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二章 弈棋逢对手 ...
-
紫水围棋会社中，经常会出现一群人围着看两个人下棋的状况。今天那个圈子除了比以前更大一些，还有其他地方与以前有所不同。以往那两个人基本上是塔矢亮、进藤光和寒川霜夜三个人中的两个，可是今天，霜夜的对面却坐了一个生面孔。
那个人有半长的橘色头发，凤目狭长，穿着正式的西装，却自有一份放旷不羁的气质。
如果周围有人看过北斗杯的选手照片，会发现这个生面孔，正是北斗杯韩国代表队的主将高永夏。
高永夏抓起一把白子放在棋盘上，用手虚掩住。
“咔哒”一声，霜夜同时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高永夏抬手，白子是奇数枚，霜夜执黑。
“哗啦。”
两人同时收起棋子，一齐抬头。
霜夜看到高永夏狭长的凤目中发散的认真与战意，高永夏眼中也映出霜夜如星子般闪耀着冷光的双眼。
两人对视一秒钟，同时低头。
霜夜手起子落，右上角，星位。
高永夏也迅速落子，予以应对。
霜夜的黑子接着落在星位临角的小目。
洪秀英看着这两个人进入状态，不禁轻轻松一口气：这两个人碰上也太吓人了，简直就是彗星撞地球。前两天还只是用不同的语言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虽然作为旁观者觉十分吐槽这种语言不通的关公战秦琼式的对话，话说他们真的知道对方说的什么吗，确定不是自说自话吗，这两个人的进攻真的在一个次元吗——而且偏偏语意上流畅无比，让人不得不相信他们确实是可以交流的。而今天直接就成了用眼神杀死你，目光对撞就火花四溅。这两个人从进门开始就一句话没说，连手势都没有，完全是用目光厮杀兼交流啊，这种心意相通的程度也太可怕了吧。
进藤光站在旁边，不由地两只手交握，互相攥紧。他可以说是在场唯一的对双方都比较了解的人。从自己学棋不久，霜夜就开始当他的陪练，如果说自己的围棋有一大半是佐为教出来的，那么剩下的一小半里有太多都源自于霜夜；而高永夏，则是他在一场激烈的对局之后，在面对面的厮杀中有所了解，曾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或对手。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擅长谋划计算、设置陷阱的。只不过相对而言，霜夜的谋划更长远一些，高永夏的出手更狠更有力一些。
塔矢亮原本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小夜好像一对上高永夏，就看不到其他一样，只是此刻也迅速被棋局所吸引。
霜夜采用中国流开局，高永夏应对以二连星。
很快，高永夏开始了挑衅，白子在上方一路拆二。
进藤光的身体微微前倾：果然，高永夏还是像昨天一样，从序盘就开始毫不留手地争取优势，很快整盘棋就会波涛汹涌了。不过这里并不难处理，进藤光细细思索，便发现用扳出不但能够消除对方的刚刚的挑衅，也可以抢得先机。
可是霜夜却陷入了长考，在塔矢亮、洪秀英、进藤光都不止一次觉得时间太长的时候，才微微抬手，落下一手靠。
塔矢亮不禁皱眉：小夜这一手，只能说是稳妥，虽然能够镇得住场面，但却不能取得什么优势。在这样水平相当的棋赛中，对手又是高永夏这样的棋士，如果走出的棋不是最好的，那么就已经算是失误了。
但是霜夜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高永夏不愧是高永夏，刚刚如果自己少想一点，便掉入他的陷阱了。昨天就是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两个问题手，却把小光生生逼入四面楚歌的绝境。今天的棋更加巧妙，用看起来比较巧妙的小陷阱，掩饰更加可怕的大陷阱。如果换了别人，恐怕看透第一个陷阱便开始或庆幸或自得，急于想办法破解。如果真的下了那一手扳，看起来好像是占了便宜，可是只要不出三个子，便会遇上和小光昨天相同的问题：对攻居于下风，向左不占上风，向右处处掣肘，向上放弃优势，向下丢失先机，不管怎么走，对这次小战役来说，都只有一个字——输！可是偏偏他遇上的是最擅长谋算的霜夜，最沉得住气的霜夜，最喜欢反复推敲、揭开一层再挖一层的霜夜。
虽然塔矢亮和进藤光现在的棋力都不比霜夜差，但是他们毕竟处在局外，就像佐为说的，只有站在棋局之中才能看到盘面上最深奥之所在。
高永夏不由地左手握住椅子扶手：她用靠，是因为棋力不足不知道要用扳吗……不对，从前天中日之战中，她对于进藤光和王世振的那局棋最后的理解，自己在找出逆转方法后连安太善都没有办法破解，可是她却能从错综复杂、劫材殆尽的棋局中硬是斩断荆棘、找出那条隐藏至深的路来，这样的棋感和谋算都不容小觑。没错，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这个计中计设计起来甚至比参加北斗杯对日本队前花的时间更多。以她的实力，既然不可能是一点没看透，那么想必就是彻底看清楚了。没想到这样的筹划还没能困住她，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还要冷静，还要擅长算计。
棋局之上，两个人的短兵相接中，其实更能够清楚地通过手执的兵刃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触摸到对方的性格，体会到对方的感情。
如果你想深刻地认识一个棋士，最快的方法，便是跟他下棋。
之后高永夏继续挑衅，霜夜这一回则是毫不相让地予以还击，主动权在两人手里竟是一子一换，每一手都是难得的妙招好棋。
洪秀英竟然忍不住开始擦额头上的汗：这还只是序盘而已，两个人的争夺竟然已经如此激烈。
只是他马上感觉连背上的汗也需要擦了——寒川霜夜绝对是个疯子，居然还在序盘，就在右上角用尖引发战争。
塔矢亮也不禁屏住呼吸：太不像小夜的风格了。她一向是最沉得住气，前面稳扎稳打甚至让人觉得朴实无华，中盘妙手频出前后呼应，才发现原来在一开始便已埋下伏笔。厚积薄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才是她的风格。而现在，明明还是打基础的时候——之前她和高永夏的争夺虽然激烈，但也只是限于基础性的布局，而不是直接挥刀厮杀——可是现在……
高永夏微微皱眉，这个感觉，和她这局棋之前的风格似乎不太一致，面对那样的挑衅她都能稳住步子，现在怎么会急于求成呢。高永夏思索又思索，终于落子。
绝妙！洪秀英几乎要拍案叫绝。这个点选得太巧妙了，瞬间削弱了寒川之前的攻势，还隐隐占了上风。永夏不愧是永夏，果然还是我最佩服的人。他立刻用无数崇拜的目光射线辐射高永夏，那强度恨不能直接用超大功率把对方烤熟。
霜夜不禁轻轻勾起嘴角，真是好棋呢，只可惜，再好的棋，遇到她的算计，也是白搭。
“啪”的一子拍下，长！
三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高永夏的脸色已是大变，从红到白到青再黑得发紫，脸上就像打翻了调色盘。
这一子，居然与她最开始的那一手“靠”一起把一片棋都连了起来！明明之前只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一招，怎么可能一直埋伏到现在！
下一刻，另外三个人也有所会意。
进藤光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再原地翻几个跟头：小夜不愧是小夜，干得太漂亮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着痕迹，尽得风流。
这两手的呼应，既透着死老头的智珠在握、运筹谋划，又有佐为的棋中的隽永飘逸、优雅浪漫，还有她自己的羚羊挂角、来去无踪，秀致得让人想要俯首拜倒。霜夜下了那么多年棋，都从来没有下出过这样绝妙的一手。
这样一直到序盘结束，霜夜的黑子都是死死地压住高永夏的白子在打。
只是进入中盘没多久，高永夏悍然挑劫，两人你推我绊，顺便互甩飞刀。霜夜一个不小心，被高永夏做劫成功，生生失了之前的优势。
不过没关系，霜夜秀目微眯，落下一子——我也挑劫。
高永夏的白子也是凛然不惧，面对面迎战。
两人的对攻一场接着一场，一劫套着一劫。可也不是昨天副将战中塔矢亮和林日焕那样的力量比拼，这几乎是在比谁的心里弯弯绕绕更多，谁的出手更狠力量更巧，谁的时机拿捏得更准。处处有陷阱，子子有谋划，多想一点少想一点都会瞬间被对方捏住小辫子。
高永夏的棋招像是一对鸳鸯刀，左右呼应，前后互攻，双刀斫尽刓，月暗穿围出，每一刀都是快狠准的力量，恰到好处的角度，一刀诱敌，那么另一刀就守株待兔地攻击；霜夜的棋路则是一柄寒光凛然的长剑，配上一套小李飞刀，长剑在前御敌，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飞刀隐隐配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看不见的方向出现，例无虚发，见血封喉。
黑白双方，两条大龙相互扭打，狠戾中透着优雅，棋形丑到极致却反而显得美。
无忧劫，生死劫，缓气劫，紧气劫，万年劫，一直到最后，连周围棋力并不高的棋迷们都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居然，居然是三劫连环！
洪秀英能感觉到他的腿肚子都在兴奋得打颤：你们……是怎么下出这样的棋的？太疯狂了！
进藤光紧紧盯着棋盘——和棋……居然是和棋！
塔矢亮也不禁为这样的一局热血沸腾。
洪秀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那么多劫再加上三劫连环，只能和棋，这一局，简直是万中无一……”这样的棋局，也只有这样的两个人，在这样的情境下，能够下得出来吧。
高永夏还没有从棋局中完全收回心神，他抬头看向霜夜，与此同时，霜夜也抬头看向他。一双星眸仿佛映照出阳光，鼻尖微微冒汗，脸上还有刚刚兴奋的绯红，如同霞飞满天。
霜夜觉得，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通过今天这局棋，她已经认识他了，这个不屈不挠不羁不服输的高永夏。
他们两个人对视着，一如初见时的针锋相对，却又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和惺惺相惜的认同。
高永夏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感到新奇又跃跃欲试。
他没有移开目光，却开口对洪秀英说话：“秀英，帮我翻译。”
洪秀英愣了一下，才点头应是：“诶？好，好的。”所以说你们两个人终于要回到正常人的范畴了吗，从火星一起跑回地球太不容易了，我一定会好好翻译帮你们一把。
只不过事实证明他完全没有做到。
因为下一秒，高永夏便开口：“万中无一的局面都被我们下出来了——喂，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啊？？！！”于是洪秀英一声惊呼立刻让他们周围的棋迷包围圈都往后退了一步。
洪秀英张口结舌，手指颤抖地指着高永夏：“永夏，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高永夏依旧像刚刚一样，自信而嚣张，嘴角轻轻勾起的微笑好像是一种邀请，目光直直逼向霜夜，神态动作都完全没有受洪秀英的惊讶所影响。
倒是霜夜不明所以地看向洪秀英：“他是让你翻译吧，他说了什么？”
于是洪秀英开始纠结永夏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心血来潮，他到底应该翻译还是不翻译，他是直接说呢还是把话组织的委婉点——尽管永夏的那两个分句完全没有直接的逻辑关系。
只不过他还没纠结完，塔矢亮已经黑着脸把霜夜拉了起来，进藤光敢用佐为打赌他绝对没有看到过塔矢这种铁青得像锅底的脸色，连当初塔矢觉得自己侮辱了棋士向自己宣战的时候都没有黑成这样，可以去演包青天了。
“这一局的确十分精彩，只不过我和我的女朋友还有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然后霜夜表示自己就这样被无辜地拖出去了。
一直被拖出围棋会馆，霜夜一边努力跟上塔矢亮的脚步，一边抱怨：“小亮，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喂，塔矢亮，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高永夏到底说了什么，你在生什么气发什么火啊，又不关我的事，我就是那可怜的池鱼！”
不提还好，提到这里塔矢亮直接一把把她拖进旁边的小巷。
怎么说对方都不听，被拖着踉跄了那么远，霜夜忍到现在早已气得不行，直接一甩手甩开塔矢亮。
她双眼快要喷火：“你到底怎么……唔……”
她的背贴上了冰凉的墙壁，脑袋被一直手扶住，眼前满满都是燃着火焰的翠绿。
她几乎能感觉到紧贴着她的胸膛隔着几层衣料传来的火热，紧紧地压住她，将她与他之间的空间完全填满。
她知道她的唇上贴上了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
那是他的唇。
他的唇。
唇与唇之间婉转厮磨，碾压舔舐。
对方似乎有太多的怒气无法宣泄，直接用牙齿啮咬起来，直将那双原本略显苍白的唇瓣折磨得红肿得快要滴血才肯罢休。
她的头被紧紧扣住，无从回避，只能婉转承受。
她觉得心里有一把火，不知道燃烧的是怒气，或者其他。她只知道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还知道自己此刻脸上一定热的满是红晕，更知道，此刻她由身到心，都快乐的想要冒泡，似乎有一种极致的愉悦，在四肢百骸中肆意流窜，无从阻止。
她听到近在咫尺的少年声音沙哑：“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下一章
这条河底沉睡的，不只有那座村庄。
——闭上眼睛，塔矢亮你这个色狼！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七十二章 弈棋逢对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