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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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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出院后,气温骤降,秋天似乎一晃就过去了。
贺逢起床时,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
只见院子里,春灵和春起的脑袋靠在一起,小花蹦蹦跳跳的,两人一狗也不知在干什么。
张春蛮见他出来,笑盈盈地喊他:“小逢,过来吃烤栗子。”
“烤栗子?”
贺逢有些好奇,只见除了那一锅的板栗,烤架上还有几个胖嘟嘟的红薯。
香甜的气息有些腻人,他咽了咽喉咙,看着腮帮子鼓鼓的春起,也不知塞了几个板栗,吃得格外满足。
“这能好吃吗?”
不经过任何调料,就这么烤一下,就能吃了?
春灵给阿婆剥开一个烤红薯,金灿灿的,还冒着热气。
她抽空瞥了他一眼:“你没吃过?”
他摇了摇头。
“那你真是失去了两大乐趣。”
贺逢嘁了声,他双手环抱不屑道:“不就是板栗和红薯么,有这么夸张么?”
“哦,那你走开。”春灵一点儿也不惯着他。
贺逢被她堵得噎了下,他瞥了眼吃得欢快的春起,不满道:“春灵灵,你好歹讲一下这东西的卖点吧?不然怎么吸引消费者?”
“我都站在这了,你居然赶我走?”
春灵坐在小凳上,给自己剥开一个板栗,“你爱吃不吃。”
“......”
张春蛮原本想说我给你剥,只见贺逢冷哼着转身,她叹了声气:“灵灵,别老和小逢吵架。”
手中的这颗板栗有些难剥,她稍稍用了些力气,将饱满的栗子给她:“不用担心阿婆,他会回来的。”
张春蛮刚想说点什么,身边“砰”的一声。
贺逢从里头拎了把椅子出来,他大剌剌地坐着,双腿敞开,捞起一颗栗子,却被烫得直接惊呼了声。
真够娇气的。
春灵没理他,又自顾自地剥开一颗,递给他。
贺逢原本还有些赌气呢,看着她手心圆滚滚的栗子,他一时间竟不知做如何反应。
“大少爷。”春灵有些无奈:“难道还要我喂到你嘴边么?”
“.....”
贺逢有些尴尬,只见张春蛮还忍着笑,春起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小逢长不大,还要人喂!”
小花还应和般叫了两声,贺逢耳朵有些发热,他锤了春起一下:“吃你的吧。”
“小逢打人!”
春起就这么告着状,这两人打打闹闹的,春灵干脆转头和张春蛮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春灵将一些板栗和红薯装在一起。
贺逢走了过来,瞧见她的动作问道:“这些要给谁?”
“姜老师,还有李喜楠。”
贺逢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李喜楠是之前卖鸡蛋的女孩儿。
“你下周是不是要考试?”
“嗯。”
“好好考啊,考个好成绩。”
春灵将袋子打了个结:“你这么关心我成绩干什么?”
“好歹前段时间一直是我在辅导你功课,第一次做老师,总得让我知道成绩如何吧。”
“哦。”春灵将袋子放在桌子上,她抬起脸,离开时那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那你放心,我一直是年级第一。”
贺逢难得见到她这般自信的模样,好像在生活里,她做什么都是静静的,她整个人,像是死寂的湖,任由风吹雨打,泛不起一丝波澜。
唯独在学习上,有股韧劲儿。
他跟了上去:“这么牛逼?我怎么不信呢?”
春灵没有回头:“连年级第一都不信,你智商有问题。”
贺逢似是被她这套歪理给逗笑了,却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回房前,他揪了下她那一晃一晃的马尾。
她眼刀立刻飞了过来,在她开口骂人前,贺逢抢先一步:“行,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成绩,考好了,哥请你吃大餐。”
“.....”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春灵骂了句傻逼。
她回到房间,在写题之前,看到了贴在墙上的数字。
最后22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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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这天,春灵很早就去学校背书。
她将装着板栗和红薯的袋子塞进李喜楠的抽屉里,随后拿着书去走廊背书。
考试开始前,春灵回到教室,却没有看见李喜楠的身影。
一直到考试铃响起的前几秒,李喜楠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她双眼通红,没有带任何东西,可脸上却有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
李喜楠就这么低着头回到座位,春灵唇瓣翕动,她攥紧了手中的笔,一回头,就触上了她湿润红肿的双眼。
她心跳莫名一滞,无声问她还好吗?
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地向她看来。
李喜楠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她摇了摇头,曾经清澈的眸子里,如今盈满了悲怆绝望。
考试开始,春灵只能回过头去。
试卷写到一半,她的笔芯用完,另一只的笔珠也掉了。
这种情况从没发生过,她只能硬着头皮举手。
老师下来后,她说明了情况,老师正打算帮她向其他同学借,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背脊。
熟悉至极的动作,她回过头去,李喜楠给了她一支笔。
她的双眼还红着,唇瓣有些白,状态看上去还是很差。
正在考试,春灵不能转过去太久,她说了声谢谢,回过头去拿着李喜楠的笔,开始专心投入答题。
考试结束后,春灵回过头。
她犹豫着,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诉说她的心事。
李喜楠却主动拉着她的手出去了。
走廊里,李喜楠蹲下身,她双手捂着脸,崩溃大哭:“灵灵。”
“我爸....我爸妈,要把我嫁人了。”
春灵心口一震,她无措地蹲下身,只听她断断续续道:“我不想,他们就打我。”
“灵灵,我不想嫁人。”
春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坪雨镇,几乎所有的女孩儿都是由父母包办婚姻。
有的人已经麻木了,认为这是正确的,就算她们不愿意,有什么用呢?就认命吧。
有的人想反抗,却会像李喜楠一样,被打一顿,然后直接送进男方家。
春灵握住她的手,李喜楠的眼泪沾湿了整张脸,“他们还让我退学,他们不让我上学了....灵灵,我不想退学。”
春灵觉得这很荒唐:“你才17岁,他们,他们.....”
他们是要毁了你吗?
李喜楠泣不成声,春灵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她只能拿出纸巾,静静陪着她。
“要不,你今晚去我家住?”
李喜楠擦着眼泪,她摇了摇头:“那我明天回去,会被他们打死的。”
春灵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般,顿时说不出话来。
傍晚的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天色已黑,李喜楠突然和她开始说话:“他们让我剪头发,是为了换钱给我弟买衣裳。”
她的声音不像从前那般有活力,春灵沉默听着。
“我妈总是跟我说,如果我弟先出生,就不会有我的存在了,所以我该感恩。”
“......”
“她说弟弟还小,做姐姐的应该照顾他。她说我的名字,是为了弟弟而取的。她说未来他们走了,我要多帮衬弟弟。她说我嫁了人,弟弟以后才能娶媳妇。”
“.....”
春灵心底生起浓郁的恶心感,李喜楠偏头,扯出一眸很难看的笑:“灵灵,我好像工具人啊。”
春灵有些说不出话来,李喜楠低下头,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地往下掉。
“我还以为,我可以考上好大学,我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春灵蓦地拉住她的手:“明天我找姜老师,我们一起去你家,说不定可以劝你父母。如果还不可以,喜楠,你逃吧。”
李喜楠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逃哪去?”
“哪里都可以,逃到一个自由的地方。”
李喜楠想了很久,她点头:“好。”
因为这件事,春灵回到家时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贺逢问时被她敷衍了两句,他顿时有些不乐意:“难道有人欺负你了?来跟我说,你可是我未来的学妹,我唯一的学生,谁敢欺负你?”
“明天我上你学校去。”
“你别闹了。”春灵只好将李喜楠的事告诉了他,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贺逢只是颔首:“行,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春灵愣了下:“去哪?”
“不是去她家吗?”
“嗯....”
“能逼着自己女儿嫁人,还打人的,你觉得你和姜老师两个女性,真能以理动人?”
春灵其实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抱着一丝天真的妄想:“万一呢......”
贺逢以前就知道,这世界上,能以理就解决的事,基本不存在。
这就是个不讲理的世界。
“总之,我陪你去。”
春灵最后还是没拒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谢谢。”
“没想到你还挺.....”他懒洋洋地靠坐着,想出一个词:“柔软。”
“不会说话就别说。”
“我可不是瞎说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算是有点摸透她了。
这姑娘,看上去冷冰冰的,透着些烧不尽的韧劲,可心底啊,软得厉害。
要不然为什么会帮李喜楠?
还专门想去她家。
也会带他去买衣服,关心姜如音,这人啊,就是裹着刺猬外壳的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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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春灵早早去姜如音的办公室等她。
听完来意,姜如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本想等李喜楠来了后她们一起商量下,可一整天,她都没有出现。
春灵心底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傍晚放学,贺逢早早等在了校门口。
三人一起去李喜楠家,春灵不知为什么,心跳莫名紊乱。
还未走到,就瞧见前方有许多人围着,一群人探头探脑,地上嗑着瓜子壳和烟蒂。
几人走上前,贺逢问其中一个村民。
“大叔,你知道李喜楠家在哪么?”
“哝!就这呀!”
顺着大叔指的方向,只见一户人家面前,有几个男男女女正推攘争吵着什么。
却没看到李喜楠的身影。
“他们家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姜如音问。
那大叔还没回答,边上的一个大婶就迫不及待道——
“姓陈的家之前不是把聘礼都送过来了吗?今天过来要回聘礼,李家不肯,就打起来咯,他那小儿子的脸都被抓破了,这个热闹嘞!”
聘礼?
春灵心跳噔的一声,“李喜楠不用嫁人了是吗?”
那大婶唏嘘地挥了挥手,像是在她耳边扇了一巴掌——
“人都死了,还嫁什么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