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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Rein[司南]
从这明亮的金色黄昏开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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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临近结束时，天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原本期待着放学的学生们顿时躁动了起来。雨下得很大，急促的雨声在耳边盘旋不去，混着嘈杂的人声，令他的心里也莫名腾起了一种烦闷感。
没带伞、今天穿的鞋子容易进水、车会因为下雨使坐车的人变多……其他学生的种种抱怨无法与镜音连的想法产生任何交集。窗外布满天空的乌云何时会散去，不能确定。因此，镜音铃会在什么时候回家也被抹上了浓厚的不确定性。
今天大概遇不到了。镜音连用左手撑着脑袋，握着笔的右手压着课本，笔尖还停在雨声骤然变大的那秒老师所讲的课文上方。他望着灰暗天空与远方的山峦相接的地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眯起眼睛。什么时候雨才会停，心里的烦闷也化作乌云出现在那蔚蓝的眸子里。镜音连与其他人一样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高一刚开始，自己就经常和镜音铃被同时提起。被一起提起的原因无非是在同一个班，姓氏相同，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相同，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起初镜音连并不在意，升上高二重新分了班后，听别人再说起这些东西时，他却没有缘由地想去看看镜音铃是谁。
镜音铃是谁，长什么样子，明明高一的时候是同班同学他却完全对她没有印象。在学生餐厅里吃饭时经常听朋友压低声音对自己喊“快看，那个就是镜音铃。”顺着朋友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根本不知道名字叫镜音铃的女孩子到底站在什么位置。
按理说金发应该是很显眼的，镜音连捻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想，可自己就是没看见过镜音铃。对她的好奇日益增加着，直到半年前他才知道镜音铃是谁。
确实是金发蓝眸的女孩子，两人的头发眼睛的颜色没什么差别。镜音连盯着她看了几秒，直到镜音铃察觉到他的视线而瞥了他一眼。
形容人的眼神里的含义大概可以用无数的词汇，但镜音连说不好镜音铃瞥见他的眼神到底有什么意义。也许什么意义也没有，仅是单纯一瞥而已——他并不这么认为，反倒认为值得玩味。
从那次开始，名为铃的少女便频繁地出现在他周围了。原本就经常被朋友扯着衣袖告诉自己镜音铃的方位，可那和他没有任何关联似的，直到他亲眼看见了镜音铃。像是在做连线题，两人的视线连上两个人的名字，看似毫无关联的选项刹那间成了最优解。
镜音连不否认他对镜音铃十分感兴趣。
*
下课铃还有三分钟就要响起了，雨还没有要停的趋势。震耳的雨声还回响着，学生们抱怨的声音又高了不少。老师也索性把头转向窗户的方向，无奈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脑海中回放的是镜音铃与自己的片段，不过教室里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人的动向镜音连还是看得很清楚。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和隔壁组同排的人聊得很起劲，和自己同排的人大部分从衣袋里掏了手机，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他不禁猜测起镜音铃此刻会在教室里做什么来。
少女保持着与教室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默，面无表情地把书收进棕色的手提袋里的景象很容易想象。倒不如说是少年对她太过于了解所以才能轻易想象到这场景。
分明才认识镜音铃半年。可偏偏对她就是了解得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喂，”朋友在餐厅见到镜音连时常看着镜音铃，总会不怀好意地对他耳语，“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虽然每次都是无奈地瞥一眼朋友，回应着“无聊”，但还是会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喜不喜欢他不确定，可他对她蛮有兴趣是真的。
在镜音连看来，镜音铃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他发现两人的家在同一个方向后，便经常算着时间出门和回家。清晨看着少女走在自己的前边，步子迈得又小又急，身体微微向前倾着，看上去像是快要摔倒一般。镜音铃走路的样子很别扭，和人交谈的样子也是。好像机器人之类的东西，干什么都显得生硬。
“好像很害怕和人交流啊，那孩子。”被老师拉去教师休息室里抱作业的时候无意间听镜音铃的班主任正在和她班上的同学交流，“太孤僻了。”
看着擦得发亮的米黄色地砖，走在通往教室的走廊上，他抬头时瞥见刚才老师提到的主角。孤僻的，时刻都像受惊的动物的少女。
也许是不懂该怎么和人相处而已吧，怀着这种想法的少年不知不觉萌生出去和她做个朋友的想法。镜音连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去和镜音铃说话，以为可以得到相当友好的回应，却把她吓跑了。第二次他再次去搭话，她一直盯着地上不去看镜音连的脸，僵硬地说了：“上次，那个，对不起。”
不管怎样最后也算是互相认识了对方，镜音连说着“你好。”握住了镜音铃的手，少女再一次慌张地跑走了。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镜音铃，是用猫还是用兔子形容比较好？
镜音连边把笔放下，换右手撑着脑袋，边思考这个问题。此刻雨势已开始变小，还有一分钟放学铃声就要响起。刚才躁动的学生们都安静了不少，之前耳边嘈杂的声音好像都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和镜音铃就这么认识了也像自己的幻觉一样。从见到镜音铃开始半年之后的现在，走在路上时镜音铃偶尔也会主动向他道一声早安或你好，比起她总是埋着头跑走的那会儿，现在即使她说话的样子还是很生硬，也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细微的变化不容易被发现。雨滴缓汇聚在一起，何时地上的水洼里全注满了雨水完全不知道，只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样子闪花了人的眼。不过仔细想想的话，有一些变化还是可以觉察到。
在上个月或是更早的什么时候，镜音连从镜音铃那里得到了一大捧糖果。镜音铃望着别的地方从提包里拿出了糖果，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些，可惜拙劣的演技反而将她的紧张完全暴露了出来。
“这个……给镜音君！”
沉默了几秒，又继续说道：
“不小心带多了，所以……”
“就、就是这样。”
盯着路边的电杆自言自语的镜音铃更让他相信她只是不懂怎么和别人相处而已。
“哇哦，大感谢！”多少带着故意地发出惊叹，把糖果一股脑塞进自己的书包里，镜音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用客气。”语气没什么起伏，表情也没怎么变，只是脸上浮起了红晕，提着提包的力道也变大了，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镜音铃这样的反应很想让人背过身去偷偷吐一下舌头，就连笑容也变得狡黠起来，想要欺负她一下。于是镜音连拍了拍镜音铃的头，她随之一愣，慌张地躲到一边的样子与他预料的一样。
换做以前她肯定会跑掉，也肯定不会给他什么糖果。
这种想要讨好朋友的手段也是太拙劣了。
那时的糖果至今没有全部吃完，即便已经把大部分糖都分给教室里的同学了，书包里也还剩下一小把。
“糟蹋女孩子的心意也太过分了吧连君。”嘴里塞着糖果的朋友笑嘻嘻地往镜音连的肩膀不轻不重擂了一拳，镜音连状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无所谓啦。”
但隔日便有人看见镜音连在糖果专卖店里认真地挑选糖果。
镜音连收拾书包碰到里边装着金平糖的瓶子，下课铃声响了起来，紧跟随着桌椅的碰撞发出的声响，教室里的学生瞬间涌出去了大半。他扯住瓶子外包装袋的一头谨慎地把糖拉出来，淡黄色的瓶子上粉色的蝴蝶结十分醒目。
他一直没机会送给镜音铃，糖留到现在，包装望上去都显得有些陈旧了。默默叹了口气，镜音连离开座位，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拿着糖，慢悠悠地晃出教室。
*
大雨过后的黄昏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明亮，天空也被染上了亮眼的金黄，令人不得不眯起眼睛低下头走路。水洼里注满的也不是水，而是一洼光芒。金色仿佛吞没了整个城市。
在这样的光芒里，镜音连看见自己在意的少女正拎着她棕色的提包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水的道路上，她的背影从未有过地变得虚幻，随时都会被光吞没了似的。
蓬松的金色发丝与金色的光相交织，镜音铃的制服的裙摆随着她跨过水洼的动作一晃一晃，被拖长的影子相应也晃了起来。真漂亮啊，想为自己的这想法找个借口，镜音连把自己所看到的归结于光太刺眼害他出现了幻觉。
“铃！”不自觉地喊出了前面少女的名字，刚抬起手向听到他声音而转过身来的镜音铃打招呼，镜音连便暗暗后悔起来。
“……嗨。”镜音铃也抬起一只手，僵硬地滞在空气里，手摆动的幅度微乎其微。回应完镜音连后，她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又加上了称呼，“……镜音君。”
都多少感觉到尴尬，并排走在一起之后，两个人都把视线转到了路边，镜音连和镜音铃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怎么办，接下来该说什么比较好？
镜音铃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侧脸，不时偷偷瞥一眼镜音连，在看到对方用手摩挲着下巴同样看着自己时，她提着提包的手因紧张而加大了力度。
为什么会有这种尴尬的状况，根本不应该的。镜音连沉默着将一只手抄在衣袋里，没有来得及放回书包里的袋子抵着他的手掌，包装袋挤压摩擦的声音令他极度紧张。
把这个当作回礼送给铃。心里是这么打算的，衣袋里抓住包装袋的手上泌了温热的汗水，镜音连接连用余光扫了镜音铃好几眼，刚和她的目光对上，他便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完全搞不懂啊。他在心里碎碎念着，几乎到了想抱头大喊的地步。
“这个……给你。”在到底要不要送出去的选择里徘徊，最终少年还是把装在被自己捏皱得不成样子的袋子拿了出来，他既没有转头，也没有去看镜音铃，而是将头彻底转向与镜音铃所在方向相反的一边，喉咙干涩得让他的话听上去是说得很艰难。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镜音铃和别人交谈时总那么僵硬的原因。真的是很困难啊。也不知道自己在抱怨什么，糖果被接过去以后镜音连才转回了头。
以双手接过去的少女捧着糖果呆滞地望着那皱巴巴的包装袋里的几瓶糖，心绪竟一时难以平静。
“那个……谢谢镜音君！！”
他看见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里突然被光填满了，里面映着他表情别扭的脸。镜音铃突如其来的转向他，对他鞠躬的动作和用不知所措的激动的语气语无伦次地想要说点儿什么。
重复着念着“……那个……这个……”，镜音铃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感谢表达出来。说一次“谢谢”总觉得不够似的，最后她又再说了一次。
“实在是太感谢了！”
颤抖的语调令人觉得她像是快要哭了一般。
“……”镜音连无比难为情地看着天边金色的云彩，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撇了撇嘴。看向镜音铃后，他甚至不知道手该摆在什么位置。
“……不用客气。”他极其小声地回应，手不自然地抬起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目光四处乱飘。
飘忽不定的目光却因为少女充满感激的羞怯笑容而定格在她的身上。这莫名化解了镜音连的尴尬。如金色的落阳令他忍不住为之赞叹，一瞬间他因此想要为之感慨。自己的所作所为仿佛都是为了这个笑容。
在看到它之前不会想到那阴郁过后会有如此明亮的景象。
镜音连做了一次深呼吸，把摸着脑袋的手移开，搭在了镜音铃柔软蓬松的头发上。和他第一次想要欺负她时所做的一样，他拍了拍她的头。
“走吧？”他试探性地问道，少女用力点了点头以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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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面朝夕阳走在街道上，在雨水顺着街边房屋屋檐滴落在地的时候，镜音连停下了脚步。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以之前的试探性的语气开口道：“铃。”
“是。”镜音铃注满光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哪……明天，一起上学吧。”
FIN
