开你我才发现自己那爱笑的眼睛,流了泪,当一个人看旧电影,是我不小心而已。离开你我才找回自己那爱笑的眼睛,再见到你,我一定让自己,让自己坚定。

      最后的任务剩下地板。楼下的木地板好说,楼上的地毯需要吸尘器。在过去不经常使用吸尘器的时候,林西子是把吸尘器想象成神物利器一般的物件,好像只要轻轻松松推着它走一圈,所过之处就会顿时一洁如洗。
      但其实不是的。吸尘器通常噪音很大,这一点就很令人生畏,而且它份量不轻,林西子胳膊腿儿都有些细瘦,虽然只用吸那么小小的一爿楼上,还是会把她累得不轻。

      到了这种时候,就最是觉得家里需要一个男人。歇下来的时候,林西子有些叹息地想。
      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应该是陶睿知,可是为什么,竟然不是?
      难道还是因为那次关于洗袜子的小小事情,让她觉得陶睿知不是那个能与她水乳-交融情浓于血、能让她托付一切安心倚赖的人?

      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林西子放好吸尘器,又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重要的遗漏了,便上楼去准备洗澡换衣服。她嘴里哼着的□□的这首《爱笑的眼睛》,这一遍又唱到了最后。她有始有终地,继续把它唱完。

      ——离开你我才找回自己那爱笑的眼睛,再见爱情,我一定让自己,让自己坚定。

      然后,她心里面一顿,脚下便也跟着打了个突,险些就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她连忙一手抓牢扶手,另一手撑住扑面而来的一级台阶,把自己稳住了。

      这么一两个小时里,或者说,这一两个月里,她始终以为自己终于对那一份轻松欢畅的幸福心情失而复得,却从不曾注意到,那最后最后一句歌词——全首歌里只会出现一次,因而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竟然是——
      再见到你,我一定让自己……
      假装……
      ……很坚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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