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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君恩难测 ...


  •   紫宸殿中,宣了陈美人前来伴驾,却不闻往日的娇声笑语,陈小怜方才踏入殿中,就以帕掩面,嘤嘤啼哭起来。

      “陛下,皇后娘娘羞辱妾。”

      常季低头立于皇帝身侧,也适时地掩去了嘴角的抽动,从旁观之,常内侍的神情肃穆,仿佛对眼前的一幕不闻不见。

      景煊平素对美人是分外有耐心的,见她哭哭啼啼着来面君也未责其御前失仪,听闻此言,笑容微顿,随后不动声色地问她发生何事。

      陈小怜将长秋宫宴上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她在长秋宫中尚且不敢太过放肆,但到了一向惯着她的性子的君王面前,说话不由就肆无忌惮起来。

      她一时羞恼气愤,也忘却了御史王直之事的教训,哭诉道:“就因为陛下的宠爱太过,皇后娘娘才容不下我,如此心胸,怎能做得了一国之母?”

      她出身既低,也无教养,于宫中礼仪尚且一知半解,与皇帝嬉闹之时上下尊卑不分,甚至得意忘形之时常常以你我相称,亦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在宫中服侍多年的老人,很多都见过皇帝若是宠爱一个妃子,寻欢作乐之时也不会计去较称谓这样的小节,甚至是互唤乳名、以昵称嬉戏之举,也都是司空见惯的,然而一旦恩宠断绝,桩桩件件都成了君王厌弃的过失。

      常季垂手而立,殿内的其他内侍宫女都已退了出去,无人上前奉茶侍候,陈小怜却也浑然不觉,只顾依偎在君王怀中,不依不饶地诉苦。

      皇帝并未指责她言语逾矩,俊颜上的笑容愈发动人,瞧向她问道:

      “皇后若是难称母仪天下,谁人堪配?”

      看着年轻俊雅的君主温和含笑的模样,陈小怜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皇后之位,虽尊贵可比皇帝,但也是由皇帝废立的。在她看来,既能得了恩宠,又为何不能取而代之。于是娇笑道:

      “听闻皇后生父的官位也不高,她做得了皇后,小怜难道做不得么?”

      皇帝仿佛听到了极为有趣之事,大笑了起来,陈小怜听着皇帝的笑声甚是欢畅,心中正在窃喜,却不想皇帝拂开她,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吩咐左右将她拉了下去。

      常季垂首立于案前为皇帝磨墨,看着皇帝唇角犹自含笑、心情甚佳的模样,不由暗叹,这些个蠢货言行无状,能逗得皇上一刻开怀也是此生不虚了。陈小怜的下场不问可知,而今儿这事却不是后宫中的头一遭了,这些个妃嫔美人也不知被什么蒙了心,竟接二连三地做出这等可笑可叹的事来。

      去年冬天,德妃省亲后回到宫中,正值春风得意之际,侍寝之时见到君王柔情蜜意,与她刚入宫时一般无二,顿时忘却了被冷落两个月的事,仿佛又回到了她宠冠六宫的时节。偏偏心头放不下禁足两月之事,每每想起长秋宫的那位以势压人,而她只得忍气吞声的憋屈。

      那日正当情浓之时,一时忘形,就伏在皇帝胸口问道,妾入宫三年得陛下垂青,恩宠已极,然而那中宫之位,就当真没有易主之日么?

      皇帝本是一脸温柔缱绻,闻言脸上的表情却冷了下来,双眼望向她,问:

      “你想做皇后?”

      德妃猛然清醒过来,懊悔失言,惴惴不敢应,正想着如何把话圆回来,皇帝却推开她,起身而去,再不曾回顾。

      皇帝下诏废除了德妃的封号,犹不解气,在朝堂上一连下了三道旨意,斥责曲阳侯魏坚,言道其女妄想凤位,口出悖言,实为大逆不道之举,此为曲阳侯教女之过。

      俗话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然而皇帝对魏氏一门向来恩重,方才赐了魏女省亲之荣,加恩与曲阳候一家,转眼德妃被废尊位,而魏坚父子都遭到斥责。

      一时不但与魏家有所牵连之人都战战兢兢,善察上意的朝臣也倍加小心,就怕稍有不慎就触怒了龙颜。

      新帝即位后,未在世家名门或是肱骨之臣中择后位人选,原本也曾引得朝臣议论纷纷。但最后选定的皇后的父族虽不显赫,但军中将领却有不少是她父亲昔日同僚,而她的母亲更是新帝的姑母。昔年大长公主亲自出京迎回了景煊,论起对新帝的恩德,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中宫尚且有主,而耿皇后素有贤名。魏坚之女居然妄想皇后之位,其因必是曲阳候心有不足,故而也激起一些朝臣的愤慨,屡有人上本参其逾越狂悖之举。

      在皇帝盛怒之下,曲阳侯父子心惊胆战地再三上表请罪。见其态度恭谨,又念其劳苦功高,皇帝方才渐渐平息了怒火,下诏安抚勉励,魏氏一族也未受到德妃的牵连。

      德妃失宠是在新人进宫之前,宫中老人知晓宫闱的忌讳,平常自是不会提起。而陈小怜是新近入宫得宠的,在她身旁奉承之人,也不会提起坏了事的妃子,故而她竟是未曾听闻过。

      永寿宫中,太皇太后请了皇帝过来说话,闲叙家常之后,忽然问道:

      “听闻皇帝跟前少了位美人。”

      太皇太后极少过问后宫之事,景煊闻言却也并不诧异,三言两语地叙述了陈美人的罪责,说已将其送入永巷。

      “皇上不愿选女扰民,也应挑选几位可心之人在身边。”

      在德妃魏氏被贬之后,妃位有了空缺,太皇太后本想让傅氏姐妹得以晋升,然而皇帝虽将褫夺了魏氏的封号,将其软禁在鸣鸾殿,却按一品夫人的待遇侍奉着,亦是为安抚曲阳候父子,不欲使重臣离心,言道若是急于晋封新人为妃,未免让人感慨皇家凉薄,太皇太后也默然无以为对。

      “孙儿前些时候甚是荒唐,正如朝中御史所言,素来女色误国,不可沉迷。”

      太皇太后哑然,半晌才道:“皇帝勤政,像极了世宗皇帝。”她本是世宗的皇后,此言自是极高的嘉许。

      景煊口中称谦,心想世宗当年有求才若渴、虚心纳谏的贤明君主之称,实则对于忠臣良将不能放下猜忌之心,鼓励臣下进谏却不能听取良言用于国政大事,致使边境之乱延绵十数年,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先帝即位后的十余年也为能完全弥平乱局。

      他在这边腹诽先祖,却不敢被祖母知悉,只听着太皇太后又言道:“先帝也是好的,只是太过重情,对你的母后牵念太甚,以至长年郁郁,终成心疾。”

      景煊的生母是先皇的结发妻子,年仅三十就在太子府中病逝,先帝即位后追封为皇后,从此空悬后位,以纪念亡妻。

      情深或许不假,但先帝后宫中不乏宠妃,景煊最小的皇妹年仅六岁,如今养在太皇太后跟前,因思念他的母后而抑郁成病,与他的父皇所为未免太不相称。

      他正有些心不在焉,却听着太皇太后终是言明了请他来永寿宫的用意,

      “子嗣之事,皇帝还是得放在心上。”

      永寿宫中侍奉之人,尝闻太皇太后嗟叹,中宫无子。而此时提起这话头,皇帝岂有不明了的。

      他好整以暇地笑道:“孙儿今年二十有二,祖母何以如此心急?”

      “不是我心急,而是怕皇帝一心想要皇长子出在中宫。”太子之位,选皇后嫡子,若中宫无所出,则选长子。然而皇后身子弱,子嗣上恐是艰难。若她不能得子,难道皇帝就从此无后么?

      景煊含笑道:“无论妃嫔中是何人诞下皇子,朕的长子,必定是中宫所出。”

      这话听着像是悖理,太皇太后稍加琢磨,猛然醒悟到过来,望向他缓缓道来:

      “皇帝是想让将来的皇长子养在皇后膝下?若是寻常宫女也就罢了,若是品阶不低的宫妃,她如何肯依从,难保日久生怨。”皇后即为国母,后妃所生之子由她抚养,也非于理不合,然而皇子的生母又如何甘心。

      “若是不争,可在宫中保一世荣华,若是不愿母子相离亦无不可,昔日北魏宫廷曾有明律,后妃所生之子一旦被立为储君,生母当即赐死。”

      他的淡淡一言中,杀伐之意昭然,却无人会以为是戏言。德妃昔日的的荣宠已极,到如今终生无缘再面见君王,一族之人都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皇帝还有何事做不出来?

      太皇太后闻言震怒不已,喝道:“北魏乃鲜卑人立朝,如此蛮夷之举,皇帝怎可效仿?”

      皇帝从容应道:“拓跋珪当年立下这个规矩,也不过是循汉武帝时的故事罢了。”汉武帝晚年宠幸钩弋夫人,立她所生的皇儿为太子,却又赐死了钩弋夫人,以免主少母壮,重蹈吕后乱政的覆辙。

      太皇太后一时哑口无言,却猛然想起皇后也曾提起汉武帝生母王氏的故事,思及那日长秋宫中皇后的言行,冷哼了一声,

      “难怪皇后提起刘娥,原来是皇帝想让她做刘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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